《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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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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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天翔把三个杯子放在一起,对萧汛说:“要分得把你加上。”
  萧汛喝不了酒,脸已经红了,她说:“我不能喝了。”
  陆天翔说:“豪放得跟李白一样,却不能喝酒!”
  萧沣站起来说:“陆哥,不就这一点了吗?我姐还说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呢。好了,我给我姐倒一点,剩下咱俩分匀。”她边说边倒酒,倒完酒举杯说:
  “陆哥,来吧!”
  三人碰杯。陆天翔一气喝干了玻璃杯里的酒。
  “陆哥,果然是男子汉!”
  萧沣说着也一气喝干,又把她姐的那一份也喝干了,确实厉害。陆天翔看她眼睛下面的皱褶托起一层细密的雀斑,从那牛奶白后面隐隐显现出来。陆天翔说:
  “老板厉害!”

()
  吃完饭,萧沣说:“到楼上坐我办公室喝茶吧。”
  萧沣办公室在二楼靠墙角,两间房子。进门是一个大老板桌,墙上挂了许多大照片,同样是与一些领导和文化人的合影,只不过这些照片里萧汛的形象更多一些。靠门一面墙放着玻璃门书柜,萧沣拉开柜子让陆天翔看,里面放了一些杂牌出版社出的大厚本书,做这种书不便于拿不便于读,大概就只是为了摆柜子用的。柜子里有一格子,全是萧家姐妹俩出的书,有十多种,也都是些不大见过的出版社。陆天翔拿出一本姐妹俩的合集,里面有许多彩色照片,山上的、海滩上的、老家破旧的屋檐下的……书里面是散文、随笔、诗歌,文体齐全。陆天翔翻着书随口说道:
  
《沉浮》三(5)
“不愧文豪之家啊!当年叶圣陶的三个子女好像出过一本《三叶集》,你们这是两支箫啊。”
  “陆哥,喝茶吧。”萧沣说。
  陆天翔坐进沙发。茶几底下一层放着几本书。陆天翔拿出来翻,一本是《文学描写辞典》,一本是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人写的小说《野猫叫春的夜晚》,翻开一看,纸张粗糙,字迹印得黑乎乎的,很不整洁。书里夹了书签,显然是主人在看。萧沣说:“没事随便看的。”
  陆天翔想起萧汛过去刚调到政府办公室时,他给萧汛推荐过不少世界名著之类,后来发现她并不感兴趣,看不进去,慢慢地也就不大谈什么读书了。不过萧汛一直爱写东西,世界上恐怕还是有一些不需要读书而能写出东西的天才的。现在看到萧沣这里的书,知道这姐妹俩显然是应该属于同一类型的天才。
  萧汛倒好了茶,陆天翔把书放回去,喝茶。他看见书柜底下的墙角还摞着一堆牛皮纸包的书,想着该是她们又出的什么书。陆天翔过去不明白萧汛为什么要出那么多书,要拉赞助,要校对,又没人看,何苦呢?不光是他不明白,当时办公室那帮写材料的都不明白。后来,萧汛来得晚,却比他们提拔得早,大家这才恍然大悟:萧汛凭啥当长宁市文化局副局长呢,还不是靠了她的文化推动战略?不过,也的确是长宁特色、长宁水准的“文化”!
  “喝茶,喝茶。”萧汛说。一推茶水,溢了出来。萧沣忙抽出纸巾擦。
  “生意还可以吧?”陆天翔问。
  “还不错。”萧沣说。这时,外面服务员叫,她就说:“陆哥,你喝茶。”说完就出去了。
  “这酒后劲儿还是厉害。”陆天翔觉得有些头晕。
  “山里人老实,老老实实用粮食做酒呢。”萧汛笑起来很憨厚的样子。陆天翔知道,要不是在一起相处过,很容易忽视这样的人心奸。
  烟灰缸里冒出一股青烟,陆天翔一看,是那一团湿纸巾被烟蒂燃着了,大有没完没了烧下去的架势。萧汛端了茶杯往上面浇了一点水,火吱啦一声灭了。陆天翔觉得这纸巾倒比那书里的纸质好。
  “时间也真是太快了。”萧汛说,“想起我刚从坤州调到长宁,我们一起在办公室写材料那阵子,好像才过去没几天似的。可一算,都十年过去了。那段日子要说还是有意思。”
  “人生虽说漫长,其实混起来也快着呢。”
  “天翔,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你比我还年轻呢!”
  “年轻?哈哈,晾上几年也就不年轻了。”
  “组织上总会有个妥善安排的。”
  “随便往哪个角落一塞肯定挺妥善的。”
  “你太悲观了。”
  “唉,管他呢。爱咋弄咋弄去。喝茶喝茶,不说这话了。”陆天翔说。
  萧汛往陆天翔的杯子里添上水,说:“喝茶吧,别老抽烟了。”她的手触到陆天翔手上。
  萧汛就势把身子更靠近陆天翔,她用手握住了陆天翔的手,用老大姐一样的口吻说:“振作一些吧,听我的。”
  不过,陆天翔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了,一点都没有。萧汛这些年接触的人太多了。陆天翔平静地坐着,酒劲儿也不可以让他对萧汛再冲动起来。那只握着他手的手渐渐松开了。陆天翔看了看表,站起来说:
  “噢!两点了。我先走吧。”
  
《沉浮》四(1)
有了沈静仪,周子展老师家里总是别样的格调。这格调倒不是富丽,而是一种氛围,明显地超越了长宁这个过日子的地方其他人的生存境界。


  静仪开的门。黑色圆领对襟羊绒衫越发衬托出浑圆的脖颈和润洁的脸色。羊绒衫的胸前,绣了两朵红色的郁金香,被胸部鼓起的地方高高地托起,花枝被顶得弯曲,仿佛在风中摇曳一样,有了动感。
  “快请进吧!”她笑悠悠地对陆天翔和小荷说,接过小荷手里拎的拜年礼物,“每次都要这么客套呀。”
  屋里温暖洁净,壁灯光线柔和,没有开电视。陆天翔知道,他们家总是这样。周老师翻他的中国古籍书,或者练毛笔字。静仪总是捧一本外国小说在看,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屋里的音乐声开得不大,隐隐地回旋着。音乐声里携带着淡淡的茶叶清香。陆天翔仔细听了片刻音乐,是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
  里面屋里传出周子展老师的声音:“是天翔和小荷来了,先坐吧。”
  静仪打开客厅的大灯,朝里屋扭扭头,说:“又在写他的毛笔字呢。”
  她叮叮当当地摆弄茶几上的茶具说:“接了你们的电话,我把茶具都准备好了。还有别人刚从台湾带来的高山茶,挺不错的,尝尝。”
  玻璃电热水壶吱吱地泛起了水泡。静仪熟练地洗烫茶杯,操作那一套台湾陶作坊的精致茶具,转眼就把两杯飘散着白雾的茶水放在他们面前了。
  “你的呢?”小荷问静仪。
  “我晚上不能喝茶,睡眠不好。”
  静仪说着,转身到她的房里去把台灯关上。陆天翔印象中,她跟周老师总是一人待一个房子。
  “最近又在读什么书?”陆天翔问。
  “没看什么新的。我都是瞎看呢!在大学中文系毕业生面前可不敢班门弄斧。”静仪说着矜持地笑笑。
  “用不着谦虚嘛!你都快成专家了。”陆天翔说,“我这些年成天给领导写那些狗屁材料,把人弄得跟那些材料一样枯燥乏味,还真没看过几本书,都快目不识丁了。”
  “底子在嘛。”静仪说。
  “什么底子呀!”
  静仪说:“这下子不当那破秘书了才好呢。老周昨天还在那儿替你惋惜呢。我说有什么好留恋的,乏味死了!”
  静仪又对小荷说:“这下子,天翔闲一点才好呢。把我们女同胞也解放一点。都是让你把天翔惯坏了,整天西装革履的,衣服上棱子都没有倒过。”
  小荷抿着嘴嘻嘻地笑。
  “哪有你养尊处优啊!”陆天翔也笑。
  周老师从里屋出来边擦手边说:“静仪又在发表什么新见解?”
  静仪说:“天翔,你得劝劝你老师。整天这么勤奋地练书法,要是一不小心真的成大书法家可就麻烦大了。”
  周老师呵呵笑着说:“静仪老是不支持我练字。没事嘛,再干啥去?”
  “我觉得整天把那些字写过来写过去有什么意思?你说电视剧没意思吧,躺在沙发上听听音乐多好。”
  “静仪你还别说,周老师学养好,字写得比长宁那帮书法家的字有味道多了。”陆天翔说。
  “照你这么说,还真的一不小心就会成了书法家?就像王朔说他一不小心会写一部《红楼梦》出来。”静仪继续调侃。
  “呵呵,静仪是不知道写字是一种静心养气的手段。”周老师坐在陆天翔跟前说。
  沈静仪这才认真地说了一句:“你不看视力一个劲儿下降,还写字呢!”
  “那是你没尝到练字的甜头。真正静下心来写一阵子,确实有一种物我两忘的感觉。总比你成天啃那些外国小说省心吧?”周老师说。
  静仪不服气地说:“你说成天钻在这么个小城里,周围的人也都没什么可以交流的,把人能憋死。看看人家外面的东西吧,还能多少形而上一点,让人逃避一下身边的琐碎和乌烟瘴气。”
  周老师说:“我们家都快成长宁市第二图书馆了。天翔你知道,我过去攒的书就不少,静仪现在买的书比我的还多。不过我那书里中国古典多一些,人家静仪后来买的可都是西方的。呵呵,我的地盘都快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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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四(2)
“关键是我们图书馆那几本破书也太可怜了。”静仪说,“许多想看的书都没有。”
  周老师说:“一个小小的图书馆,一没有书,二没人借,竟然养了四十多人。能把你们的工资发出来就不错了。”
  陆天翔也跟着说:“就是。长宁这么个穷地方,工资都按时发不了,整天是猫吃糨子在嘴上抠,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文化建设啊!”
  “没经费给点理解和支持也行啊。”沈静仪说,“热天那阵,市委书记刘崇庐到图书馆视察,那时候还是杨馆长主持工作,老头子准备得很认真,正儿八经地给人家书记汇报工作。说馆里因为经费不足,作为历史文化古城,连一套《四库全书》也没有。馆长话音没落,刘崇庐就打断他:‘慢慢来嘛,一下子购置四库书也不现实啊。’”沈静仪比画着手势学着刘崇庐的外地口音,接着说,“后面坐的一帮年轻人哗地笑了。杨馆长却憋住怎么也不敢笑,并且鸡捣米一样地点头,那表情比哭还难受。”
  静仪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
  静仪又说:“人家刘书记最后还说,图书馆嘛,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也没用。只要有马列和毛泽东、邓小平的著作,有‘###’重要思想方面的书,再有一些爱国主义和科普方面的书籍就行了。”
  周老师也笑意未尽,说:“天翔,你跟静仪同学那么多年,她这性格没变吧?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也亏得在图书馆工作。”
  静仪撇撇嘴说:“噢,你们以为图书馆就是世外桃源啊?”
  陆天翔看着沈静仪手舞足蹈、一说话雪白的牙齿一闪一闪的样子,觉得她这些年确实变化不大。现在的她,仿佛还是近二十年前他们一块儿上高中时的模样,脸上没有个皱纹,腰身似乎也没有多大变化。三十六七岁的人了,到这个年龄女人该松垮下来的地方她却全都收紧着。周老师先前的孩子已成家了,静仪跟周老师一直没有孩子。这女人生孩子和不生孩子还是不一样啊!
  “静仪你还是有福气啊。”小荷说,她拉住静仪的手跟自己的手对比,“我比你还小三岁呢,但看着都比你老了。周老师你说呢?”
  静仪则看着陆天翔说:“谁让你惯天翔呢,你看他多显年轻。”
  周子展老师这会儿只是笑。
  陆天翔看见周老师一笑,依然显得有活力。周子展老师五十出头的人了,看上去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显得年轻。加上有静仪给他料理衣服,成天穿得整洁干净,不时还有一些不太过分的新潮衣服,更显出儒雅的知识分子风度。跟长宁那帮中层干部的形象比,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周老师当长宁市教育局局长多年,把长宁的教育工作一直抓得有声有色。还树立了一个长宁中学,在全省赫赫有名,升学率和升入名牌大学的几率一直在全省数一数二,省城的许多学生也到长宁来上高中。周老师和其他县级干部不一样的地方还在于他不争不抢不扑,前面有几次副市长出缺,按说他也有资格去争取,却都是一笑了之:“咱一个农村人出身,祖上都没有人做过官,这就够了。”陆天翔从周老师这儿联想到,这人要不与人争,就多了静气,多了尊严,甚至是多了力量。周老师对陆天翔说:
  “怎么样,天翔,老萧这突然一走,你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吧?”
  “很快也就好了吧。”陆天翔装作无所谓地说。
  “我给老萧打电话,他也愤愤不平的,这几天正在家里调整呢。”周老师说,“老萧这人太直,心急,一心想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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