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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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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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汶笑道:“对。朝廷一旦战胜,我们可以趁机套购很多的战马和奴隶。”她又轻声说:“纵观天下大事。因为接二连三的战争,朝廷看起来恢复了元气,其实内部却没有变化,只是被皇帝暂时压制住,他不断向大豪强下手,维护中央集权,门阀看起来受到打击,但实际上,庄园却有增无减,兼并严重,只是大乱之后,土地荒芜太多,才显得不那么严重。这几年,朝廷为筹备战争,想方设法穷民富国,一再靠南方的粮食压制粮价,暗中不停铸币,不断赤字,将粮食、布匹吸纳进国库,国库是前所未有地充裕。”
袁尚凯苦笑说:“夫人说的没错。若不是有三分堂这样的大钱庄居中吸纳官币,平衡银钱比价,因为官币增加,物价肯定飞涨。朝廷因为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和布匹,显得特别富,百姓呢,就突然会感觉到自己特别穷,矛盾一下子激化。”
朱汶反问:“可三分堂有义务为朝廷平衡这种矛盾吗?那它大量吸纳官币又是为什么呢?”
袁尚凯说:“三分堂也是迫不得已吧,物价飞涨,他们一样会深受其害。”
朱汶摇了摇头说:“他们平抑,也是在囤积粮食和布匹呀,他们收购官钱一方面可以向朝廷示好,一方面能反过来威胁到朝廷,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自己该怎样去消化滥发的朝廷官币呢?”
袁尚凯灵光一现:“境外贸易?!”
朱汶点了点头,说:“对。就是境外贸易。他们会把朝廷的钱当成支付手段,流通到境外,把囤积粮食和布匹当成境外交易的保障,反过来也帮助了朝廷。”
她反问:“但是如果打仗了,境外贸易断了呢?朝廷还要大量铸币,怎么办?三分堂怎么消化?”
袁尚凯摇了摇头。
朱汶冷笑说:“如果三分堂的背后就是东夏朝廷呢?他要永远给无限滥发的靖康朝廷买单吗?”
袁尚凯叹息说:“不会。”
朱汶说:“这个时候,你们还敢去做生意吗?他们该想着怎么把这些官币流回朝廷国库了。我们这会儿就不要想着怎么做生意,应该换个角度去想怎么去花钱。为自己花钱,为别人花钱。”
袁尚凯点了点头。
她小声说:“朝廷也乐于看到官币流转回来,因为有了战争,朝廷要支付给士兵大量的钱。”她淡淡地说:“那就让我们成为他们的中间人吧。我去说服三分堂幕后的人,一旦朝廷战胜,我们就出面替他们花钱,为他们购买战争中得到的牲畜,奴隶,战马。”
她吩咐说:“接下来我要去渔阳。你们就留下来把这儿的事情办好吧。”




二十四节 王子犯法
前往渔阳,人未动身,书信先到。
麻传甲的两个弟子连夜从渔阳赶来,将朱汶、陈天一、朱长一路接过去,接进渔阳郊外的别院。这儿本是狄阿鸟建起来的一处庄园,因为离河谷中的牧场近,可供去牧场时小住。庄园初建时栽不少果树,现在己经成长了起来,到了初春,水流淙淙,桃花夭夭,充满诗情画意。
谢夫人老觉得渔阳吵闹,每年的春夏都会到这儿常住,狄阿鸟干脆把此处让给了她,还专门建起几层阁楼,将所收罗到的花山轶失的器物、古籍收藏在里面,谢夫人也就越发喜欢这儿,动不动邀请回嫁出去的女弟子,在这儿弹琴歌舞。
因为心境的转变,她真又有点越活越年轻的感觉。
见到书信,她早早让人通知谢小婉。她也知道朱汶汶与自家姑爷有点家丑,不愿意让谢小婉在城中招待,也还担心谢小婉一傻,把狄阿鸟一块带来,就指明只要谢小婉带着孩子过来。结果,谢小婉还没来,朱汶一行先到了。
谢夫人用宴席招待上,问着他们的母亲,闲话着家长,内心却又担心谢小婉不懂事,心里有醋劲恨这表姐妹,给不来了,就又让人去叫。
天都黑了,住所都己经安排好,谢小婉才到,脸色也极不好看,谢母担心一问,才知道渔阳出了件说大不大,却又头疼的事。
原来这几天军队集结,狄宝也有心随阿爸西征,正好他的干兄弟都被聚拢到一起,就向他阿妈要些钱,拉上两个年龄差得小的兄长,一起去集市看看有没有好点的兵器。
这上了街,不知怎的遇见几个赶集的少年,几个少年从部落来,都傻乎乎的,听仨人一路吹牛,自恃年长体壮,出言嘲笑,给打了起来。
几个少年虽然略大,也是生番,却不比狄阿鸟打小收养的养子。
这些养子自幼接受正统的军事训练,由战场拼杀过的教头培养,战争残酷时,大一些的都曾持红缨枪杀过人,这小的虽然没在战场上出没过,却也被身边凶狠的哥哥熏陶灌输,言传帮带,再加上心理上的优越感,打起架来不要命。
不一会,几个生番少年就己经满脸是血。
生番去集市往往结伴而行。
同族的大人一看自己族的孩子要被打坏,跑去制止的时候朝孩子动手,其中一个还重重一脚,踢在不依不挠的狄宝脸上。
生番们心里害怕,集也没再赶下去,唤上族人出城,却还是没跑掉。狄宝从戍楼上招来军士,又让人去喊钻冰豹子,没到城门口就把人围了。官府渔阳尉也派了人,要把人抓走,按说狄宝该出了一口恶气,他却还不罢休,上去捅那个踢了自己的人一刀,又接连捅了好几个。被钻冰豹子几个人抓回来,狄宝己经出了气,若无其事地回家去吃饭。
狄阿鸟刚为私斗处死了四十余人,觉得从此能刹住风气,没想到这才刚过几天,他儿子就涉案了。
今天早晨,狄宝被带走关了起来。
处置还没有下来,黄皎皎就听狄阿鸟说“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觉得不妙,哭得跟泪人一样,找完花流霜找别人说情。
一家老小为此事儿等着狄阿鸟,谢小婉也不好丢开这事跑出来会亲友。
眼看到晚上了,才出来一趟,却没能带上孩子,家里蜜蜂和梧儿都要替阿哥求情,在奶奶膝下蹲着呢。
谢夫人一听也懵了,气恼说:“阿鸟呢?他还真要大义灭亲,给别人偿命去?要真那样,别说他母亲,我也不肯,我替你们去找他理论。合着自己家的孩子只许别人欺侮?这可涉及王族的尊严呀。”
谢小婉一个劲叹息,说:"母亲也别这么说,我找见阿鸟了,他也为难,他自己的孩子,他能不心疼?可死的是活生生的人呀。"
谢夫人冷笑说:"殴打王子,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死人怎么了?他狄阿鸟自幼从军,杀的人还少?咱先别理他,就等着,等着看他怎么处理?等着看他的大臣怎么定案,看谁说什么,操什么心。“
谢小婉笑道:“婆婆也这么说的。”
她乐呵呵地说:“我也不信他不要孩子了,不过给些教训还是应该的,吓吓他们,免得将来草芥人命。”
谢夫人叹气说:“当年听你说要嫁给他,写一信回来,我与你父亲几天吃睡不好。他不是借献丹药自个跑武县一趟?那时候都怕他土匪头子恶赖无耻,谁知道过到现在,咱们反要担心他太善了。杀人偿命,那要看谁杀人。”
她赶着谢小婉去看朱汶,谢小婉就去了。
两姐妹多年未见,亲热劲大,就一起就寝说话。
朱汶也不瞒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一遍,请求:“你得想法让我见阿鸟一面,这事情干成了,对我还是小事,对他来说,却能买无算的牛羊马匹和奴隶。他要是再给我一些人经营,到时备州还不就是他的?”
谢小婉不由叹气。
她觉得朱汶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家里出了狄宝的事,狄阿鸟不定是什么心情,告诉他朱汶要给他谈生意?不过谢小婉也不能说不替朱汶说一声,把家里的事说说,说:“他现在正为这事头疼,不定能不能与你见面呀。”
朱汶见她一副忧愁,忍不住说:“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干嘛管那么多?”
谢小婉轻声说:“汶汶你不知道,孩子还小,不管是谁身边的,也都是自己家孩子,谁能任他狄阿鸟用自己家的小孩来平天下?”
朱汶反问:“要是他将来坐了皇帝,小婉你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当太子?”
谢小婉“啊”了一声,侧目看向朱汶:“汶汶你别乱说,就他那样还想怎的,保住他的三分地就行了,他会有那命?”她又说:“皇帝真要是都干成他那样子,给我们家梧儿我都不让梧儿去干。再说了,孩子还小,万不能设计将来,都不争不抢的,谁当不一样?剩下的都是太平王爷,当皇帝的还得照顾他这些兄弟来——”
她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朱汶在不在听。
朱汶只回一句:“小婉。我做你的外援。”
谢小婉笑着说:“家里的事你不清楚,不会有那一天。”
她又说:“汶汶,你怎么那么看好他?你给他算命啦?”
朱汶汶就说:“他的才能无人能比。等他上了岁数,不再干什么都要显得与别人不一样的时候,一定能得天下。”
谢小婉嘲笑说:“汶汶你定要做神算,不如帮狄宝一把。”
她把黄皎皎与狄阿鸟的事讲给朱汶汶,叹道:“他娘也挺可怜的,阿鸟心里一直有芥蒂,就跟施舍一样。”
朱汶汶冷笑说:“芥蒂?那是他傻。算日子呀。你们也都肯定他是阿鸟亲生的?”
谢小婉笑道:“认亲时阿鸟什么也没有,他自己也糊里糊涂,他不待见黄皎皎,黄皎皎也肯定不爱他,却从来也没谁怀疑孩子不是他的。算日子?你家天一不是早产了,算日子就一定对?”
她央求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就想个办法,让狄阿鸟即对国人一个交待,又不让孩子受委屈。”
朱汶汶想了一下说:“他未满十五,杀人不获死罪,最多判处父子流放,这一条你们东夏不一定有,但狄阿鸟要是逼迫大臣论罪的话,一定会有人拿出这一条参考开脱,他外公不还是在中原长月吗?让黄皎皎主动要求发他去长月做人质不就好了?人质本身是功绩,这也是戴罪立功呀。”
谢小婉一听,立刻爬了起来,说:“这个想法好,我这就回去说给婆婆。回头阿鸟也不为难了,心情一好,答应你个小小要求还不容易?”
朱汶看着她跑出去,这才喃喃自语说:“小婉呀,你太善良了,现在他们可能感激你,可一旦他们母子长时间见不到面,岂不怀疑你是故意献计让孩子走远的?他们怎么认定当时不这么做就没有别的办法?我这哪是帮你呢?也好。将来他们若有不满,你就看清她们了,那时我再帮你。”



二十五节 质子国外
谢小婉回去夜己经深了,不好再惊动花流霜,跑去找了李芷。
李芷的反应就是此计可行,不过她不许谢小婉或者自己婆婆去提,谢小婉又把黄皎皎当成提供建议的人选,李芷也拒绝了,说:"既然是牵扯到律法,由他们外人说,义理上才能占得住。"
她想自己家臣中找个人出面,却想不出谁合适,斟酌再三,记起一名人选,说:"我记得阿鸟决断械斗一案,曾有一人为他引经据典。咱们就让此人出面吧。他是司法官,出面一定合适。而且上一次他赞同阿鸟的判决,想必依他秉性和对法理的理解,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苛吏的印象。"
谢小婉有疑问:"那他能赞同吗?"
李芷冷笑:"不妨招来试上一试,若他自己同情阿宝,愿意为我们化解是最好。他没有意愿,我们再提醒他,加上给予极高的礼遇,只要他还是阿鸟之臣,就不能敢有逼其主弑其子之心,此为臣节。"
李芷判断的是实情。
但接下来,问题似乎不存在,所做的准备也全无用途。因为舆论平静,几乎满朝司法官都在律法中寻找相应依据,欲替狄宝开脱。甚至不属于司法一系的官员也在纷纷上书。他们从两个方面进行禅述:一,主人本来就有权力决定臣仆的生死,更不要说是几个欺主之奴;二,即便狄宝暂时没有这个权力,但狄阿鸟有,儿子借父亲的权力惩治恶奴,是可以被充许的。
照他们的意思,有罪的不是狄宝,反倒是那几个受害者。
甚至还有武人表示要带兵去替狄阿鸟灭那些人一族。
有的人更写得言情俱茂,狄阿鸟挺受感动,但感动中多出一种极为不安的恐惧。
若依着臣下提出的论据,狄宝就有特权,这种特权还不是由官府出面来维持,而是由贵族任意主宰,生杀予夺,这种逻辑显然与夏律的根本律法相悖,一旦自己因为爱自己的孩子对此表示认同,朝庭还有理由去维持贵族有爵无奴的社会秩序吗?
社会会不会倒退回部落时代,由主人来处罚自己家族的奴隶呢。
这会造成整个国家制度的崩溃,狄阿鸟自己个人威信降低,也许现在还不至于,但它一定会是一个开端,有了这个开端,社会就能循环回去。
他心里矛盾极了。
但是别人却看不到他的内心。
只能看到别的,看到他不停去看狄宝。
第一次他去,还二话不说按住就揍;第二次再去就只问狄宝知错不知错了;第三次和第三次以后,己经是和言悦色,搂着狄宝讲人生命的贵重,讲过去以及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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