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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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孽深宫-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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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嫦终于凄哀的哭出声来,仿佛要在这雨水中将她的一切委屈都倾泻出来,可很快的,她的抽泣被细密的雨声压住了,只留下一声一声的哽咽,那泪水也随着雨滑落,她手中的伞落了下来,全身失去了力气一样蜷缩在地上,任凭自己被浇了个湿透。

    姜陵俯视着云嫦:“云嫦,你不愧是我们姜府出来的人,心肠如此的软,怎么能活得自在?”

    小池上莲叶起伏,轻荡,姜陵美丽的唇边,扬起了轻慢的笑。

    雨露云雾,眼前一片俱是苍茫,烟水缭绕间一切都像是虚幻的,云嫦哭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她的肩膀仍然在微微的颤动,冷风将她的面孔吹得灰白,眼角却发着红,似一朵即将凋谢的小花:“阿姜,你说的没错,我是害了你了。”

    姜陵只是默默听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厌恶和疲倦。

    这样的日子没有个尽头,她无力反抗,唯有尽力承受。

    云嫦惨淡一笑:“曹姑姑今儿为了偷画的事入了宫,明儿就会回来,我们告诉曹姑姑画是你偷的,她已经信了。不过你的事,我还没说出去,我只是想你顶了这个黑锅,并不想要你的命,你认识顾大人,到时候找顾大人求求情,顶多也就是个发配流放。老爷夫人如今都不在京城了,少爷也死了,你强留在这干什么呢,不如走了算了。”

    姜陵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还是在为我着想了,不过你以为我这样好骗么,你只怕已经把我的事和紫苑通了消息吧。”

    云嫦咬一咬嘴唇,勉强道:“话已至此,我不妨直白的告诉你,那幅画现在就在你的床底下呢,一切就等着明日了。你的事我的确还没对紫苑说,只是在以前领的时候说过你有一件把柄在我手上,别的再就没有了。我劝你这件事你还是认了吧,你认了顶多就是一个偷盗之罪,你若是不认,说不得我就要把你那件事说出去,那可是谋害皇妃的罪过,弄不好已经被发配边疆的老爷夫人还会再次被你连累。”

    她说完惨淡一笑,“阿姜,你也别怨我心狠,实在是还有一家子人等着我出息,若是在这里也爬不出头,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姜陵只是缓缓摇头,心里虽然凉,却再也不觉得那凉意还能带来任何痛楚,人的心,总是最复杂而善变的。潮湿阴寒的气息卷在二人身边,里面带着沉甸甸的怨,沉甸甸的愤。

    她想自己也并不是如何的伤心,十六年了,好死不如恶活,总算给她挺过去了,这些岁月里她的怨恨总是比思念来的多,是不是人一旦认清了现实,那些勉强维系的情分,就可以随意的丢在脑后呢?

    垂下双眸,姜陵的目光深沉而冷静:“云嫦,你今年多大了?”

    云嫦有些发愣,呆呆道:“十七岁了。”

    姜陵淡淡“哦”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道:“我哥哥今年正是十八呢。你服侍了他有两年了,这两年,他对你可好不好?”

    云嫦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少爷待我极好。”

    她颔首苦笑出来:“少爷是个好人,阖府上下,全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有个赌鬼哥哥,只有少爷待我好,教我念书识字,要不我也进不来这经略大寺。阿姜,你知道吗,少爷也是喜欢我的,他夸我有悟性,说我的字写得好看,有风骨,不像是个丫头写出来的,都是你,若不是你,少爷怎么会死?”

    姜陵努力站直了,听见自己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你想念大哥么?”

    头顶上的雨小了些,她走近前面两步,几乎整个人贴上去,眸子里染了红,漫天的狂风为了她咆哮着助威,她慢慢的前进一步,云嫦就被她吓得往后退。

    姜陵只望着她,走的越来越近,她的心里空洞洞的,在这陌生的寒雨中,大的几近诡异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云嫦,让她完全失去抵抗。

    姜陵的身躯绷的直直的,她咬紧了牙关,似乎要使力气做什么,却终究用不出半分的力气,只得停了一停,整个人几乎靠在云嫦身上。

    她离开家的那些日子,一合上眼睛,便看见家里的父母和大哥,她桌子上摆着的小挂件,她屋子里的衣裳和玩意儿,她的书和诗稿,伺候她的丫头们,院子里的花草,大缸里的游鱼。成夜成夜的,她的梦里满满的都是这些东西,离开宫后,她尽量不去想这些,这就像是她的疮疤,是再三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是永远不能说起的话题。

    她假设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才能掩住那些流淌的痛觉,暂时安定的活在这世上。

    可是,这个人的出现,把她假设的一切都打碎了,她把她不欲人知的一面霍然铺在眼前,任由那些伤口在毒辣的阳光下被蒸腾出腐臭与恶毒。

    姜陵咬紧了牙关,忍耐着周身刺得人生疼的寒冷。鼻端是不散的雨气,夹杂着花朵洒落下最后的残香,那池水乌黑如铁,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她突然伸出了手。

    “如果想念他,那就去找他吧。”

    “嘭”的一声,池水碎开成了一片一片的,浮花四散,无限的扩大开来。

    云嫦倒下去,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姜陵冷冷的站在一边,看见云嫦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惨白惨白的,扒着池边上的石头露出头喘气,云嫦的眼睛里带着几乎成了形的恐惧,什么怨恨与彷徨都被冲走了,只剩下悚然,使人想起了落了水的鸟禽。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池水冰冷的可以将人冻伤。姜陵一根根掰开云嫦紧紧扒着石头的手指,将她重新按进水里,然后收回手,握成拳头哈气。

    云嫦挣扎着,溅起跳跃的雪白水花,无数落花在她身边摇晃,仿佛为了她的到来也欢欣鼓舞似的。

    “你还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情么?说我是个逃犯,然后领赏,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能再想了。”姜陵蹲下来,冷冷看着眼前的人:“这池子里的水深的很,我用一人高的树枝都没有探到底,你这么不小心掉下去,想上来可就难了。”

    云嫦只是拼命将头探出水面喘气,眼下她就是笼中的鸟兽,不得不让人逗弄。

    “你冷么?”

    云嫦想说什么,头上一沉,竟被压着重新沉到水里,吐出来一片一片的水泡泡。姜陵按着她,伸出头看了看四周,正下着雨,这一片地方只有她们两个,她的白布裤子上沾上不少泥点儿,手底下的头发在水里飘着,卷住她的手指。

    云嫦扑腾扑腾的挣扎,突然觉得头上一轻,使劲了全力重新露出头来,只剩下喘气的力气,拼命想要从水里爬上来。

    头顶上的雨水像老宅子里的蛛网,姜陵眨了眨眼睛,问她:“你可把我的事情还告诉谁了?若是说出来,便让你上来。”

    “没有人,没有人了!”云嫦嗓子里灌进去水,吐字也不太清楚,还没说完,就被姜陵又按进水里,等她几乎将口中的气都吐光了,才被拽着头发拎起来,姜陵的眼睛里是一片铁灰色的冷意,低下头问:“真的没有人了?”

    “没有,真的没有!”云嫦的声音凄厉破碎,带着深刻入骨的恐惧,拼命挣扎着想要重新爬上来。

    雨淅淅沥沥的,果然越来越小了。已经有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打进重重奠地,一束又一束的,最后一缕阳光笼在姜陵身上,她的脸孔在逆光里看不清楚,呜咽的风声穿过手指,四面暮色。

    云嫦又抓住了岸,姜陵一眼看见了,伸出手,重新将她推进水里。

    一次又一次的,她不厌其烦,重复着一个动作,云嫦的挣扎越发的无力,终于放弃了一样松开手。

    “我不想死!阿姜,救救我!”

    她将头探出水,凄声的喊了一声,模模糊糊的,可她的眼神是怨毒的,像是张开信子的蛇,想要将毒牙狠狠的埋在姜陵的身体里。

    “不想死?不,你该高兴才是。”

    姜陵直直的站着,她俯视着她,一字一句慢慢的道:“你是哥哥的丫鬟,哥哥都死了,你去地下伺候他吧。”

    云嫦在水里挣扎的手停了下来,头冒出来两次,发出一声声凄切短促的喊声,慢慢的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姜陵吐出一口浊气,觉得那些旧日的伤痕又重新被自己抹去了,除去云嫦的心理挣扎不过是一瞬,只要熬过去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她依旧能完好的活在这世上。

    姜陵重新站起身,接连几天的乌云终于被风吹得散了,雨晴了,傍晚漫天火烧云,网住了整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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