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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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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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场中,微微点头,心道:“宋恣他们不欲吴七郎、吴刚兄弟相攻相残,没让吴七郎赶来,却是错了,若有吴七郎在,或许蝙蝠、小狂蜂不致误入毒瘴。”

忖思间,只觉身后一阵悄静,吴七郎执于手中的长剑,在我身侧微微挑颤,剑刃反射天边金黄的光芒,不知为何,我有一瞬竟陷入敌我难分的昏眩迷思,不敢轻妄一动。我暗暗运起天眼术,将目光绕向后方一瞧,心神不由一震:“他瞧向锦儿的眼神怎的如此反常?”

当下却无暇细究,道:“咱们且杀进去,先与宋恣等人会合再说!”

“是!”

几人均见过我施展功力,自然不会小瞧于我,但因我怀中抱有一人,他们几个还是将我当作须守护的对象,紧紧围护在核心。

吴七郎在前开路,五名执棒的短衣汉子分随左右及后方,众人呈两头露尖的小舟状向战阵内快速接进。吴七郎剑式刚猛凌厉,正适冲锋,几名短衣汉子,棒法强悍,互相配合间又不失矫健奇变,单人战力也仅略逊于宋恣、关西魔等几位东府头领而已,我见了不由暗赞:“昔年‘贾家军’精锐之名,果然无虚啊!”

初时还算顺利,待深进丈许,敌势愈强。在迷魂术催驱下,贞苦士们如醉似狂,群蛾扑火般,伤之不能使其挫,击之不能使其退,极难对付。激昂入迷中,许多贞苦士竟然做出以身躯直迎剑刃的蠢举,但也生发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古怪战法──有的驭器为牵引,举身作飞鸟扑击;有的推拥同伴为盾,伺机偷袭;至于半途变招,其反应迅捷,更胜过常人多倍。

七郎遭数名贞苦士夹阻,一时前进不能,我喝叫他让开一侧,闪步突前,发掌击敌,却如推波击浪,敌退而复返,甚是难缠。眼见敌众纷纷,连下方的腿脚也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我心中一动,默运玄功,一道道气箭由地底穿出,敌众齐声痛叫,跳脚不定,一时人群大乱,我趁势以庞大的气劲与拟念配合,掌劲席卷处,下盘不稳的众敌轻如纸兵草马,散溃倾倒一片。

斗至身热,我精神振奋,飞步窜前,抢位争势,掌劲一波接一波,前起后拥,前压之势如排山推浪,所经之处,没了敌手的东府人众,纷纷附随,小舟翻成大浪,将像一块巨幕般如粥沸腾的战阵掀开一角,倒卷而回。

“少主!”

高处遥观指挥的宋恣察觉这边情势有变,回头望见我,遥声招呼。

“啊,少主在哪?”

“在那边,好像领吴七郎等援军来了!”

“少主!少主──!”

东府人众听见少主亲临,又见这边战局迅速推进的势头,以为我率众来援,都是士气大振,齐声呐喊。

这声浪与激动立时传遍东府各方向人马,众人高声酣战,奋力猛进,一时气势如虹,沛不可挡,在势头上压过了敌方。

局面变了,东府的攻势被点燃,打乱了宋恣暂避敌锋的布置,也不知是好是坏。

敌方见苗头不对,当即有不少高手扑向我这边拦截。

“噗!”

前方远处,阵中酣战的吴刚,百忙中回望,忽遥发一剑,剑气与我的掌劲两强相遇,破气声怪异地闷响了一下,我掌臂受他气劲钻锥,陡觉一股刺痛。眼前闪来一名贞苦士,我无暇细看,闪避之余,窥其来势,只匆急地一掌印向他腰侧。指掌方触,那人腰肢腻滑,缩避还算麻利,加上我刺痛中吐劲不足,这一猛击直似拍推,即便如此,那贞苦士也不能受,身子被我的掌力远远送上了高空。

我抬目追望,不禁一惊:乖乖的娘,我道是哪个如此腰软,竟是我的丈母娘陆夫人!若非受了吴刚剑气,这一掌还不把她给拍死了?

眼见陆夫人便要落于枪剑阵中,总算她反应极快,香足于枪头借劲一踏,凌空翻回,裙衣像倒开的油伞般,滑落腿根,修长丰润的两只森白大腿袒露无遗,连圆瓜状的两瓣玉臀也半隐半现,她犹自不觉,凛凛然挺剑飞扑而至。

我又好气又好笑,无心与她缠斗,让过来势,掌运柔劲,一蕴一放间,将她远远送出了事,正在这时,突觉前方潜劲汹涌,当是高手逼临,我急运真力,推掌攻去,气劲交击,我周身大震,敌劲漫涌,无止无休,似无止境。我真气腾然高拔,顶发皆扬,口中喝念一声,正欲死力相拼,敌劲倏然潜收,消无踪影。

我内盈外空,整个人险些向前栽倒,心觉震骇,投目看去,却是师姐梨涡微现的一笑。

原来临近全真群道所在,师姐见我领人赶来,大发神威,将身前敌人远远迫退,以作接应,不料,忙中误认,致使我却与她换了一招。

想起小白遭遇,我忙低头向怀中霍锦儿望去,见她安好如故,方舒了口气。想来,我是出于误击,师姐却是明知故意,以功力相试,故此留了余地。

我心中苦笑,正待招呼,身前又扑来数敌,退敌之后,再望去时,只见师姐已翩然转身,收掌退回,众声嚷嚷中,我生生被她调戏了一回,竟连一句话也与她搭不上,也只能是咬牙暗恨了。

不须一刻,我率人清除前方障碍,与休整的全真道士会合。隔着人群,遥见胡氏与贾似道母子俩拉拉拽拽,似有争执,胡氏打了贾似道一个耳光,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披头散发的,张口呼喊什么,酣战声中却是听不清。

胡氏见了我,跄步奔动,扬臂让我近前,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道暗器,忽然击中了胡氏肩胸,她“啊”的一叫,仰身栽倒于地。

我飞身窜前,见霍锦儿的侍婢也在全真道士的防圈内,顺手将锦儿交由她们照护,回转身,胡氏已被贾似道扶坐而起,肩胸交接处血流涓涓,她却浑然不顾,挺着气,朝我道:“快,筠儿……让大家都罢手,不要多造杀孽了……”

“娘!”

贾似道手忙脚乱地捂住她胸上伤口,道:“你受伤极重,快别说话了,眼下混乱,谁也管不了──快来人,帮老太太治伤!”

胡氏不理会自身伤势,固执地央求:“筠儿,听话,快让大伙儿住手,东府那头会听你的……”

贾似道眸中闪露愤恨之色:“今日不将这帮贼人除灭,后患无穷!”

胡氏回头厉声道:“你……非要逼死娘不可么?”

她吁喘着,定定盯了自己的儿子,直至将贾似道瞧得垂低了头,她嘴角蠕动作颤,终也说不出其它狠话,转头又来望我。

胡氏头面身衣均狼狈缭乱,身经今日劫难,她浑身上下,已无丝毫安详尊贵之态,与乡间随处可遇的寻常妇人无异,但反倒显露出她本色的良善柔弱之美。我俯身靠近时,非常奇异地,脑中竟然泛起她胯间黑毛密布的画面,感觉极为荒唐。

“老太太且先治伤……”

我说了半句,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她原是极为善良单纯的人,一生却辗转流离,身世淫秽不堪,让我涌起许多复杂怪异的思绪与感慨。纷乱中,我却瞬即下了决断,缓缓立起,提气一呼,声闻数里:“东府众人听着!全都罢手退后!”

宋恣听了,发啸传令,东府众人齐声呐喊,由数人组成的一个个龟形阵,如长出许多长刺,向前猛力推进,人潮涌动前压,势如波浪。

我几疑宋恣听错号令了,却见东府一阵强攻之后,渐次有序后撒,方知原是以攻掩退的章法。

我正担心怨僧会一方不由控制,藉机攻击,忽听敌方阵后一阵清亮尖锐的笛声,正是白衣僧旁边那胖大妇人吹起了竹笛,众贞苦士与冤士闻笛渐失狂躁,也都缓退。

“少主,怎么?”

宋恣飞身而下,掠至我身畔,喘道:“敌势虽凶,好在咱们顶住了,等敌方这阵疯劲过去,其势必颓!雀使也递话说,眼下须全力拖住敌人呢。”

“哦?”

我皱眉望向敌阵,道:“大伙伤亡如何?”

“还好,这帮老油子倒没忘了当年防守的乌龟阵,咱们人又多,相互为援,伤亡并不重。”

我点了点头,一边留意怨增会动静,一边低声吩咐道:“小渔被人挟持至此,此刻多半还在附近这片林中!速多抽调人手,分路探查,须得尽快把人找到!”

我此刻最担心的是,连护法见了师姐后,小渔无可利用,处境反而更险。连护法与陆家有仇,天知道她疯起来,会干些什么。

宋恣听后大惊,道;“少主,咱们是否这便退兵,先救少夫人再说?”

东府的筹划大计,均仰赖小渔,她如今在东府诸人心目中,位分极重,只怕不下于我,万万容不得半点闪失,故宋恣才会如此紧张。

我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命吴七郎与几名短衣汉子各领二十名东府旧属,分路探寻,并诫之以避开灭门瘴之法。提及这点时,我突然想起,连护法押着小渔,若是误踏灭门瘴就糟了!不过,连护法向来机警,又精熟用药之术,应该不至于。心下惴惴之余,也只能这么想了。

吴七郎等在众人后方悄悄去后,我立即闭目提功,晋入灵境,知感铺展延伸,向林中追去。功力大进后,我灵觉倍加灵敏,感知的范围扩大许多,吴七郎等几拨人分路探寻,恰似为我伸展耳目,只须他们其中任何一拨人有何发现,招呼传信,我当可即刻赶去,比自己在林中没头瞎撞,有效得多。

不料,全力提功之下,我的灵觉超乎所料;此际正值双方罢兵的短暂沉寂,干扰又小,我的知感不仅“越过”吴七郎众人,还在往外迅速扩张,意念越过无数林木乱草,不断穿越呼啸。

知感无疆无界,遍寻林间无获,我心下反倒松了口气。

知感浮游间,正不知所去多远,突然,我捕到东南方隐约有股“气云”如雁阵行空般朝这边快速逼近。这种“气云”往常只有在道法大战或是浩大法会上才能见到,乃聚集的修道高手齐施功力所致,显然,有大批高手正朝此赶来!

我倏然一惊,睁开眼来,见众贞苦士兀自在陆续退回已阵,心道:“难道对方的援军湖州一众终于赶来了?敌方见我们罢手,并未趁势强攻,莫非施的是缓兵之策?”

忙暗命宋恣传告东府众人小心戒备,提防敌方的突袭夹攻。

不过,我也并未太过担心;现下除了两败俱伤,别无他途,我们固然无法一举除去对方,对方也奈何不了我们,即便湖州军赶临,也只是使敌势增强,却扭转不了这样的局面。

这时,只听敌方阵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张宁有话要说!”

过了一会,贞苦士中一人越众而出,脚步迟重,正是张宁。他满身破败,一张略带风霜的娃娃脸庞,毫无表情,高声叫道:“张胡氏,你身上的伤是我下手的,心中可有怨恨?”

“不要再打了,宁儿……”

胡氏又咳又喘,道:“有对不住你父子的地方,也该找我,我死也无怨,何苦……连累他人?”

“你还是当年是非不分、一味滥好的女子啊!”

张宁叹了口气,似乎满身疲倦,眼里闪着一抹辉亮:“你并没有变,只是随遇而安,没有半分主见!”

言及于此,他神情又见愤色,似乎颇有余恨。

胡氏双唇哆嗦:“是我不好。”

张宁望了一瞬,忽然冲动起来,突兀道:“还记得新婚那一日么?”

“我……记得的。”

“你见新郎是我,羞愤欲死,哭闹着要自尽,最后……你却没死。”

“我……没死。”

胡氏微微垂头,似有含愧;然而那低倾的姿态与唇角风霜中,却透着几分隐羞与温柔。

两人旁若无人,一递一句,竟当众说起惊世骇俗的过往。秋风吹过,两人的声音显得格外萧索、平淡,满带苍凉之意。我脑中却闪过当年那红烛高烧之夜,轻狂少年与风韵妇人的无尽纠葛与情欢亵乱,不禁向霍锦儿偷眼瞧去,她目光与我一触,登时俏面泛晕,急忙闪避。

“方才……”

张宁直目而望,不知寻思什么,半晌才涩声道:“我方才本可取你性命,临到动手,却……我竟连你也不忍杀害,再拉拽他人有什么意思?”

说着,不禁摇头自嘲,惨然一笑:“今日一见,你竟也老了,不再是我念想中的女子……那么,何不来个彻底了断?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原来欢爱是空,怨恨也是……”

“二十四!”

这时,一直气闲神定、宛如旁观的白衣僧忽然晃身一颤,面色倏变,似乎对张宁语涉丧气的话甚是忌讳,急急出言打断:“你是否想了结此案?”

“了结……已经了结了!”

张宁再不向胡氏望一眼,缓缓转过身,抬首痴望;夕阳落在颈后与耳廓上,镶了一层薄晕,说不出的安和宁静。

我怔了一怔,掀起偌大血海仇杀、劳师动众的贾府与怨僧会恩怨,竟这般轻易了结了?

“宁儿……”

胡氏望着张宁的身影,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落,低唤了一声,心气激荡间,伤体不支,挺着身子昏了过去。

“娘、娘!”

贾似道喊了两声,至爱关心之下,他不复沉稳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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