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再山脸色白如纸，并不是两个手下的惨叫声让他惊心动魄，而是凌玉显出的身份，确实将他吓住了。
苏再山的老爹苏起曾交代过，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要得罪妖炼师。
得罪了皇帝，还有后宫嫔妃和太监们可以帮忙周旋。得罪了术士那还有武技高手来制衡。得罪了星算师那还可以用金钱和宝物来收买。
可妖炼师却是大麻烦，天大的麻烦。云朝内的妖炼师个个性情孤僻，除了同一师门的人外，几乎不和别人交往，他们是没有朋友的人。而且妖炼师个个富可敌国，平时也无需修炼什么宝物，要收买他们的可能几乎为零。
更重要的是，妖炼师的作战方式太可怕了，谁都不想在走路的时候，被泥里埋着的妖兽突然袭击，或者是吃饭的时候，被一粒米虫咬一口中毒而亡。
如果你得罪了妖炼师，那除非大宗师日日跟着你，否则死亡就是指日可待。
苏再山现在就是愚蠢的得罪了一个，虽然这也并非都是他的问题，凌玉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苏再山的心里，象是过电般的盘算了一次云朝中妖炼师的名单，可怎么算也没有凌玉这么年轻的一号，但看凌玉腰间的金丝袋，毫无疑问，正是妖炼师的象征。而伤两个护卫的手法，更不是普通的武技。
苏再山认定，凌玉一定是某个妖炼师的弟子，而且才刚刚出师，否则不可能这么年轻。
但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办？
苏再山脑中电光火石般的划过了一个大胆主意。
大胆到连他自己都有些压不住阵脚，只能狠狠抓住丝绢，脑中再来回盘算几次，终于下了决心：“既然如此……”
“怎样？”
凌玉又倚在栏杆上，冲红仙儿招手微笑。
苏再山扭头对红仙儿说：“杀了这个人，照例给你们两成，今年还是十换八。”
毒计！
这是凌玉对这句话的评价。
苏再山果然是个人物，在短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样的毒计。用豪侠的力量去杀妖炼师，成功的话，妖炼师一门寻仇起来，当然是找七十二连环寨。即使失败，苏再山也有个垫背的，更何况红仙儿出手，郑亦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有九大宗师之一的剑豪郑亦在，别说是刚出道的妖炼师，就算顶尖人物到，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苏再山深知红仙儿冲动的性格，也明白洪云山不可能失去一半的私银收入，红仙儿定然会受他的要挟出手。
在苏再山看来，凌玉已经死定了。当然是死在洪云山的手上，与他和福龙会完全无关。
“果然是好计策。”
凌玉笑盈盈的从楼梯走到一楼。破战虽然舍不得红烧蹄膀，但考虑到主人的性命，还是郁闷的跟了上去。
红仙儿目光复杂，照例两成利润，足可拯救洪云山，这就是几千个兄弟的性命。她眼睛盯着凌玉下来，手已摸在剑柄上。
郑亦心中长叹，也将手伸向他的剑，如果真要杀妖炼师，那就只有自己来，怎么也不能让初出茅庐的红仙儿冒险。
“关键是……你舍得杀我么？”
凌玉丝毫不紧张，还带着几分邪气的看着红仙儿。
“你！”
红仙儿一紧剑柄，衣诀开始飘飞。
“再加半成！”
苏再山怒吼，他双唇紧抿，白脸发颤，甚至脸颊上细微的白色麻点，都微微颤着，“十换七成五！连续五年！”
红仙儿的长剑惊鸿而出，犹如一条长龙般，在酒楼中旋绕一圈，最后还是回到红仙儿的手上，她用力一挥，把苏再山面前的桌子砍成两截。
“你做什么？”
苏再山惊起。
红仙儿呛一声将剑归鞘，冷言道：“我洪鲜儿做事光明磊落，私银贩过，人杀过。可却从没杀过一个无辜的人，这种事情，还是苏公子你自己动手吧。”
说完，红仙儿转身就走，走的干净利落，只留下个飘飘若仙的背影。
郑亦轻笑一声，也随着走出去。
苏再山目瞪口呆，脸色铁青喊道：“郑亦！那小丫头不知轻重，难道你也不知道私银买卖的重要么？”
“我知道。”
郑亦停下脚步道，他确实清楚没有福龙会，洪云山日子难过，可还是悠然道，“郑某只是保镖而已，主人家做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我保镖说话的余地。”
他走了几步，到酒楼门口又回头道，“苏公子，妖炼师你都敢得罪，看来北疆的天下，还是没你的份。”
“混蛋！混帐东西！”
苏再山破口大骂，可任凭他怎么骂，两人却已不见踪影。
只有凌玉还带着微笑站在面前，用探讨的口吻说：“山寨强盗都不肯杀人，这世道真是变了哦？”
苏再山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凌玉腰间的金丝袋，真是无限的后悔，他后悔不该得罪妖炼师，更后悔今天没把所有的高手都带过来，哪怕是有几个官府衙役在，他也有口胆气。
“你……你要干什么？”
苏再山见凌玉的手伸向腰间，哭丧着脸问，“我可是福龙会的人，我爹是苏起，你要做什么？你的手在干什么？”
“摸点东西。”
凌玉笑眯眯的将手伸进金丝袋。
“救命啊！”
苏再山惊天动地的大叫起来。
整个酒楼，此刻显得尤其空旷，虽然门窗上和梁上都雕着漫天神佛，却连一个都不会下凡救他。整个酒楼中，掌柜和伙计都跑的不知去向，只有苏再山的两个护卫，还蹲在二楼哀号。
苏再山被凌玉吓的连连后退：“你……你敢碰我，我爹会杀了你的。”
“他知道我是谁么？”
凌玉目光一厉，“如果我杀了你的话。”
“杀我？”
苏再山浑身巨震，他本以为凌玉最多只是揍他一顿。哪里想到，凌玉早动了杀机。
死亡，向来离这个苏家骄子很远很远，但此刻，却又显得那么接近。
“难道只许你杀人，不许别人杀你么？”
凌玉淡然道，“刚才你要杀我，现在报应已经到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是妖兽们最简单的逻辑，从开天辟地起，都没有改变过。
就在苏再山目光里一片绝望的时候，酒楼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身着云朝官服的人，带着几个衙役冲了进来。
“谁在喧哗？”
当官的厉声道。
“就是他！”
酒楼掌柜跟了进来，指着凌玉道，“就是这个人捣乱，还……还打伤了苏公子的人。”
当官的看见苏再山，竟眉头一皱，冷漠道：“归林县县丞徐季在此，你们因何事争执？”
这个叫徐季的人，大概三十岁左右，长的倒还算清秀，只是胡须垂到胸前，增了几分老态。在徐季的眉心间，有一粒红痣显得甚为夺目。
听这县丞对的说话口气，倒象是对苏再山印象颇差。
不过苏再山也不需要徐季的好印象，他的真正救兵，是在徐季这队衙役的后面，另一个约五十多岁，有点脑满肠肥肚子滚圆的老官员。
“苏世侄。”
这圆脸圆肚子的老官员走了进来，对苏再山亲切道。
“金知府！”
苏再山大喜过望，连忙跑过去，“小侄见过金知府，我不知你在归林视察民情，要不然，早来拜望你了。”
“今早刚到。”
金海褒笑眯眯，眼睛和眉毛都是弯的，“苏世侄，怎么和人闹起来了？”
苏再山一指凌玉，狠狠的告状：“这个人，竟然要杀我。”
“杀你？”
金海褒大惊，上下看苏再山都没受伤，这才放心，对县丞徐季下令道：“把这些杀人凶手都抓起来。”
徐季没动。
第20章 妖人发威
凌玉倒是很奇怪。虽然来了这许多人，不过却也很清楚。刚才凌玉动手打人时，酒楼掌柜看情形不对，就去搬救兵了。那个金海褒应该是同州的知府，但不知为何，大战在即却出现在归林镇。而徐季是金海褒的下属，也就是归林县丞。
按道理说，知府都发话了，县丞应该立刻执行才对。
可金海褒刚才说抓人，徐季却没动。
“为何还不抓人？”
金海褒圆球似的身体有些震动。
徐季恭然行礼，声音却很刚硬：“禀报大人，事情还没弄清楚，属下不能随便抓人。”
“怎么不清楚？”
金海褒怒道，“不就是这个人要谋害苏公子么？人证物证俱在，抓回去慢慢审问。”
“不能抓。”
徐季还是那副水火不侵的样子，“属下办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苏公子在归林，向来是横着走的，只有他杀人，哪有人敢杀他，所以属下觉得，今天这事还有蹊跷。”
“大胆！”
金海褒恨的跺脚，“苏公子是我的世侄，怎么会杀人？徐季，你身为下属，不尊上司命令，是要我参你么？”
“恕属下难以从命。”
徐季的性格，简直比砖头还硬。
不过凌玉却喜欢。此时他的杀意被打消了七八分，反倒象是在看戏，悠然的观望两个官员上下顶牛。
苏再山却气的牙痒痒，冷言道：“堂堂知府，难道还管不了一个芝麻小官么？”
金海褒面色一改，发狠道：“徐季，你不抓人，我就参你一本，将你降职查办！”
“大战在即，堂堂知府不守城，却逃到别的地方，若是被人知道，不晓得会不会降职查办呢？”
凌玉忽然开口。
“大战在即，官员临阵脱逃者立斩，灭三族。”
徐季面不改色的接上来。
这一唱一和，让金海褒神情变幻莫测，这个家伙能够混上知府，当然是官场里的老油条，他终于觉出味道不对，开始仔细打量起凌玉来。
等到看见凌玉腰间的金丝袋，这才真正觉得痛。心痛、头痛！
“阁下是……妖炼师？”
金海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宁得罪皇帝，不得罪妖炼师，这句话在云朝几乎是至理名言。
就在金海褒说话间，一只如手掌大小的灰色猴子，从金海褒的领口中钻了出来，朝凌玉喳喳大叫起来。
凌玉嘴唇翻飞，以常人难以听懂的声音与这猴子对话，那灵猴又刷的一下钻回了金海褒的衣服里面。
云朝达官贵人，有钱的商家子弟，都以养一只被妖炼师封炼过的妖兽为荣，就算这妖兽没什么能力，那也是身份的象征。
金海褒的这只冰火猴，能在冬天变暖，在夏天变冷，是极为昂贵的灵兽，当初买时，花了他足足万两银子。
“它说最近吃的不好，大便有些干燥。”
凌玉轻笑道，“知府大人，该给你的猴儿吃些水果了。”
金海褒的脸色，只能用灰败来形容。能够与妖兽沟通，这正是高品妖炼师的能力，而且要四品以上才能够做到。
凌玉的身份，昭然若揭。
金海褒虽然贵为一州知府，可也知道生命可贵，开始打退堂鼓了：“原来是上师到了，怎会和苏世侄闹上了，苏世侄可是大剑豪苏起的公子，既然大家没事，那就算了算了。”
金海褒胖胖的身体，已经出尽冷汗。这对阵两人，可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苏再山背后有大宗师苏起，还有福龙会的主子。而凌玉却是要命的妖炼师。这挤在当中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
苏再山看金海褒退缩了，急忙把他拉到一边，咬着耳朵道：“金知府，此人一定要死。”
“为何？”
“这人刚才在楼上，亲耳听到我和洪云山谈私银的事情，我怀疑他是主子们对头派来的。”
苏再山再出毒计，“如果真是对头们的奸细，把他放回去，事情烧到主子的身上，到时候，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金海褒脸上的肥肉簌簌发颤，恐惧到极点的声音问：“主子们的对头，在查私银？”
苏再山默默点头。
“那……那人是妖炼师。”
金海褒指指凌玉，浑身都在颤抖，“谁能杀得了？谁敢碰他？”
苏再山略略沉吟，却又出一计：“这种事情，我们当然不能亲自出手，却可以嫁祸给别人。金知府不是对同州守将不满么，正好可以把归林驻军军官找来，让他们和那小子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我们只消坐山观虎斗。”
“一石二鸟？”
金海褒心中掂量了下，最终还是觉得，苏再山方面势力可怕一些。
杀了一个妖炼师，最多是得罪另一个妖炼师而已，这些人生来孤僻，没有朋友和官场支援。
可得罪苏再山就不同了，苏起的实力不弱于妖炼师，而福龙会更是达官贵人们挤破脑袋的地方，未来的官场之路，可都在福龙会里面了。
所以金海褒下了决心，唤来自己的随从命道：“立刻去找归林镇驻军，请军士们来抓这个妖人。”
前一刻钟还是妖炼师，后一刻却成了妖人。
凌玉瞄着金海褒，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