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懒得和他辩论。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进了站，等地铁的队排得很长，杨堔光看看都觉得发愁。
这他妈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挤上去。
“你每天都这么排队？不嫌烦啊。”杨堔扯着嗓子问白静。
白静摇摇头，说：“今天人已经很少了。我们等十分钟大概就能上去了。”
杨堔讪讪地闭上了嘴。果然像白静说得一样，等了十分钟，他们两个被挤上了地铁。
这是杨堔第一次体会北京的早高峰他。
简直不敢想象，白静那么瘦弱，这一年是怎么挤过来的。
上地铁之后，杨堔趴到白静耳边，小声地说：“老子要去买车，这他妈太挤了。”
白静觉得他特别矫情。
一个大男人，挤地铁有什么的。
她也懒得给他解释北京买车得先摇一年的号了。
总算是到了终点站，杨堔和白静被推着下了地铁。
出来之后，杨堔一个大喘气儿，脸都憋红了。
五月份北京已经很热了，地铁里人那么多，挤得他都要热死了。
相比起来杨堔，白静就淡定多了，她早就习惯了每天挤地铁，人再多也不会很惊讶。
从地铁站到医院，一路上杨堔都骂骂咧咧的。
白静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
抵达医院之后，杨堔拉着白静一块儿去病房看林老头儿。
进去的时候，老头儿还在睡觉，腿上扎着针头输营养。
护工昨天晚上和老头儿的儿女联系过了，他们会在最近两天赶回来。
杨堔盯着老头儿看了一会儿，眼眶就红了。
他突然就想起来杨霖峥了。
他在想，他老了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子。
不敢想，真的。
在这里呆了一年，白静已经看惯了生死，所以，她没有哭。
白静轻轻地拍了一下杨堔的肩膀，对他说：“没关系的。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杨堔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老头儿身上，再想想前些年和杨霖峥的相处，眼泪特别不争气地往下掉。
他甚至顾不得身边还有个白静，就哭成了这个德行。
这是白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杨堔的眼泪。
他哭起来的时候，像个脆弱的孩子，很激发人的母性。
白静的心被他的抽泣声揪得发疼。
杨堔伸出手来死死地抱住白静，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白静僵在原地，愣了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
她知道，面对死亡的时候，再多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因为没有人能替代那个人的离开。
死亡，本身就是和眼泪有关的词语。
杨堔靠在白静怀里哭的时候，床上的老头儿突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很虚，但是仍然带着笑意。
“臭小子，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杨堔抬起手来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蹲到了床边。
他瞪着老头儿，说：“你还想不想活了？”
老头儿笑着说：“想啊。”
杨堔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拍了一下老头儿的胳膊，说：“那你倒是起来啊！你起来我再给你学狗叫！你现在躺着这是什么德行？！”
老头儿微笑了一下，声音越来越低：“没、没力气了啊……起不来了……老了……”
“你起来！赶紧的！你肯定是装的，你别装了，我都看穿你了。”
杨堔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白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互动，眼眶湿润。
她从来不知道，杨堔是这么重感情的人。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白静之前也见过杨堔和他父亲的互动，她知道他们父子两个人感情不怎么样，而且杨堔对他爸的态度也极其不好。
白静一度以为他是不懂亲情和孝顺的。
可是今天的杨堔，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认识。
他是真的在哭，为了一个只相处了一个多月的老人在哭。
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究竟要难过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人前哭出眼泪来。
老头儿困得不行，和杨堔说了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杨堔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给老头儿掖好被子，和白静一块儿走出了病房。
……
因为杨堔情绪不好，白静拉着他到了院子里。
停下来之后，白静拿出一块儿纸巾来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
“不要难过了，在这里的人，迟早都要经历这一步的。他自己都想开了。”
看杨堔难受得不行，白静忍不住开口劝他。
杨堔深吸了一口气，将白静拽到怀里，死死地抱住。
他问她：“他快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白静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
那一段回忆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到现在她都不忍心回头看。
有时候她还会想，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听到白静这个回答，杨堔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肯定比我现在都难受。我他妈还每天刺激你，我真不是人。”
人的成长是需要外界刺激的。
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些事情，杨堔永远都不会懂白静当时的心境，也永远不会意识到那个时候的自己错得多离谱。
白静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杨堔竟然会在她耳边这样忏悔，他突然这样，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当初的事情他的确有错，但就算现在道歉，对梁朝阳的伤害也不能弥补。
他都已经走了一年多了，她只想让他安安静静地在下面，再也不要被外界的喧嚣影响。
做了临终陪伴之后，白静对生死看得越来越淡。
她想，如果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她一定很坦然。
其实大多数的人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惧怕死亡之前存活的那个状态。
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分开，很残忍，很恐怖。
“真的，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白静对杨堔说，“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放下了。”
白静的回答，让杨堔信心倍增。
他用额头抵…着白静，很小声地问她：“那你能和我在一起了么？我可以和你结婚。”
“杨堔。”白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杨堔听到她的声音之后，立马和她对视，红着眼睛看着她。
白静咬了咬嘴唇，继续说：“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愿意再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不可能！”
杨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你想都别想。”
这种时候，白静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吵架。
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不语。
她不想让杨堔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自己也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白静内心本来就对杨堔有感情，如果他再这么死缠烂打下去，她一定会心软的。
可是她曾经承诺过，要为梁朝阳守三年。
就算再找男朋友，也一定要等够三年。
**
杨堔正和白静僵持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闪动着陈六艺的名。
白静瞥了一眼，看到这个名字之后，下意识地就想从他怀里挣出去。
对啊，她怎么忘记陈六艺了呢。
她才是杨堔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和未婚妻。
她这样的，充其量也就算个消遣。
杨堔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看上她。
杨堔当然不会让白静挣开，他搂紧白静，接起陈六艺的电话。
“你去哪里了？”电话一接起来，杨堔就听到了陈六艺急切的声音。
“我在北京，走得突然，忘记说了。”杨堔还算有耐心。
“……月底快到了，你能回来吗？”
陈六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杨堔，我觉得我好像怀孕了。”
和陈怀远发生关系之后的几天，是陈六艺月事来的日子。但是一直推到现在还没来。
陈六艺心里慌得很。
杨堔一听也愣了，也没顾上旁边还有白静在，直接问她：“你不是吃避孕药了？吃了还能怀上？”
白静无心听他们两个打电话，但在听到杨堔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还是僵了。
杨堔这话一出来，她就大概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了。
呵呵。
真是讽刺。
上一秒还在说对她永远不放手的男人，下一秒就和另外一个女的打电话讨论怀孕的事儿。
白静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
她不想让他抱着了，她觉得脏。
怀里的人突然又开始挣扎，杨堔吓了一跳，他推着白静，将她逼到了墙角压住，继续和陈六艺讲电话。
“没事儿，怀不上，吃那种药就是会影响周期。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我回去了一块儿跟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不就得了。”
陈六艺的声音还是很沉重，她问：“如果我真的怀孕了，该怎么办？”
杨堔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怀不上。你哪儿有那么走运。要是真怀上，我就带你去抢婚。你觉得怎么样？”
陈六艺没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丢下一句“你忙吧”就挂了电话。
……
挂上电话之后，杨堔立马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一脸不爽地压着白静。
“你刚才动什么动？想让老子在这儿办了你么。”
白静莫名委屈，眼眶倏地就红了。
她抬起手来狠狠地捶了一下杨堔的肩膀，“你够了没有，放开我！”
杨堔这会儿还没意识自己刚才在她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只当白静是犯矫情了。
“又怎么了，哪儿惹到你了，嗯？”
“杨堔，你松手。”
白静情绪激动地看着他，“你既然有未婚妻，就不要来招惹我。我也明确和你说，我要为朝阳守三年，三年之后，我会找男朋友，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杨堔一听就怒了，“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再等你两年还不行么？你要守就守，老子又没说不让你守！”
他做的让步已经够多了。
如果是之前，听到白静要为梁朝阳守三年，他肯定直接暴怒，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现在他脾气没那么大了，也学会了妥协和迁就。
他想着，只要白静肯回来他身边，再等几年他都愿意。
但是白静这个态度，真是让他不爽。
“陈小姐很好，她如果怀孕了，你们两个就好好在一起吧。”
白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她说：“你是个男人，自己做的事情，要负责。”
……
听完白静这番话，杨堔才意识到她是为什么生气。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和陈六艺打电话的内容，好像的确是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不过，听白静这语气，真酸。
想到这里，杨堔咧开嘴笑了笑。
他贴近白静，“吃醋了？嗯？”
白静别过头，躲开他的触碰。
“我没有，我只是在跟你说一件事实。做了，就要负责。”
“要负责也只用对你一个人负责。”
杨堔在她耳朵边儿上吹着气：“先来一炮，打中了我就对你负责。怎么样？”
杨堔用词很是轻佻，白静脸一下子就红了。
看到白静脸红，杨堔心情大好。
顿了顿，他才出声给白静解释：“跟你睡了之后，我就没跟别人睡过了。”
白静抿着嘴唇，显然是不相信。
于是，杨堔继续解释：“真的，她就是怀了也是别人的。她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听到杨堔的解释，白静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云淡风轻的态度。
“这个和我没有关系，你不用和我解释。”
其实白静的嘴也挺硬的。这一点跟杨堔挺像，不过杨堔现在服软了。
白静么，还是在嘴硬。
这个跟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杨堔之前嘴硬是为了面子，白静现在嘴硬是为了所谓的原则。
因为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只能嘴硬。
杨堔看白静别扭的样子，竟然觉得特别可爱。
他伸出手来捏了捏白静的脸蛋儿，笑着说：“行了啊，别闹了。哥哥都要被你酸死了。”
“陈六艺一直都有喜欢的人，我和她顶多算是高中时候早恋过。”
杨堔不依不饶地给白静解释。
“我要去吃午饭了。”
白静实在不想听杨堔解释了，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他。
“走，我带你去吃。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杨堔搂着白静的肩膀，一脸豪气。
**
白静和杨堔一起到了医院的食堂，拿好餐具之后，就排队打饭。
杨堔站在白静身后，不停地嘱咐她：“你多吃点儿啊，多吃点儿肉。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屁…股和胸都没了。”
杨堔的嗓门儿高，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大家都用一种特别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们两个看。
白静在医院的人缘挺好的，大部分人都认识她。
大家看她和这样一个男的在一起，都特别不理解。
白静嫌丢人，只能压低声音警告杨堔：“你说话小声一点儿。丢人。”
杨堔不服气：“我怎么了？让你多吃点儿东西我还有错了？”
白静无力给他解释，于是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等了五分钟，终于排上了。
白静站在窗口前打了一份土豆丝、一份茄子、一两米饭、一个鸡蛋。
打完饭之后，她也没管杨堔，直接就坐下来吃了。
白静还没来得及吃，杨堔就端着满满一盘坐到了她对面。
白静看了一眼他盘子里的肉，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一个人能吃这么多？
“哎呦我擦，忘记买素菜了。”
杨堔把盘子转了一圈儿，对白静说：“要不咱俩一块儿吃吧，我给你吃肉，你给我吃菜。”
白静点点头：“好，随便。”
杨堔满意地点点头，凑到白静的盘子前夹了一块儿茄子，吃得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