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月,井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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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月,井梧桐-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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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知后觉,她松开了酒壶,还暖着,但已没了持住它的气力,那因本能而挡出去的右手鲜血淋漓。
  她僵硬地低下头,顺着那剑看向胸口剧痛的地方,狼狈地斜依着廊柱,终跌身于地。
  楼台层叠,廊腰缦回,但极目望去,那其上满是亲族的尸体,数不尽。
  乐声还未止息,歌女们婉转吟唱,陈师咫尺的神兵刀戟染血。
  这被预谋的死亡,竟如此繁华。
  她拼力捏诀召唤朱雀,但那封印太强大,是呢,耗了所有修为附着的,怎么可能就这样解开。
  终于她明白了,神族永远不可能放弃奴役妖族的权利,永远不可能。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当平衡六界之力的上古四神兽被封,当她没了妖力,当妖族放松戒备。
  废力残喘着的白狐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她蠕动过来,却因为重伤失去了幻化人形的妖力,只是在碧瞳的身旁趴下,无力地拱着她的手臂,口中似有若无地唤着她。
  那一刻,碧瞳合上沉重的眼帘,失去了看清这一切的力气,可是骤然而至的剧痛却使她清醒,是那只虎骨刺穿了胸腔,白狐呻。吟着,仿佛是刺中它已然遍体鳞伤的身体。
  吐了口污血,碧瞳废力地开口,哧道:“云虎,希望你永远——永远——乐于臣服。”
  那一刻碧瞳竭力地嘲讽他,耗尽她最后的生力来嘲讽他。
  碧瞳以为于他来说会记得千千万万年,当然前提只要他还活,只要,他可以活,只要他身上还跳动的是妖灵,只要他还服侍神族。
  碧瞳倒在白狐身边,瞪着这满目疮痍的战场。
  天神们冷漠而挑衅地蹂。躏着踩在身下的妖族,这些引狼入室的可悲者满是惶恐不安的神色。唯有云虎那愈发冰凉的妖眼,依旧高傲,瞥视着她,但,转瞬之间又化作一副温顺的脸孔,慢慢地甩着尾巴离开回到他主人的脚边。
  更多的妖族跃跃欲试,低吼尖啸此起彼伏,忽然,月黎神剑出鞘了,那无比清灵的声音似是一个震慑,压制住了它们的行动。
  碧瞳努力地抬头望向他,却无法,只能辨清那遥远的身影便是璃月了。既是这致命伤的始作俑者,又何必在乎这无关结局的痛苦。
  遥远地,传来他的那句:“后悔吗?”
  碧瞳再没有了气力去回答,心中却有千言万语,后悔?自然是后悔的。
  回头想想,穷尽了自己的一生,讽刺地只是在厌弃他们,又在努力变成他们,最笨的莫过于为了虚伪的情爱,耗了这千年的修为化骨成人而失了妖力,落得不人不妖。这般田地幡然醒悟,做回自己却不可能,而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所剩无几,半上不下却也按捺不住想要去和整个天界斗争,不单单赔了自己,还赔了整个妖族,怎么会不后悔。
  有道神力灌注入她,熟悉的气泽,予了碧瞳继续残喘的机会,再次定睛扫视一圈,她笑了。
  “柳璃月,你说就算整个天界都反对,你也会和我一起,现在这胸口的伤算什么,这举动又算什么,你出现在这里不是祝贺,这根本就是阴谋,你就是那个内线吧,既然屠族,又何必留我一口气看清你的面目。”
  碧瞳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望着血色的天空,无可奈何地笑着。
  ?

☆、番外:妖神的没落(二)

?  咣当——
  月黎剑从他手中脱落,沾染的几滴凉血也随之磕散,那清灵却不协调的声音成了这亡歌的尾音,他探下身子,揽了白狐入怀。
  碧瞳回神盯着他,那谈笑逐欢的神族们也看向了他,乐师们即使脖子上架了长刀,也敌不过惊于璃月的异常表现而擦着脖子上的利刃斜目看去。
  柳璃月的温柔,哈哈……碧瞳可悲的笑着,但内心里很明了,遗愿清单上少了一项。
  她舒了口气,将璃月那股神力驱逐体外,不留一丝,可又分明眷恋着。
  天空的轮廓模糊了。
  那人的身影模糊了。
  这结局并非她所想要的。
  黑暗。
  凝重的黑暗,碧瞳的双眼看不清周遭的事物,可是却渐渐地有了知觉,只感觉现下的这副躯体一直在走着,手腕上还被捆上了什么。
  待许久许久,她终于挣脱了那黑暗,入目依旧是黑压压的,不过,只是黑的天、黑的云、黑的水,黑的山,真真正正地是实物。
  她左右看去,蜿蜒的路侧只有无尽的黑林,脚下因为有绳索拽着向前而未曾停下,脑袋里蒙得不行,只记得自己是死了的,该是灰飞烟灭才对。
  可,自己竟没死成吗?
  那这里又是哪里?
  碧瞳打量着自己上下,轻飘飘的身子,时隐时现,拉着绳子的那人袭了身黑衣,大概只能辨出是个男子。
  踉跄了几步,他身子忽地一震转了过来,那张脸碧瞳自觉得此生是忘不掉的,惨白而阴冷,还好光线不大明亮看不真切,不然真得被吓死。
  但不甚明了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别样的情愫,似是惊讶。
  碧瞳用手挣了挣绳子,却挣不开,大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锁着我?”
  他那黑灵灵的眼珠打量着碧瞳,冷冷地说:“你是魂,我是鬼差,锁你的魂往生去。”
  魂,便是鬼的别称了,六界其一的鬼族。
  听了他的话,碧瞳跺脚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是魂,我是……是……反正不可能是魂。”
  她不敢说出自己是妖族来,怕他与神族有什么干系将她再送去杀上一遭。
  他唇中溢出一种笑意,道:“我知道你曾是何人,但你现在是魂了。你散尽修为,经上古天神之法化了人,既然未修成神还是人,死后自然便是鬼。”
  好像被他看出来了怕死的心思,她闻言心虚,摇着头,半晌又点头,问他:“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难道不考虑将我交给神族,想要我这个鬼命的大有人在……”
  他轻呵了声,又说:“为什么将你交出去?难道他们想杀你,我还要将你送到刀口上去吗?”
  终于看清了他的意思,并不像是取自己性命,碧瞳舒了口气,又问:“白家如何了?”
  “不是死得差不多了吗?”
  好一个挖苦,他云淡风轻的腔调说着,看了看天,天际焕发出一抹霞光,虽明媚却极其突兀。
  他用力地扯了她腕上的绳索,冷冷道:“且跟我走,晚了怕赶不及送你投胎去。”
  投胎?自己的仇怎么办?那灭族之仇还没报。
  碧瞳瞪大的眼睛,想了片刻,却好没骨气地屈服了现下的际遇,低问他:“我姐……她还好吗?”
  “应……”他看了看碧瞳的神色,顿了好一会才道:“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璃月天尊将她带回府了。”
  “是啊,就好。”碧瞳说着,好久才将那股纠杂的情愫挤出已然混沌不清的脑袋。
  ?

☆、番外:妖神的没落(三)

?  碧瞳终是收了心思一边跟着走,一边又说:“刚才我觉着脑袋不对劲,可现在我觉得是身子不大对劲,总觉得比不得活着的时候”碧瞳顿了顿,缓缓道:“哦,自然应该是有所不同的。”
  男子淡淡地说:“你魂魄尚未离体的身子在天上遭了神族四大镇宫神器的重创,三魂七魄受损严重……加之残存的十四长老妖力与天障的净化之力两相博弈,冲击了神识。”
  碧瞳悲凉地笑了笑,再未开口。
  渐渐地路上多了些人,多是这样锁着魂魄赶着路的鬼差们,然而领着碧瞳的这个却似是个大官的样子,旁的鬼差们都会在路边立起给他让路。
  她思忖着自然鬼族能像他那样上天入地者不多,修为须得深厚,少则千年才能抗住那天障,这样的身手必是鬼族龙凤了。
  碧瞳纠结于那九重天上的深仇大恨,在心里过滤着此前的种种幕幕,自是未与他多说,待又行了许久的路才想起开口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长时间他也再未回头看过碧瞳,只是覆手牵着她走,此刻只听他说:“我告诉了你,今夜过后你也不会记得。”
  碧瞳疑惑,又问他:“怎么不会记得?”
  他冷笑了声:“你投胎是须得饮下孟婆汤的,便是连你的最恨的最爱的人都会忘记,又怎么会记得起我来。”见着碧瞳落寞的神色,他又复道:“不过,从前也未有过妖神投胎的先例,大约……会有所不同。”
  “……”
  闻言,碧瞳胸口隐痛不息。
  他自知无法开解什么,唯有皱眉说:“在下阎茯苓。”
  二人又行了些路到了地府,碧瞳只觉得这里比一路过来都要亮些,冥火灯笼照耀得一片明黄。
  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妖冶地簇拥着这片宅邸,火红而汹涌,宽大威严的黑石匾额搁在头顶,进进出出的鬼差和魂魄忙碌得很,而碧瞳却不想挪动步子,扯住了他说:“我不想投胎。”
  这一语似是平地惊雷,周边的人都看了过来,碧瞳自觉失言。
  即刻,一片惊哭,许多的鬼倒地狂号,那大队人马从远处驰来,银身晃晃,仙气四射能让地府鬼哭魂嚎的,除了天兵碧瞳想不到其他的。
  阎茯苓皱了皱眉,于碧瞳而言那阴冷的面容借着灯光终于多了七分俊气,却只是那一瞪她便再出不了声,似是被他施下了术法。
  即刻阎茯苓扯了扯手上的束魂索,脚下生风似得带着碧瞳飞驰着,等到碧瞳眼冒金星地立在一处,未能空闲地定睛细瞧什么,那阎茯苓站在一旁,而一个阿婆却粗鲁地给她灌下了大碗的汤水。
  “阎——”话未说完,脑袋已经似是想不起多少事情了,最后只记得那阿婆手上的黑物晃在眼前,旁的什么也不清楚。
  她明白,将要被推进轮回了,但她的仇,怕是再也报不了。
  ?

☆、番外:妖神的没落(四)

?  
  轮回反复,眨眼间凡子的一生便过去了,人间四时变幻,冥城却只是永夜,但守候着守候着,好像漆黑的天地也有了别样的光彩。
  妖神转世,到底是历经数次轮回才渐渐压制了她的戾气,然而近来在轮回泉相逢之时却能感觉到她日渐滋长的神力,致使她但凡转世便天生仙骨,想想,这般的异变大约是从璃月神魂湮灭后开始的,她是感应到了什么吗。
  伴她两世的那位仙君数百年帮着地府肃清妖邪,自毁仙道却向自己讨要一个轮回的名额,阎茯苓笑了笑,当初本是他求着那人照顾碧瞳的,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
  阎茯苓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仲樱房。”
  语毕,只是摇头,那位仙君并不必要赌这一局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也不曾问过。
  孟婆瞧着地府的阎君做那些破格之事越发大胆了,禁不住提点他:“别太干涉她的命格,小心被反噬。”
  阎茯苓淡淡地摇摇头:“这么多人都不怕,如何我一个开局者却怕了?”
  孟婆无奈地别过头去:“为着她一人,你与司命仙君联手坑害了多少人,带偏了多少人的际遇,真真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阎茯苓笑了看着孟婆:“清尚,我自知亏欠你最多。”
  孟婆忽地从老妇的形容化了一绝色女子的容颜,她便是有着冥城第一美人之誉的清尚其人:“知晓欠了我的合该好好地行事,别捅了篓子,到时候我找不到人来还我的恩情。”
  阎茯苓淡淡道:“有剑仙担着,并不忧心。”
  孟婆却不屑的神情:“不说剑仙一人难敌天兵十万,纵了她修仙,万一她冲开识海里的封印,忆起前尘往事,再掀风浪,你是想让九重天易主吗?”
  阎茯苓闻言却无所谓状:“九重天原就没有主,易主又如何,何况她虽是妖神,但力量早已不复从前,并不会有大威胁。”
  谈及此处,孟婆却忧心地转了话题:“只是那青莲仙子还蒙在鼓里,怕是不知道她在凡界这个女儿的真身。”
  彼时,谁又知道司战之神落雨也守着一个秘密,爱徒璃月并未丧命于那场恶战,却是苦求着自己计划了假死,一尝多年夙愿堕仙为妖,自困凡尘。
  然而,纵使六界之内如何算计,终是逃脱不去各自的宿命,那些未竟的情爱、未消的仇怨,没能完结的等待着一个完结。


 
 =============================================================═ ☆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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