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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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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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莞眼里却噙了泪,他低声哀求,阿衡,哥求你,你听话,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多少年咱们家都熬过来了,你要是走了,就真的散了。妈见你在身边,不知道有多高兴……
  阿衡手背却蹭了眼泪,说我也求你了,别再给我扣高帽子了成吗,对你们来说,有钱有权,温家就散不了。
  她打开门,毫无留恋,合上,思莞却站在客厅,扯着自己的头发,哭了起来。
  阿衡走在园子里,深夜,冷冷清清。
  不远处,有强烈的亮光,在黑暗中,刺眼。
  她眯着眼,站在树下,看着那个红色的法拉第疾驶而过。
  驾驶座上是一个瘦削的身影,黑色夹克,黑头发。
  下巴尖了,眼睛又变大了。
  她转身,拖着行李,和他背道而驰。
  这是,终究,风化了的过去,却教他的眼睛把她的世界,看似干干净净的人生,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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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的时候,生活又规律起来。
  和李先生约好了,每周周四周六,两个下午学法语。
  大五了,课程偏向实践,除了留在学校实验室的一些学生,其他的医学生,基本都联系了医院实习。
  法国科研所的考试定在十一月份,大致包括三块内容,法语基础,医学原理,和一份关于2003年sars病毒传染研究论文。
  最后一道,是李先生出的。院里的学生,当时临阵脱逃的闹红脸,没去的吃哑巴亏,暗骂李先生偏心,想捧自个儿跟前的得意门生也不能这么不厚道。
  一道题,它不是三分两分,整整三十分呢,于是,图书馆上网查资料写论文的又多了几倍,看阿衡他们几个当时留下学生的眼光也不舒顺了,在背后围一块儿。说什么的都有。
  最后,一班班长小胖却恼了,说当时谁还拦着各位的腿脚了不成,你们不去的不去,装孙子的装孙子,这会儿倒都蹦跶起来了,七月半诈尸啊。
  众人落个没趣,讪讪,作鸟兽散。
  阿衡倒是不介意,专心致志地学法语,攻药理。寝室除了她,都没出国的意向,辅导员联系,去了Z大附属医院实习,白天晚上的倒班,基本见不到人。
  大家过了俩月,瘦了两圈。
  阿衡心疼,买了个锅,在寝室,就近给她们煮汤,当归党参红枣则是厚着老脸跟药学实验室借,实验室一群大二的小娃子们看见她就笑,哟,学姐,又来偷我们的实验器材呢。
  阿衡= =,咳,借,我就是借。
  药学老师朱教授以前教过阿衡,笑了,揪孩子耳朵,打秋风打到我这儿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脸皮磨不薄啊。
  阿衡塞了几块当归党参到白大褂里,撇小嘴,朱老师,疼,疼来着。
  朱教授笑骂,滚吧滚吧,小丫头,出国前别忘了请你朱老师我搓顿好的。
  阿衡笑呵呵,揉着耳朵,说好。
  她很久没有见云在,虽然借口学习没有时间,可是,自从阿衡看到他练了大半年毛笔字的字迹后,心中已经有了阴霾。
  一叠宣纸,字迹和她如出一辙,连收笔时的败笔也和她如出一辙。
  让他重新写,他写了满纸的阿衡。
  这么个事儿,她还不想让爸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收养了个忘恩负义的闺女,连乱伦勾引弟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于是,她说我忙得没时间给你做饭了,在在,抱歉。
  那个少年,却留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背影,云一样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
  表情,却是没有表情。
  十月底的时候,辛达夷开车来了Z大。
  达夷说,阿衡,我们聊聊吧。
  阿衡笑,你轻易不来,想吃什么,西湖醋鱼?我带你去西湖边上吃成不成。
  他苦笑,阿衡,我不是来吃的……
  还是你想去划船喝茶买纪念品。
  阿衡……
  难道你是来H市买房子的,最近H市房子有涨的趋势,买了是挺划算。
  达夷却苦着脸,说小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我自首,我错了阿衡,我就没对过。
  阿衡抬抬眼,却笑了,tu es bete。
  达夷懵了,啥,啥玩意儿。
  阿衡说,我夸你呢,用法语夸你呢。
  笨蛋。
  达夷却抹泪,说您也别夸我了,您给我个机会,让我给你好好解释就成。
  阿衡却走旁边道儿,在学校小卖部给他买了瓶热咖啡,递了过去,说你尝尝,我们学校都爱喝这个。
  噢,唉,真挺好喝的,比温思尔捯饬的好喝多了……呸,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别打岔了,小姑奶奶,你能让我说说话吗。
  达夷眉毛快皱成毛毛虫,脸憋得通红。
  阿衡笑,坐在操场单杠上,好心,把达夷也拉了上来,说成,你说吧。
  达夷说,这事儿,得从大前年说起,我那时候刚开建筑公司,找言希做宣传,然后,你知道,言希有段时间没接你电话,我跟你说他发烧了,其实,那时候,他刚出医院。
  之前,我们公司第一天开工,在建筑工队刚给他拍了几幅背影画,结果,他突然就捂着耳朵……昏倒了。
  阿衡咕咚咕咚喝咖啡,红色的罐子冒着热气,她低着眉毛,玩拉环,左右,右左,脸上,看不清表情。
  达夷瞄阿衡,硬着头皮说,把他抬去医院,医生说言希左耳朵彻底听不到了,右耳的听力也在逐渐消退,还说,到最后,会全聋。
  她转了转,终于把拉环掰了下来,手指有些勒红了。
  他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工队噪音太大导致的,医生他跟我说是隐发性的,工队噪音只是个诱因。查言希以前的病历,当年,言希离爆炸源太近,耳朵已经埋下了隐患,他经常会突然性耳鸣,只是他从没说过,我们,我们没人知道……结果……
  结果,言希醒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到最后,出来的时候,说让我帮他一个忙。
  我当时恨我自己害了言希,抽自己嘴巴,言希却一直重复跟我说,达夷,我记你一辈子的恩,你帮帮我。
  然后,然后,他让我帮他瞒着你,他说他完成了你的心愿就消失,他一直跟我说,要是阿衡知道我又病了,她又该折腾了,真的,我怕她跟全世界过不去。
  他笑,一次癔症,已经够了。
  他跟我说,我老做梦,跟阿衡生了个聋孩子,达夷,我老梦见。
  达夷说着说着,就哭了,阿衡,你抽我吧,是我把言希害成这样儿的,你把我往死里抽。
  他抓住阿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阿衡手上的咖啡罐子晃动,褐色的液体溅在了裤子上,吸入纤维,烫了一下。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

  chapter97

  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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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ny。
  跟喊tom,jerry,happy potter一个性质地喊= =。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ny,we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ny,hey,wenny,借个打火机。
  Wenny,we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ny,we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ny,wenny,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ny,wenny……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 =)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ny,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 =,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
  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出来,无论是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吃。
  众人欢呼,wenny,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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