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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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档-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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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一直走了两个小时,他才终于回到了人影稀少的郊区,而这时石穿早已脸色惨白,过度失血已经让他的脚步都在打晃了。能够在受伤后狂奔许久又强撑着走到这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妈的……”石穿用了最后一丝力气钻进了一个水泥洞里,意识旋即消散。

  全城范围内的搜捕行动持续了整整三天,最后在全城范围内逮捕了将近二十名嫌疑人,其中有十几人被革委会“宣判”处死。这次的审判也再次展现了革委会对于“反动派的特务”的处置之坚决,即使那十几人中有几个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又一翻腥风血雨,又一翻重新洗牌。不管怎么样,风声总会过去。敌特破坏所带来的影响很快便被新的“斗争”所取代,不同派别的红卫兵们继续在大街小巷内开展着革命,成都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天空依旧阴霾。

  第四天的时候,石穿肩上的伤势已经不大影响他的行动了。他伸手推开了破败不堪的窗子,又向灰蒙蒙的成都看了一眼,空中平白多了一声叹息。

  “我的老家在泸州”背后,一名须发灰白的老人正一边整理着叠成一排的银针一边感叹道:“当年刘大帅组织川军团的时候,我还曾经把我的儿子送过去,结果他就再也没有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最让人难以忍受,可是我还是忍下了。因为我觉得,忍下痛苦才能够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盼来好日子。”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就好像在和石穿聊天。可事实上,石穿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屋子里只不过是老人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已。

  “所以,我接下来又开始盼着中央,盼中央、盼中央,结果盼来了中央更遭殃。然后我又开始盼着解放。呵呵……解放军进城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居然也跑去夹道欢迎,那个时候啊……我真的是感觉好日子已经来了……”

  石穿仍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双眼仍然出神的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在他的身后,老人正一边清洗着染血的纱布,一边摇头苦笑。

  “那些小鬼突然冲进我的家里的时候,我还在外面给人针灸。他们二话不说就是一通乱砸。我珍藏的几件明清时期的古董全都没了,这都没什么,最可惜的是传了几代人的医书啊……老伴在那天之后就吓得病了,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而我自己,却还得赌咒发誓向他们保证,自己再也不信那些牛鬼蛇神……呵呵……你说说看啊,现在我还能盼些什么?”

  “我不知道”石穿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他说出的话却没有任何的价值。

  老人似乎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以前忍耐下来的那些日子是不是真的有价值,也许,我应该一直呆在泸州……”

  “活着的价值?”石穿转过身,似乎有些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摇头“恐怕没人知道。不过,你也不应该轻易的否定它。”

  “不否定它,谁又能证明它?”

  “历史吧……”

  “历史么……”

  一阵沉思,一段沉静。过了好一会儿,石穿才又开口问道:“对了老人家,您有没有听说过‘芙蓉花虎王天府,青城夜风开灵国’这句话?”

  “那是什么?”

  “没什么,一个灯谜而已……”

  说罢,屋子里重又归于寂静,静的落针可闻。也不知这寂静究竟持续了多久,石穿只知道,他再开口时,天已经黑了。

  “我得走了。”

  “去哪儿?”

  “广元,那里,或许会让我找到接下来的方向。”

  “有方向是个好事,好好珍惜吧。”

  “珍惜?珍惜什么?”

  “珍惜你的生活,因为你的生活还有目标,你还没有迷茫。”

  将随身所有的粮票都留下后,石穿告别了老中医,也告别了成都。他现在不准备去调查胡伟杰到底是怎么穿上公安制服的,也没有去报复他的兴趣。一来,那样做会很危险;二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寻找焚档。

  现在,所有指向焚档的线索几乎都已经断裂。表面上看来,石穿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了。但是石穿手上却还有一条信息,一条对手们没有发现的信息——老叔的手记。

  手记上记录的信息是他被抓走前最后的信息,合理的推断下,这个信息就应该是与焚档相关的内容。手记上第一个地名是葭萌关,坐落在广元境内。而焚档的起源地081基地,也坐落在广元。

  广元,这座川东北的大镇,现在已经成为石穿能否找到路径的关键。于是乎,他重新背上行囊,混上北去的火车再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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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生死广元(一) '本章字数:318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6…05 08:50:02。0'
  广元是川北大镇,而且还是武则天的老家。从火车站出来没有多远便是为纪念她而建的皇泽寺,里面供奉的弥勒佛据说还是根据女皇的模样复制雕刻的,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早在五四年修建宝成铁路的时候,隆隆的火车便碾碎了皇泽寺大片的建筑群。现在留在石穿眼前的,不过只是一间残破的大殿而已。残破到红卫兵对它都没有了兴趣的地步。

  广元的生活水平比起成都来更要差上不止一个档次,虽然已经通了铁路但是物资供应和粮食生产上都不能彻底的保障。城市里的人们大多骨瘦嶙峋,身上的衣服也多有破烂,除了那些精力过剩的年轻人还在大街上叫嚣着大革命外,普通人多是目光呆滞的看着身前,视线扫到的地方,却又全都是他们自己。

  石穿身上的粮票全都留给了老中医,如今可谓是身无分文。不过这些倒是难不倒他,随手抓几个倒霉的红卫兵也就有了。但是现在他面临的问题是:有了粮票却也没有粮食。人满为患的粮站前斗大的简化字分明写着“今日无粮”,让他忍不住狠狠攥了攥口袋里的粮票,而后又狠狠的攥了攥。

  不得不说,石穿到来的时机也正当其时,又遇到他初到广元境内时看见的两支“斗争”主角。只不过,现在的“斗争”已经告一段落了。

  经过一个月的激烈对抗,广元境内的两大红卫兵队伍终于决出了胜负。市区的红卫兵队伍联合周围八个乡镇的红卫兵一同将一个县城的红卫兵队伍击溃。追击队伍从四川开始追,一直追到陕西境内,通过一场惨烈的包围战将所有逃窜的“敌人”全都抓了回来。恰好,他们就准备在今天将被俘虏的“敌人”公开处决。

  “哗啦啦啦……”似乎预感到危险的麻雀们成群的飞离城市的上空,在远处的天际不断地盘旋久久不停,似是在不断催促着石穿也赶快离开。于是乎,石穿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所谓的“处决”意味着麻烦、意味着杀戮、意味着生命的消逝、意味着血……石穿并不厌恶这些东西,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忍受这些东西。

  可是似乎命运和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紧赶慢赶最后仍旧让他赶上了这项“盛举”,因为处决这些犯人的地点,竟然就在他出城不远的空地上。

  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石穿很有些无奈的向四周看了看。被捉回来的“逆贼”“叛徒”“走资派”“帝国主义的走狗”大概有五百多,大多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的跪在广场正中央,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

  而在他们的四周,手里提着长枪的胜利者却有足足一千余人,光是这两队主角便把整个空地和通道塞得满满当当,可赶来看热闹的普通人还在不停的向前挤着。到现在石穿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喜欢凑热闹,尤其还是这么危险的热闹。可是他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想要不声不响的从人群中穿过去,实在是太难了。

  胜利者的“领袖”开始宣读失败者们的罪行,唾沫横飞眉飞色舞。他从逆贼们随地大小便的丑事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他们意图“破坏世界”“意图颠覆解放人类正义的事业”上去。其实,现场估计压根就没有几个人在听他说什么,在猫即将玩死老鼠的时候,观看老鼠临死前表情的,一定会远远多于观察猫的。就连石穿也不例外。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几个被打断了手脚的男人身上,那些人的骨架不错,看样子没受伤之前应该是队伍中的领军人物,所以也被着意特殊对待了一番。双手双脚都被折断,此刻竟是反折着被绑在了身后,咿咿呀呀的低声痛呼,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过。

  成者王侯败者贼,这句话在如今竟然是这么的贴切。

  随之落在石穿视野里的,是几个年轻的女孩儿。女孩儿们的目光都显得有些呆滞,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灰泥和着眼泪好似花猫一样,但是仍旧能够看得出她们的样子都是不错,一个个正是花一样灿烂的年纪。

  只是,她们凌乱的衣衫和被撕破的裤管很能让周围围观的人产生联想,联想到她们在被捉住之后的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不需要联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是所有人都会痛心疾首。

  石穿收回了视线,颤抖着双唇长长的出了口气。“砰”就在这时,枪声响了。一名身材颀长的红卫兵第一个开了枪,此刻还保持着射击时优雅的姿势。被击中的是一个缺了胳膊的男人,可是他却没有死,因为子弹打断了他另一条胳膊。

  惨叫声和哄笑声同时响了起来,像极了猫在虐杀老鼠时欢快的场景。

  这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政治原因的处决,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狩猎、一场游戏、一场屠杀……枪声响起的愈加急促,一个又一个活着的人死去,一个又一个活着的人想要死去而不能。

  枪很快被传送到了旁观者的手里,似乎胜利的一方想要让更多人都能体会到他们胜利的光荣。于是乎,这场“处决”又多了一种叫做“报复”和“泄愤”的功能。一个个这辈子可能都不曾杀过鸡的人举起了枪,处死了一个个他们平日里和他们一样行走坐卧的人。

  那人或许是瞥过他一眼的邻居,或许是骂过他打过他的一名壮汉,可能是他曾经想要追求而不得的一个女孩儿也可能是与他素未平生的陌路之人。但他们如今统统该死……总而言之,一切都无所谓,在今天的环境下,只有一场最最单纯的杀人狂欢而已。

  枪,很快被递到了石穿的手里。

  送枪的红卫兵递给石穿一颗子弹,看着石穿熟练无比的拉开了枪栓,上膛、瞄准。他突然间叫了一声“慢着!”

  石穿果然慢了下来,枪口缓缓低垂,探询似的看向了他身旁的那个红卫兵。这个人,正是刚刚第一个开枪的家伙。

  “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这号人。你是哪儿的?”那红卫兵有些疑惑的打量着石穿,一双浓浓的眉毛蹙得紧紧的。石穿笑了笑,用标准的四川话道:“我是从成都串联来的,正好碰上你们的胜利革命,因此才来凑个热闹。”

  那红卫兵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开始绕着圈打量起石穿来。石穿咳了咳,干脆把枪交给了旁边的人,自己低着头向南面走去。他本就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此时更是急急的往外走着。

  “等一下!”红卫兵在背后叫了一声,不知是石穿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没有理会,他行走的脚步反而更快了。“我说,叫你等一下!!!”那个红卫兵又是一声叫唤,这一次声音更大,让其他几个红卫兵也看了过来。

  突如其来,一名红卫兵自旁观的人群中闪到了石穿的面前。石穿一个立足不稳便撞进了他的怀里,他脚步一转,便想侧身从旁边绕过。而刚好此时,背后那红卫兵的大手已经一把抓向了他的腰间。

  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是李要武的枪!”那个红卫兵突然一声大叫,整个行刑现场都因此而看了过来,枪声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停歇。

  “你怎么会有李要武的枪?快说!”红卫兵指着石穿的后腰大声的喝问道。周围几个正在行刑的人闻言,都似有意无意的掉转了枪口。这一声大喝,整个现场数千人都霎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被处决的“犯人”中,那几个小姑娘似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不住的哭泣。

  嘤嘤的哭声在寂静的空地上显得如此刺耳,石穿沉默着、侧耳倾听着,听得让人不由得阵阵心疼。

  本是花一样的年纪啊……本应当是花一样的人生……

  他停下了脚步,身子微微一阵颤抖。似是又想起了当年在银杏树下殷红的背影,那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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