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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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梅-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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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我……唉。总之,你不会明白的。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会帮你一天。永永远远,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不相信我吗?”
  完了,莫鸿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尤佳听到这话后,身体剧烈颤动,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鸿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哭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鸿筱的脸顿时胀得通红,手足无措地道:“你……你……”他又不敢让,又不敢推,身体后仰,像一把绷紧了弦的弓。
  尤佳哭得更猛了:“你……你没有骗我?永远不离开我?”
  鸿筱的脸上已渗出了颗颗汗粒,估计已经扛不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是真的。我可没……没骗过你。”
  “那么,鸿筱,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尤佳昂起头,紧盯住鸿筱的眼睛。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听到这话,我差点没跌倒在地上。他都说成这样了,还说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尤佳的脸上立时挂了副完整的失望和伤心,一把推开鸿筱,转身冷笑道:“我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犯贱。我是什么人?一个娘不要爹不管的黄毛丫头,哪里配得上你医学院的高材生?你走吧,从今以后都不要找我。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最后那句话显然极具震慑力。鸿筱紧张得拉过尤佳的手,战战兢兢地道:“尤佳,尤佳,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刚才……没反应过来,你可千万不要作傻事啊!”
  “那你……”尤佳的泪就像自来水,一扭龙头就出来,怎么要怎么有。“那你就是答应了?”
  “我……”
  她又抱住了鸿筱,看上去比上次更用力,泣道:“鸿筱,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的,很好的……”她双肩有节奏地抖动,声音悲伤得连我都想要落泪。
  鸿筱此时已被怀里这娇柔女子彻底征服,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道:“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答应你就是了。
  此话一出,尤佳猛地从鸿筱怀抱里挣脱,欣喜地望着鸿筱,道:“真的?”
  “嗯。”
  一瞬之间,她的脸堆满了灿笑。这笑靥沉浸在晶莹的泪水中,像一朵洒上了露珠的芙蓉,娇美无匹。鸿筱却变成一只呆头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一转不转。两人对峙大约两分钟,尤佳忽然踮起脚尖,吻了一下鸿筱的左脸,然后急剧转身,从教室后门跑掉。由于速度过快,她并没有注意到前面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就是——我。
  鸿筱依然一副恍若梦中的表情。伸出左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踉踉跄跄地下了楼梯。

  第十六章 此时相望

  从北医归来的五天里,我的精神都处在恍惚状态。坐在屋中,眼皮上抬,天花板即刻映出一副画面:鸿筱,站在空旷的教室里,手抚左颊,目光迷离,像一个不小心闯入山谷禁地、刚遭遇了林中仙女的迷路者,神情又欢喜又惊慌。教室四周的白墙如同浮岚轻云,包围着初尝爱恋滋味的少年,将其置于万里云飘的境地。一排排的课桌椅,化身为林间小人,吵吵闹闹地捧出喜悦的鲜花。而那位白衣白裙的女孩,再给出一个纯真之吻后,身形一晃,被一阵来自神秘之地的旋风裹住,扶摇直上,消失在了云端。只剩她适才凄婉的哭泣声在枝头叶梢迂回流淌,徐徐滴落,滴在迷路少年的心头。
  这几日,我的骨头就像被醋泡过,从头酸到脚。哪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软软地呆在屋里,把电视从频道1转到频道100,又从100转到1。当我把电视台里的广告词全部记熟后,那位迷路少年回了家。
  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上周离家时振作不少。只是目光躲闪,不再像从前那样和我对视而不变神色。每当我目箭追身,他便立刻用偏脸、低头等动作来抵挡视线的侵入。而当我故意提起尤佳的名字时,他又赶紧转移话题,仿佛我在用一颗定时*炸*弹塞入他的耳朵孔。
  就我在感觉自己无法忍受他的刻意回避后,终于从牙缝间迸出了那句缠绕心头多日的问话:“你跟尤佳,究竟有什么关系?”
  “没,没什么啊。我们只是好朋友……”
  我冷冷地道:“你发誓没说谎?”
  “我……”
  我气定神闲地望着他——气定神闲地连自己都佩服自己——仅靠沉默和略带威逼的目光来加剧他的紧张。
  鸿筱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下拜下阵来,垂头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你说实话,我怎么会生气?”
  “尤佳……她要我做她的,她的男友。”
  “哦……那你答应了没有?”
  “我,我在当时没法拒绝,只能答应。可我……唉。”
  说完这话,他的脸上浮现出伤感和无奈,像一个无辜的童仆;而我,是一位逼供的女主人。
  我心生不忍,换张温和的脸谱,道:“鸿筱,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讲给我听,我是你妈妈,肯定是为你好。只是,你不要瞒着我。”
  静默许久,鸿筱抬起头,恢复了从前的信任和亲近,说道:“其实,我是怕你担心。”
  “你不说我会更担心。”
  “好吧,我告诉你。只是你只能听在耳中,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尤其是尤佳。”
  “这个当然。”
  鸿筱一席话毕,我终于对这个看似文弱实则颇有心计的女孩有了更多了解。
  原来,尤佳的父亲在离婚后弭患重病,失去了工作能力。精神也越发异常,在家中时常虐待对待尤佳,成为尤佳挥之不去的梦魇。但由于是亲生父亲,尤佳不忍丢下不管。这么几年一直担负着赡养父亲的重任,活在紧张与忧愁中。自从见到鸿筱后,被他的热情善良吸引,偷偷喜欢上了他。只是因为自卑,不敢吐露心思,直到两人关系亲密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而鸿筱也确实发自内心地不停给予关怀后,她才鼓起勇气向鸿筱表白。于是便有了教室那一幕。
  我问鸿筱:“那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我……我不知道。”
  “怎么能说不知道?你不是答应了别人吗?如果不知道,又怎么答应?”
  “因为当时,当时那种情况,她哭得那么厉害,我实在不忍心伤害她。何况……何况她以前又对我那么好。”
  “怎么对你好了?”
  “唉,有些事,我怕你担心没对你说过。大一那年的夏天,我在解剖室做实验,连续做了好几天,除了吃饭睡觉中途哪都不去。结果因为天气太热,我,我中暑昏倒了。被同学送到医院休息了几天,那时都是尤佳照顾我的。”
  我想起大一暑假鸿筱曾提起过尤佳很会照顾人的话,果然事出有因。
  “还有,在西双版纳,我们被分到一个小组,她也很……也很照顾我。”
  “原来你就这么需要人照顾啊。”
  “不是我愿意的。是她……是她……”
  “好了,你不用说了。既然她对你这么好,你又答应了别人,你就该实现你的诺言,好好做别人的男朋友。”说这话时我像在喝一杯苦酒。
  “我知道……”
  “记住,男子汉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责任感,你不要令我失望。”说完这句话,我从座位上站起,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背后猛地传来一声:“那你呢?你……你怎么样了?”
  呵呵,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我朝后摆摆手掌,道:“我今天太累了,先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别睡太晚。”也不顾他的反应,走进卧室关上门。
  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不管我愿意与否,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鸿筱有了意中人,我这个母亲自然只能退居二线。昔日的风吹过心田,卷起一股莫名的伤心。
  可是,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呢。毕竟,孩子长大了,就会恋爱、结婚,我总不能一辈子把他留在身边吧。不过话说回来,我把他从一个黄口小儿抚养成为如今的名校学生,也算尽到了为人母亲的职责,可以无怨无悔了。十三年养育之情,岂是儿女情长可以比肩?我……我何不豁达一点呢?
  想到此,心绪渐平,于回忆感怀中沉入了梦乡。
  鸿筱自从和尤佳确立关系后,与我便似有了一层隔膜。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都汇报,连玩笑都很少开了。搞得我每次和他相处,总感觉自己不是个母亲,而是个第三者。话题一旦触及他的情感世界,就像火遇水,水遇土,顷刻被他化为无形。他只说他和尤佳相处很好,叫我不要担心。但到底怎么好法,却一句也不提。整个大二下期也不曾显示出陷入热恋的幸福感。甚至连尤佳这个名字都很少说起。只是在六月十八号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告诉我说要和尤佳一起庆祝,让我不必为他准备。最后我给他的,不过一份生日礼物而已。
  到了大三,鸿筱的精力却似更多投注到了学习上,周末常打电话回来说要作实习会诊不能回家。我心怀疑问,好几次直接去了学校,找到他宿舍里的同学问讯,回答和鸿筱说得一模一样。
  怀疑依旧不减。我决定亲自找尤佳问个明白。
  几经周折,终于在尤佳的宿舍楼前和她相遇。
  她一个人。我问道:“鸿筱呢?”
  “阿姨,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们。你怎么没跟鸿筱在一起?”
  “哦……他好像去北医三院了。晚上才回来。”
  我盯着尤佳的眼眸,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阿姨你太多心了。我知道这么久我都没去阿姨家里拜访,是我不对。但是我们才交往不久,我觉得……觉得不是很方便。这样吧,等到哪天天气好了,我就和鸿筱去看您。”
  我对她这番当仁不让的话语感到好笑,以退为进地道:“那,鸿筱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言下之意,能够“收拾”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尤佳微微一笑,道:“阿姨你不要担心了。鸿筱对我很好,非常好。什么事都想着我,我们无话不谈。哦,对了,这个发夹还是他前几天才送我的呢。你看漂不漂亮?”说罢右手往后脑勺一抹,手掌伸至我眼前。
  一只朱砂色的月形水晶发夹,在她洁白细腻的手掌上发着熠熠的光芒。那光芒像某种证明和伟力,将我的自信推到了悬崖边;只要再盛几分,我就会彻底失去那份为人母亲的骄傲。而我能做的,仅仅是报以虚伪一笑:“很漂亮。”
  时间就在忿闷与寂寥中流逝。转眼便是大三下期。我和鸿筱关系比上半学期缓和了一些。他也愿意提及自己更多的事,只是对尤佳仍闭口不谈。只说很好,不错。而当我某日故意提到婚姻这个词时,鸿筱却一跳老高,连称早得很,早得很。
  我心中隐隐觉得,尤佳并非鸿筱情之所钟。只是因为那份诺言和责任,鸿筱才不忍离去,而将关系维持到如今。
  一想到鸿筱跟一个他不爱的女孩子谈恋爱,我的心就痛得不行。可是,这只是我的猜想。鸿筱又不肯承认,我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继续生活,写作,看花开花谢、人去人来。
  五月,我趁着五一大假,一个人开逛北京城。想起很多年没去故宫了,便在五号下午花六十元买了一张门票,准备接受紫禁城的视觉冲击。
  一进门我就后悔不已。故宫里人山人海,尘灰飞扬,不具备任何寻幽探古的条件。逛了两个多小时,日头渐西,黄昏已至。熙熙攘攘间,我被挤到一个旅游团的队伍中,趔趄一脚踩到了一个中年男人脚背上。他“啊”的一叫,我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抬头,看到那男人的模样,打了一个激灵。他……他为何如此面熟?
  那男人也是惊异地看着我,眉头深皱,陷入了沉思。突然,他吐出三个字:莫丹妮?
  这一声“莫丹妮”,如剑之利,如光之显,青年时代的记忆霎时浮出水面。我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你是赵文宇?”
  “是啊,我是赵文宇。你真的是丹妮?”
  “文宇!”
  “丹妮!”
  我俩惊喜无比地望着对方,就差没有拥抱在一起。我怎能相信,赵文宇——那个当年差点成为我恋人的人,在离别十五年之后,却在故宫的太和殿门口重逢!当年我们分手时,我二十二,他二十五;如今我三十八,他四十一,却能在顷刻之间辨认出对方。这,是天意吗?
  我静静地看着文宇——一如他在静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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