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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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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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发生着的历史与战争,我和易安都无法完全用绘画和雕塑来描绘和复现。我们常在历史面前肃然起敬,但创造历史的人们,他们并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自觉创造历史,而是特定时空逼迫着他们不得不走向各自的命运。山涧活埋,沉入深潭,洋槐树上“点天灯”,燥热街道上裸体游行。佘三娘、女红军战士、柳水灵沐月光去了,瑁黧、佳苇、莎莎踏春风而来。春风秋雨,烈日朗云,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只有易安,还鬼使神差般地和我一起采风写生,创作我们想要完成的作品。易安的雕塑已有了眉目,我的绘画《国色Ⅱ号》系列,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重新开始。我必须继续在这片山水中游历寻找。工作队长老商和水灵的故事,也许还没有完。说不定他们之间许多真实的故事,还没有展开。而我遇到的那个少数民族姑娘娜木措,到目前为止,我仅仅知道她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乡间歌手,曾是一个宾馆的服务员。后来,我去大渡河那片山水间采风写生的时候,和她有过一段难忘的交往。现在,这段交往还没有开始,当然也还没有结束。我想,作为一个画家,作为一个军事题材的画家,虽然做出过不少成就,但我不应该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再说,和石达开的队伍、红军的队伍,走过我们这片美丽山水的沉重的心灵和轻盈的脚步比较起来,我那组《国色Ⅰ号》系列,即使如获奖作品《飞夺泸定桥》,我做的那点事情,算什么功劳啊!我知道,这支军队,沿着石达开的队伍走过的道路,过涞滩,驻扎乌溪小镇歇马场,千军万马,继续向西,朝前面的险山恶水进发。他们在石达开无法通过的地方,艰难通过。他们在石达开全军覆没的地方,续写辉煌。有人说,历史不同,时间不一,他们的命运也不一样。我认为,历史和命运,没有绝对完全相同和完全不同的地方。历史,有时也非常具有人性和个性。我曾在女儿湖一带的青山秀水间划船远游,看到遥远水面上那座纤细瘦弱的小木桥,人称红军桥。我好奇地走上桥去,觉得它又窄又矮,摇摇晃晃。我惊呆了。现在,我们这支早已兵强马壮的军队,原来,曾在这几乎命悬一线的神秘山中碧水清清的小木桥上走过。艰苦的年代,慌不择路啊,如此简略而匆忙。要不是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谁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如此狭小、如此不可捉摸的自然山水?是啊!路是人走出来、闯出来的,逼到了那个份儿上,只有靠你自己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面对摇摇晃荡的小木桥,我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右手,向那些在艰难环境中寻找道路绝处逢生的勇士们致敬。我无法忘却,并不是所有来过这片土地的人,都会走出这片山水。她们是,石达开小妾佘三娘,红军医院女护士女军医田翠花,土改征粮工作队妇女主任柳水灵。
  红军来到我们这一带的时候,和石达开的队伍一样,一场场硬仗和恶仗,使他们驻扎在狮子岭城堡和万年台歇马场,都疲惫不堪,伤兵满营。红军休整了好些天,补充粮草,扩招人马。红军并没有像石达开的队伍那样,住它十天半月,他们还要匆匆赶路,而后面的追兵已经赶来,前面“围剿”他们的部队,正在那片神秘莫测的崇山峻岭和那条恶水滔滔的大渡河两岸布防。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和我们看到的其他长征故事一样,那支行为勇敢、理想坚定的队伍,来我们这一带休整,也创造了许多红色业绩。几十年后,红色旅游在乌溪小镇蓬勃兴起。涞滩码头、狮子岭城堡、老君山、观音岩红军医院遗址、女儿坪和女儿泉风景区,组成红色精品旅游线。专门请来城里美术院校的雕塑家,规划在涞滩码头雕塑一组红军群雕像,在万年台歇马场的青松林里,修建革命烈士集体公墓。公墓旁修建了革命历史纪念馆。如风老辈虽然神志不清,还是坚持免费为纪念馆守大门。还请来本地姑娘当导游解说员。她们向来往旅客讲述石达开的故事、红军的故事、土改征粮工作队队长老商和妇女主任柳水灵的故事,还有本镇牺牲在朝鲜、中印、中越战场上那些英烈们的故事。这些故事,大都和我们这个家族的历史有关,而这段历史,长久以来使我感到荣耀而沉重,仔细想来也不十分骄傲和愉快。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把这些故事完全弄清楚、明白地讲出来。那就是我们家族中,或者,和我们家族有着上百年历史恩怨的主人公,土匪、军阀、保安团、袍哥大爷、舵把子、国民党某军团长廖佐煌。
  
土匪(4)
关于军阀加土匪廖佐煌的故事,又是一部很长的历史。现在,知道他们那个家族来龙去脉的老人,乌溪小镇已经不多了。我知道离乌溪小镇不远的歇马场万年台廖家大院,是他们的祖业。那时,万年台廖家、小镇西头开染坊的柳家,以及差不多已在东头绣楼消失了的王家,都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他们三足鼎立。一提到廖佐煌,乌溪小镇上的大人小孩,都会做一场噩梦。往事如烟,岁月苍茫。现在,曾在小镇上显赫一时的三大家族,而今都如枯枝衰柳。廖佐煌的管家如风老辈还没有死,郎天裁镇长正发展得蓬蓬勃勃,而王家,廖佐煌的那个军师王伯瀚,现在,我们已无法在镇上找到他们家族的一点影子。不过,自从认识了王瑁黧和她的侄女王佳苇,我心中常常生出一些幻觉,如此漂亮多情的女人,很可能和王伯瀚家族有关。小镇上流传的是,王伯瀚和柳水英,不是遭廖佐煌杀害,而是殉情而死。因女人而死,偷情而死。难道郎天裁、瑁黧和佳苇身上,真流传着王柳两大家族的血液和影子?廖家的后人,是不是已经绝迹?我在涞滩码头遇到喜欢绘画的姑娘柳莎莎,如果她真姓柳,她的身世和廖佐煌、柳如风家族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现在,万年台歇马场上的廖家大院,已被开发出来,成了我们这一带著名的风景旅游区。那里作为通往女儿泉综合旅游风景区的大门。石柱石狮牌坊,雕梁画栋,龙飞凤舞。当年的阅兵台下面,修建了一个的宽阔广场。古老的威严和现代的朝气,都在这里轮番蔓延滋长。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家族,还有哪些人现在还活着,但是,万年台右侧的廖家大院,还保存完好。那是一座透着明清色彩的青砖瓦屋,显现着它昔日的威严与辉煌。万年台背后的那片青松林,挺立着廖家高大气派的祖坟。万年台青松林里修建的革命烈士集体公墓,离廖家祖坟不远。那里安放着牺牲在我们这一带的革命英烈的忠魂。郎天裁镇长正在计划把石达开小妾的无名墓、女儿湖中桃花岛上的红军坟、女儿峡中老商和水灵无法寻找的衣冠冢,都统统迁入革命烈士集体公墓。但究竟是葬在一处好,还是让它们都保存原貌散布山水中,风景区规划办的同志还在犹豫,当然最后也得由他们共同的顶头上司蓝一号定夺。我常常想见蓝一号。虽然,他给我的获奖作品《国色Ⅰ号》系列颁过奖,虽然,我们差不多已经是文化上的朋友,但是,我觉得他无论在我们居住的那个城市,还是在乌溪小镇、女儿山、女儿泉、女儿坪风景区,都若明若暗地游荡着他的影子。
  “蓝一号和郎天裁,才是真正的土改工作队!而且,怎么赚钱怎么整,怎么使坏怎么整!”
  乌溪小镇上的人们,私下这么评论。唉!我当时并不怎么赞同这种评论。我想,郎天裁镇长和蓝一号,那么努力搞红色旅游文化开发,没日没夜地操劳,为的什么呢?那时,他们的事情还没有败露,我知道蓝一号在乌溪小镇使用的一次唯一的特权,就是不仅在烈士纪念馆列出老商的展位,还在他的家乡,渭河平原上,给老商修了祖坟,叫女雕塑家易安为老商塑了汉白玉雕像,严格地说,这不算腐败啊!我们这片土地养育出来的男人女人们啊,活着,还是死去,都这样影子一般,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晃荡。有时轻若游丝,有时宛如钢针,任何时候不经意地扎进我的心灵,都会不由自主地渗出一摊鲜血。
  现在,没有人能记起石达开的队伍,从老君山山垭口那一堆堆青色的岩石后面开过来,路过涞滩码头的真实景象。但红军路过涞滩码头那些天,我们这一带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不少人能回忆起来。那时被地方军阀首领封为国军营长的廖佐煌,为了围追堵截即将路过的那支被描绘成红魔的队伍,驻扎在涞滩码头前面的军事重镇狮子岭城堡。他们已得到上峰的命令,在城堡中的大草坪上架起大炮,对准老君山山垭口的青色岩石,等红魔的队伍一出现,就放炮猛轰。但这个惊人的战争场面,并没有出现。红军路过涞滩码头并没有打仗。红军先遣部队的领导人,军团长或某参谋长,和廖佐煌死去的秀才父亲是同学,或同事。他们暗地里达成了一项半公开半秘密的协议,红军只是借路走过,并不打算占领这一带的地盘。再说,急待发展的廖佐煌,得到了国军一笔数目可观的军饷后,并不愿意打仗。又有人说,红军还给了廖佐煌的部队好几十条缴获来的洋枪。他们之间究竟做了什么交易,达成了怎样的默契,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也不一定完全知道当时真实的情况。有档案明确记载的是,红军某一领导机关,在万年台歇马场廖家大院住了一段时间。而且,廖佐煌把他家的粮食拿出来,交给了那支饥饿的部队。金黄的玉米面和炒米,灌满了红军战士肩上的粗布口袋才离去。当然,我们今天要完整讲述红军和廖佐煌的故事,已比较艰难。有记载说廖佐煌根本就不是土匪,而是当时的国军,或者川军。廖佐煌的父亲,因为贩卖鸦片和食盐挣了不少钱,便把他送到当时已散落各地的黄埔军校读书。后来,廖佐煌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从排长到营长,到解放的时候,他已经是某军某团长。战斗中他多次死里逃生,又多次拉起自己的队伍。廖佐煌并不是一部光彩的历史,虽然也可能是一个男人辉煌的历史。在他家万年台廖家大院里,他养了十多个小老婆。柳水英,还有那位少数民族姑娘罗乌支,只是他大小老婆之一,而王伯瀚和柳水英后来遭到谋杀和暗杀,就是因为和廖佐煌争夺大小老婆。这些早已被尘封的往事,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在我面前打开。我没有怎么费力,就在现在的乌溪小镇上,看到了她们当初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有些人物和故事,今天讲起来,听起来,都还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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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5)
红军路过涞滩码头,他们在大江两岸迷蒙的月光下悄然而至。清澈的流水中,荡漾着他们如豆的倒影。这是我从老一辈口中听来的故事。其实,真实的情况,和我后来沿着红色精品旅游线路采风写生得到的结果,颇有出入。深山猎户驼背老人,围着他们祖祖辈辈守惯了的火塘,吃着萝卜炖蹄膀,喝着乌溪牌老烧酒,青脸微红,两眼幽幽地告诉我,红军的队伍出现在狮子岭城堡对面老君山山垭口的那丛青色岩石前面,不是早上,不是月夜,而是黄昏。农历,阳春三月。一个金色的黄昏。半片通红的太阳,嵌入女儿峡背后高耸而青翠的山峰。乌溪小镇、涞滩码头、乌溪河两岸十里竹海,如云的喜鹊欢快地鸣叫着。老人说,从此以后,好长一段时间,这片山水间,好像随时都隐约溅起那阵阵喜鹊的欢叫声。可是,当乌溪小镇上的农人渔人,第一次看到红军的身影,都吓得往深山里奔逃。他们都以为是廖佐煌又从外地招来一批新的土匪。他们先遣部队的几个疲惫的战士,出现在山垭口,并不如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红军战士,英勇顽强,一个个像下山的猛虎。而是,他们疲惫而畏缩的身影,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山。他们肩上背着长枪,穿着粗布军装,但都不整齐,显得破旧。扛机枪的老班长,手肘上的军装被子弹划破了一条长口子,还没有来得及缝补。他们也没有在山头上呼口号,或者唱歌。他们匆匆摆开架势,把枪口炮筒对准涞滩码头和狮子岭城堡。看到这些红军战士的镇上农人渔人,那时都没有看到亲人的感觉。他们都以为是廖佐煌的部队来到山头,要趁黑夜奔下山来抢劫码头上的船队,掠取船上的山货和稻米,抢劫乌溪小镇吊脚楼上的腊肉、生猪、鸡犬和女人。所以,真正看到红军战士,来和狮子岭城堡里廖佐煌的部队接洽关系的人,我们小镇上并不多。史书上没有记载,红军先头部队,并没有从老君山山垭口很快下山,因为他们还没有等到廖佐煌部队的回话,究竟同不同意借这条路下山,渡过涞滩码头。后来,经考证,路过涞滩码头的红军,仅仅是红军的一个分队。而红军大部队,则从另一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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