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袖盈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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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袖盈华年-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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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俞的指尖紧紧扣住树干,才止住了周身几欲失控的颤栗。她的脑中几乎是无可自制地冒出一个想法,这样的话,她与君远,如果跑得远远的,是不是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重新来过?
  
  那么过往种种是否就尽皆一笔勾消、前尘尽逝?
  
  是不是就可以当那场几欲撕裂她心肺的恶梦根本从未存在过?
  
  那么她是不是还可以一如以往那般,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
  
  再不会有所谓的欺骗、真相来逼他们放手?
  
  虽则……但他应该不会在乎那些,对不对?
  
  ……
  
  却,有一双狭长的眼乍然跳进脑海,怎样也驱之不去。
  
  绝美的男子笑看着她,蹙眉看她,忧伤看她,小心翼翼地看她,绝望看她……
  
  黑暗中,他紧紧抱她,在一次次与他共赴巅峰的刹那,她的心竟也痛到不能自己……
  
  苏俞疯狂甩头,敛了全部心神,飞身下树,手捂在腹上,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然而走到院门边,她踌躇不前了。苏俞失力般靠倒在门边的青墙上,闭目不语。
  
  院内的谈话,她从头到尾听完了全部,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选在那个时机破门而入。
  
  苏俞紧紧闭眼。
  
  暗夜深沉,皎月如霜。不声不响中,究竟是什么,已悄然改变。
  
  *
  
  萧君远和迟歌召集属下布好各项事宜,便各自回房卸了甲胄,换了便服,领着左婉茹一道往外走去。
  
  苏俞与苏芜并排立在院中,苏芜一直死死盯着苏俞,苏俞不加理会。
  
  见三人出来,苏俞上前拉过左婉茹的手:“走。”
  
  苏芜挡到萧君远身前:“哥哥,我也要去。”
  
  萧君远爱怜地摸了摸苏芜的头发:“今日事大,你去若被皇上看见,恐生事端。芜儿听话,好好呆在这 里,自有人保护你。”
  
  “我不会让皇上看见,你们不是去迟歌府上么,我就躲在别的房间里,不出来便是。”
  
  萧君远柔声道:“芜儿,你若想去迟歌府上看看,下次我们带你去便是,今日就留在这里。”
  
  苏芜不肯:“你若不让我去,我就自己想办法去,到时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怨我。”
  
  萧君远结舌,完全拿这个刁蛮的妹妹没办法了。
  
  迟歌知道苏芜绝非吓吓人了事,不免叹气:“芜儿,你要保证,等下只乖乖待在我为你安排的房中。”
  
  苏芜往日眼晴总粘在迟歌身上,今日却一反常态,看也不看迟歌一眼,只盯着萧君远的眼睛:“哥哥,我保证。”
  
  进了迟府书房一侧的偏厅,萧君远、左婉茹、迟歌和苏俞据一侧而坐,静等尚成昊和左青云。
  
  左青云进门后,在场诸人都愣了。
  
  左婉茹慢慢起身,呆看着左青云,颤声道:“爹……爹爹,你的头发……头发……”
  
  左青云头上却哪里还有头发,泛着青白的头皮上,六枚香烙的疤印赫然在目。他身上虽还未着僧袍,然而一身青灰素衣下来,周身再无半分大将之气。
  
  左青云安抚性地冲左婉茹笑笑,转头看向萧君远和迟歌:“本将半生沙场,虽不能一如往日所盼那般战死马上,却也无须劳迟副统领费心安排去向。”
  
  苏俞心下大震。
  
  在沐国,出家之人向来是要被从祖籍上除名的。一入佛门便相当于从此了断一切,考取功名、从政为商都是再不可能了,更遑论进入朝堂、从戎为将。左青云这样做,显然相当于放弃了一切,与半死无异。
  
  迟歌目色复杂地看着左青云,眼底隐隐泛出一抹敬色。到底是做将军的人,到了穷途末路,也要拼却一切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玄衣的尚成昊和王公公疾步走入。
  
  在场诸人急忙俯身下拜,尚成昊脚步如风,直奔主座而去,边走边道:“免。”
  
  尚成昊坐下来,视线转至左青云身上时,显然也是大惊:“左将军?”
  
  左青云再次伏跪于地:“皇上,臣擅自千里离营回京,实是来向皇上请罪的,臣最近得晓一件旧事真相,几欲愧疚至死,再无勇气继续做这个镇国将军了。”说罢自怀间取出虎符,高举于头顶:“万请皇上收回虎符!”
  
  尚成昊微微侧头,王公公走到左青云身边,接了虎符,置于尚成昊身前案上。
  
  尚成昊双目微眯,看着左青云:“左爱卿此话怎讲?”
  
  左青云道:“臣回东境处理边境争端,因事关耀国饶承将军之子,期间臣曾与饶将军会面深谈。饶将军无意中问起前 朝苏谨将军,臣自是无法隐瞒,便将苏谨将军获罪之事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于他,不料饶将军听闻后震惊不已。他道,当年苏谨将军大败他于城下,耀国认输撤军,饶将军因在战中受了重伤,息战后便闭门疗养了三年之久。他对天起誓,称绝无可能与苏谨将军有过私信往来。臣又道,当年查案过程中,确是从苏将军府内搜出过一封有饶将军亲印的书信。饶将军想了半日,恍然大悟,他说当年养伤期间,他的印信确实丢失过一次,后来便制了新印,又在军内发了公告,凡他令以新印为准。”
  
  尚成昊微微蹙眉:“竟有此事?”
  
  左青云又自怀中取出一沓白纸:“皇上,这里面有饶将军亲笔写就的证函,为助皇上查清真相,饶将军还责令府内所有人都上交了一篇墨迹,以便皇上比对字迹,揪出陷害苏谨将军的元凶。”
  
  饶将军府上的人当然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这沓纸内却一定会有与那封罪证之信相同的笔迹。因为那些笔迹也是左青云这几十年来无法摆脱的噩梦。他常常半夜大汗淋漓地醒来,想着苏谨的面容再无法安睡。
  
  王公公又过去接过左青云手中那沓纸张,呈于尚成昊手上。
  
  萧君远几人万未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皆大震无言。
  
  尚成昊沉默片刻,又道:“那么左将军,若苏将军果是含冤而去,你却怎会愧疚至此?”
  
  左青云道:“当年苏谨将军受奸人所害,曾在紧急情况下,恳请臣施以援手,以便求得一丝生机、查清事实真相。臣当时却完全不肯相信苏将军,闭门不见,生生……夺去了苏将军的最后一丝生机。如今细细想来,臣当年枉受苏将军一手栽培,却作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皇上,臣自知无颜再穿那一身将服,从此只愿长伴青灯古佛,妄求洗去这一身罪孽。”
  
  尚成昊轻声叹气,转头吩咐王公公:“你回一趟宫里,取当年苏谨将军案宗存证过来。”
  
  不刻后,一只纸封被呈在了尚成昊面前。尚成昊挑开封线,从中取出一张有些发黄的信笺,拿着它与之前左青云给他的那一沓纸逐张细细比照起来。
  
  半晌后,尚成昊放下手中之物,沉沉叹气:“苏将军……怕当真是含冤而死。”
  
  萧君远面无表情,桌下的手却握得青筋迸露。
  
  尚成昊又道:“朕会着大理寺重查此案,待一切确定之后,朕自会为苏将军正名。”
  
  左青云伏地叩首,老泪长流:“皇上圣明,臣叩谢圣恩!”
  
  苏俞心下一动,转头去看迟歌,果见迟歌形容僵硬,额上微有冷汗冒出。
  
  苏谨正名,尉迟绍卖主求荣的形象就更是无可磨灭了。
  
  苏俞暗自叹气,手从案底伸过去,悄悄握住了迟歌的手。迟歌猛然翻掌,与苏俞十指相扣。苏俞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逃开,反将他握得更紧。
  
  迟歌转过头,深深看进苏俞眼中,凤眸中有哀伤与温柔之色交错划过。
  
  苏俞心下软痛,知道他是在告诉她:“没有关系。”
  
  总是这四个字,没有关系。
  
  昨夜临走时,他替她掖紧被角,吻在她耳边说:“从此,什么都没有关系。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事情,放开你的手。”
  
  苏俞慢慢收紧了手指,眼中忽而涌起一阵雾气。
  
异变陡生
  苏芜从怀中掏出小酒壶、酒杯,将它们摆在桌上,盯着它们,微笑了。
  
  其实她以前并没有那么任性。然而后来她渐渐发现,只要她嘟起嘴,迟歌就会握紧她的手,柔声轻哄。如果她眼中泛起泪花,那张绝美的脸上就会露出紧张神色,他会把她拥进怀中,一直哄到她破涕为笑。如果她在外任性闹事,那么他一定会亲自出马替她摆平。
  
  苏芜轻叹了口气。她真是爱极了被他紧握在手的感觉,爱极了被他拥在怀中的温暖,爱极了他从容、淡定处理事情的模样。
  
  于是,她就越来越任性,任性地享受着他无度的宠溺。
  
  现在,他看她的眼神并没有改变,虽然他不肯再带她在身边,然而她知道,他仍然一如以往那般疼她、宠她,他自己不也说了么:一如既往。
  
  然而疼宠又有什么用呢,她在他的眼里,可是却有另外一名女子,进了他的心里。
  
  昨夜,他说:“是,深爱。”
  
  他还说:“芜儿,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在旁事上都可以任性,但若要伤了她,我绝无可能原谅。”
  
  苏芜捂胸皱眉,心刺痛得不能呼吸。
  
  没有了他,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有了亲生哥哥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他。
  
  苏芜站起身,将两只斟满了清酒的酒杯放进茶托。
  
  门推开的一刹那,屋内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安排中并不应该再有人进来,迟歌和萧君远愕然对视,却见一身雪白衣裙的苏芜端着一片茶托缓步而入。
  
  苏芜往前迈了两步,紧盯着尚成昊的眼睛。如果不是尚家,爹娘就还好好活着,哥哥不会受苦,菁菁妹妹也不会死掉。
  
  苏芜再迈了两步。如果不是尚家,她就不会与迟歌分开,迟歌当然也不会遇上苏俞。
  
  又迈出两步。如果不是尚家,迟歌不会差一点儿就成为驸马,苏俞也不会情急之下以那样的方式留住迟歌。此时苏芜方惊觉,她竟然宁愿接受迟歌成为驸马,也不愿他与苏俞走到一处。
  
  苏芜顿步,对着苏家真正的仇人盈盈下拜:“民女连清拜见皇上。”连清,是她化名入宫时所用的名字。
  
  尚成昊显然记起她来了,微讶:“你怎会在此?”
  
  在场众人都愣了。
  
  苏芜垂目轻笑:“民女仓促出宫,竟未能有机会当面跪谢皇上恩典。今日辗转听闻皇上驾临迟副统领府上,特求得一个机会前来面圣。”她深深伏首于地:“民女拜谢皇上恩典。”
  
  尚成昊随意一笑:“平身。”
  
  苏芜笑道:“皇上,民女想要诚心备礼感谢皇上,思来想去竟是连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拿不出来。只好自酿了几杯清酒,酒虽薄?,其中却全是民女一片挚诚之心。”
  
  尚成昊微笑颔首:“既是诚心,朕也不便拂你一片心意,呈上来罢。”
  
  苏芜乍然开颜:“谢皇上。”
  
  茶托上有两杯酒,王公公端过一杯,凑近尚成昊耳边,低声道:“皇上,今日未带银箸……”
  
  尚成昊道:“无妨。”伸手接过酒杯,凑近唇边,苏芜的指尖也搭上了剩下的那杯酒,眼睛却看着尚成昊。
  
  在场诸人完全不知是何情况,一半人看着苏芜,一半人看着尚成昊。苏俞也有些紧张,与迟歌相贴的掌心中沁出层薄汗。
  
  尚成昊正待仰头饮酒,却又忽然顿住,慢慢将酒杯带离唇边,盯着杯中清酒看了半晌,眸色渐渐凌厉起来。他缓缓抬目看向苏芜:“你说你叫什么?”
  
  “民女连清。”
  
  尚成昊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冷笑:“绝毒佬儿所制水魂散,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无踪可寻,无-药-可-解,你当真是来谢恩的么?”
  
  萧君远与迟歌面色大变,蓦然站起身来。
  
  苏俞低下头,怔看着自己骤然空掉的手心,脸色渐渐白了。
  
  尚成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看众人,冷厉的目光从各人脸上依次划过,在萧君远与迟歌面上停留片刻,最终停在了苏芜的脸上。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此人当然是最先不能宽赦的。
  
  王公公面沉如水,击掌三声,一列大内禁卫破门而入,在收到王公公的信号之后,立即上前将苏芜制住。
  
  尚成昊冷声道:“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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