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厅里,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与程洛川现任的妻子心平气和地聊天。
冯宜芬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脸容姣好、身材窈窕,打扮也十分时尚。她的谈吐得体,看起来就是一副阔太太的样子。
她坐在桌子的对面,仔细地打量我,许久才苦笑着说:“你与紫萱长得真像,尤其是眼睛。她年轻的时候是学校公认的才女,油画系的系花。当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已经举办了个人画展。”
我仔细观察冯宜芬的表情,直到确认她对我并没有敌意,才松了口气问道:“你认识我妈妈?”
“嗯,当然认识,说起来我们还是大学时候的室友。”冯宜芬安静地看着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与程家俊的五官神似。
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与程家俊的妈妈面对面而坐,怎么说也有些别扭。
“你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直觉上,我觉得冯宜芬并非单纯找我出来喝咖啡这么简单。如果是因为程家俊的事,该说的我已经跟程洛川说了。
如果是因为其它事,我想自己也帮不上忙。
“难道你不为自己妈妈当年的事,感到好奇吗?”冯宜芬喝了一口花茶,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拒绝洛川的提议重新做亲自坚定,也不愿意回到程家。可你是程洛川的女儿,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坦白说,当我知道自己就是梁紫萱女儿的那天开始,就对她当年发生的事耿耿于怀。至于她为什么患上抑郁症,为什么会自杀,我都想要弄清楚。
可是老秦绝口不提,我又不愿意从程洛川身上打听,所以这事一直搁浅在心里。
“也许你误会了洛川始乱终弃,背叛了你的妈妈,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信吗?”冯宜芬握着杯子,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其实我认识洛川的时间,比紫萱还要早。我们在大学时期是恋人,后来我作为交换生出国了,被迫与他分开。”
我对陌生人比较抗拒,可是冯宜芬,却并不会有这种感觉。
“你的意思,是我妈妈才是第三者?”我冷笑,追问说。
“当交换生的时候,洛川曾经到法国探望我。可是我们长期分开,那时候年少气盛几乎每个月都会闹分手。最后一次闹分手的导火线,是我听同学说洛川和紫萱在电影院里拥抱在一起,很亲密。”冯宜芬的笑容愈发苦涩,垂头看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说:“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同学妒忌紫萱,才会污蔑她当了第三者,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
我想了想,才问道:“那程家俊比我还要大一岁,到底是什么原因?”
“分手的时候,我已经怀了家俊。发现的时候已经四个多月了,我舍得不引产,毅然决定生下来。”冯宜芬的双眼微红,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洛川和紫萱是毕业后闪婚的,听说紫萱当时已经怀孕了。我那时候已经死心了,决定待在法国不回来。可是后来听说紫萱患了产前抑郁症,洛川那时候正处于事业的起步阶段,对紫萱的关心很少。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才会跳楼自杀。”
我的心底泛起莫名的酸意,小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程洛川并没有背叛我的妈妈?”
“我用自己的名声发誓,没有。”冯宜芬看着我,表情认真而严肃。“可是洛川不爱你的妈妈……也是事实,他把紫萱当作是我的替代品,才会在毕业晚会上酒后乱性……直到紫萱怀孕,他把心思放在公司里,忽略了她的病情,所以一直很内疚。”
我沉思片刻,苦笑着问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不凭什么,家俊的一审结果出来了,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但我会尽一切努力上诉。”冯宜芬眼眶里充盈着泪水,偷偷擦了一把眼泪说:“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想提醒你去看看洛川。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爸爸,无论他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也是他给予你生命。”
虽然曾经铁了心与程洛川划清界限,但当我听到关于他的事,心里还是不好受。“他……到底怎么了?”
“年轻的时候操劳过度,老了身体也不好。都是些旧患了,可是这次为了家俊的事劳心劳力,最后病倒了。”冯宜芬抬头看着我,脸色惨白:“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要不要去探望还是自己决定吧。”
说完,冯宜芬从手袋里翻出便签和笔,随意写下一行字然后压在杯子下。她唤来服务生结账,临走的时候朝我微微一笑说:“洛川的身体不适,我还要找律师商量家俊上诉的事。”
看着压在杯子下的便签发呆,我的思绪陷入了纠结当中。
冯宜芬与我素未谋面,按道理说她应该不会骗我。而且劝我去探望程洛川,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莫非,她所说的都是真的?程洛川只是不爱妈妈而已,当年并没有背叛她?
最后,我仍然过不了自己那关,按照冯宜芬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程洛川。
他住在上林苑的疗养院里,那里的空气很好,医疗配套设施齐全。按照地址上的门牌我很快来到一栋独立别墅前,站在门外远远就可以看到坐在花园里的男人。
冬日的阳光正好,虽然天气还有点冷。护工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条薄毛毯。他看到我的时候愣了愣,刚想打招呼却被我阻止了。
我示意护工不要作声,接过他手上的薄毛毯,往程洛川的方向走去。我小心展开毛毯,从身后披在他的身上。
“谢谢。”程洛川的声音有点沙哑,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程太太今天没有过来吗?”
“程太太为了程家俊的事,去找律师了。”我在程洛川的身旁蹲下来,叹了口气说:“她说你的身体不好,让我来看看你。”
程洛川怔了怔,然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小梦,是你吗?”
“嗯,是我。”我轻声应答。
程洛川的手缓缓抬起,犹豫片刻然后落在我的发顶上,笑着问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这一瞬间,我突然感到很心酸。即使知道程洛川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与他的紧张的关系总是难以缓和下来。
也许因为他当日对程思雅的偏爱,又或者因为他当年辜负了我的亲生妈妈。无论那一种原因,我都无法把以前的事遗忘。
看我不说话,程洛川朝我笑了笑问道:“佑成……他对你好吗?怎么今天不过来?”
“他的公司有事,没空过来。”我说。
“男人以事业为重,是好事,你得多多体谅。”看得出来,程洛川对詹佑成很看重,即使他不再是程思雅名义上的未婚夫。
我想了想,决定告诉程洛川准备与詹佑成结婚的事。“我们……可能很快就会结婚,但不确定什么时候办酒席。”
程洛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感叹说:“佑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把你交给他我也很放心。我知道你恨我,但至少让我做点补偿。詹家并非普通人家,嫁妆不能太寒酸。”
当程洛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詹明博的样子。他可能还不知道,詹家不接受我的事吧?
第三卷 蜕变 161。方寸大乱3
“詹伯伯,并不同意我嫁给詹佑成。”我自嘲地说,心底涌起了一丝疼痛。“我曾经犯下的错误根本无法抹去,詹家不会接受一个有案底的女人当儿媳妇。”
程洛川整个人呆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眼眶微红。“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老詹怎么可以这样?即使现在程家失势了,但一切总会过去的,他怎么能不遵守承诺?”
人在现实面前总是自私的,谁不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詹明博是,程洛川也是。
如果不是詹佑成把程思雅的罪行曝光了,大概知道此刻,程洛川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承认我是他的女儿吧。
“也许这就是命,也是我和詹佑成躲不过的劫难。”缓缓站起来,头顶懒洋洋的阳光落在花园枯黄的草地上。此刻看着程洛川,我好像恨不起来了。
才多久没见,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程太太说,你从未背叛过妈妈,你们是在妈妈死后才重新在一起的,对吗?”我问。
程洛川抬头看着我,眸光微微一敛,叹气说:“宜芬都告诉你了?”
“我只想亲耳听到你的回答。”我追问说。
程洛川沉思片刻,才轻轻点头说:“没错,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家俊的存在,所以相认后一直对他心存愧疚,这些年才把他宠坏了。对思雅也是,我以为她是你,所以一直因为紫萱的自杀后悔不已。如果当年我能关心她多一点,也许会及时发现她不对劲,她就不会……”
如果?现实根本无法承受任何的如果。
如果能回到从前,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了。
“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你安心养好身体,有空我再过来看你吧。”我说。
程洛川有些意外地望向我,苦笑说:“你不恨我了?”
“不恨了。”我报以微笑,补充说:“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当你不在意的时候,就不会被对方伤害。
***
回到公司,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徐成亮外出见客户还没回来,赵子墨看到我的时候,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她把门锁上,然后忧心忡忡盯着我问道:“詹总……他没事吧?我看了新闻,听说海港城那边……”
“没事,他会处理好的。”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开始今天的工作。
赵子墨却死心不息,坚持追问说:“我还听说很多商户的反应强烈,部分商户的表现尤其偏激。你说要不要给詹总找个保镖?我还有认识的师兄,可以介绍给他。”
“不用了,他说过会处理好,让我别担心。”我朝赵子墨笑了笑,吩咐说:“麻烦把唐氏的合同再发给我。”
赵子墨点头应答:“好,我等会发给你。”
“马上回座位发给我,别耽误了,我今天要把落下来的工作处理好。”我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夹,开始分类别。
可是还没翻到第三本,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gary的电话。
我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gary响亮的声音已经传来过来。“小梦,出大事了,詹总……詹总他被那些喊着退租的商户围殴!”
“围殴?怎么会这样?你们在哪里?”我激动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握住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西区医院急症室,有同事已经报警了……哎呀不说了,我要过去看看詹总的伤口包扎好没有,千万别告诉他是我打电话给你的。”gary匆忙挂了线,电话的那头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赵子墨连忙抓住我的手臂问道:“没事吧?要不我送你过去。你的情绪这么激动,开车很危险。”
大概是因为低血糖的缘故,我感到眼前一阵阵晕眩,闭眼甩了甩脑袋,才回答说:“好,麻烦你了。”
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内内外外围满了人。看得出来,有不少是八卦记者,手中拿着相机。
我挤不进去,正苦恼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赵子墨突然上前扯住我的胳膊就往外走。“走,我知道有一条秘密通道。”
赵子墨所谓的秘密通道,原来是绕到急诊室后,从内庭爬窗户跳进去。
“你够得着吗?不行的话踩在我的背上。”赵子墨豪气地卷起衣袖,刚想趴下来却被我阻止了。
“行了,你以为我是千金小姐吗?爬窗户这种事难不过我。”我也学着赵子墨的样子,把毛衣的衣袖卷起来,站在窗户前比划了一下高度。
双手按在窗台上用力往上一跳,我轻松地爬了上去,小心地观察里面的情况,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急诊室很大,角落里传来gary响亮的声音。“是,麻烦把急诊室外的记者引开。对,是对方先动手的,詹总没还手……受了点伤,也不算严重……”
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当我看清楚坐在椅子上的詹佑成时,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我捂住嘴巴,眼眶充盈着泪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伤得这么严重?”
詹佑成抬起头,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是白色的衬衣沾满了血迹,脸颊也肿了起来。他看起来狼狈极了,衣领的纽扣被扯掉了两粒,隐约还看到胸前的抓伤。
我心痛地往詹佑成的方向走去,他安静地看着我,表情十分复杂。
“你怎么来了?”詹佑成扭过头看着身后正在打电话的gary,怒吼道:“是你告诉林夕梦我受伤的事?”
gary吓得差点把手机摔掉,回头看着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小梦你从哪里冒出来了?怪吓人的。”
“门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记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停下脚步,弯身轻轻抚上詹佑成的脸颊,手在发抖。“痛吗?”
詹佑成强忍怒火,垂眸看着我,摇头说:“不痛……刚才发生了点小意外而已,很快就能处理好。”
“伤得这么严重,怎会不痛?”我闭上眼,努力把眼泪忍回去,梗咽着说:“还伤到哪里了?”
我仔细检查詹佑成的手臂,不小心触碰到关节的位置,随即传来一声低吼:“别碰这里……”
“关节伤得很严重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