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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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宜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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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遵从各位大人命令就是了。这时孙希桥正忙着和两位同僚谈及安庆城中之世态,也顾不及太多,便随着大家各自寒暄了。及至余晖落尽,各人纷纷散去,孙希桥才去后殿向父母亲问了安,一家闲叙。
  那胡凯后几日便拜会了各大人府上,卖的人参赚得不少银子,要起身离开时,特地来向孙希桥辞行,且又送来了一支人参,并几件玉器,此后回到至德,转做别的买卖,从此命运如何,也不可知了。
         

  ☆、第四章

  孙希桥自从那胡凯去后,日日念及许世英的好处,虽如今相隔千里,在心里却比当年共事时更胜一筹。于是只期来年再见,必不能负了这番情意。不料,自己出任不满三年,时势斗转,国民革命军轰轰烈烈,直闹得宣统皇帝下诏退位,晚清官员个个岌岌可危,尤其是听了山西巡抚陆钟琦全家被害的消息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孙希桥百般忧思,于是命了家下一个忠勇可嘉之徒,名唤王鹿的,护送父母及夫人逃往邻近池州府,佛山九华脚下一个叫殷汇的小镇避难,自己留在英王府中,一面可以急时探得革命形势,一面观时度势,以期受到重用。
  天下动乱,局势不安,皇帝退位了,袁世凯上台执政,幸而他不是革命军出身,有的只是征伐的将军,缺少安邦的文臣,于是晚清臣子大都幸免,像孙希桥这样的地方官员更是幸运地保住了一生的功名。无奈前程未卜,暂时仍不得与家人相见,孙希桥只祈求天下早定,速与家人团圆。岂料四年后袁世凯倒台,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军阀掌握了天下兵马,盛极一时。同样是四年后,直系军阀得势,冯国璋、曹锟、吴佩孚、孙传芳等人混战各系军阀,铁蹄四溅,民不聊生。孙希桥观察形势不妙,遂弃官而去,与家人安居江南小镇,以避祸乱。
  四年一轮回,风水轮流转,1924年10月曾经在北洋政府争斗中吃过亏的“东北王张大帅”,在日本人的支持下重整旗鼓,再度把持北洋政府。此时像孙希桥这样的仕宦之徒,恨不得天下从此明了,自己好再被启用,于是试着与父亲商议,重返安庆。无奈这期间长子孙子龙染上天花,性命垂危,本是视天下大乱,想这孩子生逢大运,必定要学得一身杀伐本领,谋见奇功,故取“子龙”以示志,不想如此不幸,看来天公有数,命运不可强求,于是心灰意冷,安庆之行也只得作罢。
  复出不成,孙希桥心中很是苦闷,然而时光荏苒,相对安定的生活慢慢磨平了他心中的起伏,1925年,他的另一个儿子正在夫人的胎腹中酝酿,闲情自逸的孙希桥无事打发,竟然早早地就琢磨起了这孩子的名字。想到长子取“龙”,这一胎若也得个男丁,必定得用个虎字才合适,但只是用哪一个字相辅,却是煞费脑筋。正在房中揣度间,夫人顶着大肚子从父母那边回来。见他若有所思,便问起有什么事?孙希桥如实相告,不说还好,这一说,却让他夫人心中慌乱了一阵。
  原来前一日梦里,夫人见一头厉虎驮着一个小孩闯进房里来,在厅中倒身将小孩放下,随后便四处走动,似乎是在寻觅什么。夫人梦里惧怕,不敢做声,又觉得四肢沉重,欲逃不能。也不敢看那虎,只躲在被子下瑟瑟发抖,等到醒来时,发现身体下面早已湿透一片,汗味浓重。心里认为不是什么好梦,只因有孕在身,不敢多言,唯恐公婆不安。院子里歇了半日,晒晒太阳,又同婆婆聊些家常,渐渐将噩梦抛诸脑后,心下宽慰许多,不料一回房里,就看见孙希桥低吟浅唱,又不像是在品诗诵词,忍不住问了一声,却听他回答:“为夫人腹中这胎儿起个名字,若是男的呢,还须从他哥哥,顺个虎字才好,只是那子字不能再用了,得另想一个。”听了他这一番话,那梦境旋即又浮现眼前,只是不便细说,心想既然老爷决定了要承个虎字,我也只好颠倒这梦,往好里想去吧,因又想到梦里本是那虎驮着孩儿来的,倒不如想是这孩儿骑虎而来的好,想必这孩子定不是世间泛泛之辈了。想到这里,不禁眼界通明,倒不想是那虎夺了哪里的孩子,而是那孩子骑了虎来的,竟比虎还强了!于是心头一热,喜得脱口而出:“就是强虎还好些。”孙希桥听了,觉得很妙,当即同意,只说:“嗯,真真最好不过的,不过若是生个女娃,就该换个雅致一点的。”夫人听了心里不悦,便不答话。
         

  ☆、第五章

  孙希桥见夫人对自己不予理睬,自知失言,又不好跌脸去赔不是,见夫人过屏风后去了,自己无趣地走了出来。这时恰值桃李争妍的时节,虽然十一年来军阀混战不休,但大都争些名城重镇,一家人躲在这佛山脚下,位置偏僻,又兼家资充裕,生活过得还算太平。最初命王鹿护主来此,只打算避些时日的,没想到袁世凯执政的四年并不太平,于是便给父亲传来书信,意图就在此地建造房屋,姑且住下。不料八年后自己又辞官不做,寓居于此,便将房屋扩建了好些,盖成一个大院子,当地人都唤作孙园。
  孙园本来就豪华过分,又加上常有高官来走,在当地百姓看来,这院子主人的身份就更加神秘了。也不知里头住的是什么大人物,只是都不敢靠近,就连远近的孩童都知道“到了殷汇镇上,走到菜场就回头,街头孙园有人管,过了门口要杀头。”显然,这是老百姓以讹传讹的说法,只是孙希桥一家都是些静默的人,一向深居简出,生活上又有下人打理,因此老百姓很是好奇。再者自1921年9月许世英听命于北洋政府,出任安徽省省长以来,便不时来孙家探视,春来尝李,夏来纳凉,秋来品酒,冬来贺节。每每他来,孙希桥感念前情,必定要让家人烹肉煮酒,热忱款待,而后随着他一路升官,做了段祺瑞政府的内阁总理,那些家人们便在街市上肆意宣扬,被一些耳目灵光的好事之徒听到,一张嘴就传的不成样子了。
  孙希桥走出房门,正在院子里看着那桃李芬芳,蜂飞蝶舞,与百里之外战火之中的山河又是一番景象,不禁感慨万千,一会想到自己明智偏安,保全父母康泰,妻子免受战祸,一会又自责山河破裂,匹夫无能,正在豪情万丈与愁绪万千之间跌宕起伏着,突然听见许世英在院子里嘘嚷着进来,孙希桥连忙迎出。
  这几年许世英经常来孙家走动,家人们也都熟悉了,虽不阻拦,但大多会先跑进来通报一声,今日怎么突然就冲进院子里来了?孙希桥心内奇怪,来不及揣测,就已经与许世英触面了。
  一见面,许世英便开口:“孙兄快快搭救兄弟一把!”说完一脸焦急就立即浮上来。孙希桥一听,知道必是出了大事,只是自己一直安逸于此,未曾听闻,再定眼瞧那许世英,风尘仆仆,激动不安,全然不是往日从容淡定之态。于是命家人速备酒水给他压惊,再细细问他处境。
  原来许世英早在今年年初就因为政府财政困难辞去了内阁总理职务,此后奔赴上海,组织了反对直系军阀孙传芳的苏浙皖联合会,而如今虽是奉系张作霖占据江山,但是毕竟以北方为中心,皖、直之间任然不安。许世英组建苏浙皖联合会以后,立即受到通缉追捕,无路可逃时,想到了孙希桥这一方太平宝地,于是暂避于此,以作长久之计。
  孙希桥听了这一番讲述,知道情势危急,躲在这里终究不能长远,况且一旦匪兵找寻到此,自己一家老小受难不说,当地百姓也将不得太平。只得晓以利害,共图良策。许世英也早已料到,并不责怪,只说:“若论长远,须得匪兵力不能及之处才好,当今华夏山河,哪一寸土地不是枪眼横斜,山石破裂?除非能到了香港,或可躲避······”孙希桥听了,不待他说完,便立即抢道:“去香港倒是有办法,赣南有我族中之人,集地方之力,转至广州,再由广州故友开通便利,去香港也就不麻烦。”许世英转悲为喜:“果真如此,还望兄台安排,越快越好!”孙希桥本就相好于许世英,不能将他留下心内已经觉得歉疚,于是决定亲自护送,必是要确保他顺利到港才好,于是答道:“我闲赋在家,花销甚大,早已想着要回江西老家清算了父亲留下的一些债务,许兄若放心,就让小弟亲自护送到江西,联系上故友,再由我族中子弟送兄至广州,一路或可无忧。”许世英本哀世态炎凉,不料孙希桥如此慷慨,心中自是佩服,只铭记于心,不待说明。这里孙希桥决定亲自护送,立即点派了王鹿等几名机警忠实的家人准备一同出发,又请见父亲,说明情况,本该夫人担起家务,但她有孕在身,诸事不便,只得请父亲大人多多操劳。叩谢毕,与许世英用了便饭就立即出发了。
         

  ☆、第六章

  一路上许、孙、王等几人马不停蹄地奔走,经景德镇、抚州直下赣州,到了孙希桥故里,族中众人热情款待,但孙希桥顾虑到本是逃亡避难,不便声张,于是一面应付登门拜访的族中弟兄,一面命王鹿请了叔父前来相商去广州之事。不一会,这位叔父就来了。
  之所以要请叔父来商量,孙希桥是有他的道理的,一来孙氏一房中除了自己的父亲,叔父算得上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了,与叔父相商,诸事可得稳健,二来孙希桥计划之中能在广州接头的那位故友,还须叔父出面才肯相助。这其中原有一段缘故,孙希桥的这位叔父,名用来,字德纯,少年时豪情侠义,曾经游历两广之地,一日在韶关亲历一桩冤案,事主甄金焕,少时中了秀才,未及弱冠,便因才华横溢远近皆知,被该县令聘为幕僚,熟料这县令是个贪财敛货道德败坏之人,虽然如此,却又极善诡诈笼心之术,不日事起,被人揭发,两广总督要亲自前往查问,这县令听到消息,忐忑不安,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谋,便邀了金焕至内室,竭诚相告:“师爷,小官糊涂至此,请师爷以尽辅仁之心,解救小官于水深火热!”说完便一面跪下,甄金焕不明事故,见大人行如此大礼,惶恐不及,也忙跪下,因问:“大人何故如此?请交代学生明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那县令见他中计,便哭求道:“小官家有高堂双寿,因小官未曾及第之时劳作不息,为小官读书闻道竭尽心力,病痛不医,经年累积,终成顽疾,如今常年汤药不绝,未曾见好,小官七品小县,俸禄微薄,因又生犬子不幸,师爷所知,襁褓之中风寒乍起,烧成痴儿,实感家门不幸,由是小官自愧不已,只期在生一日,便能为父母妻子谋求一日之天伦——”还未说完,突然放开嗓门大哭起来。金焕见状,焦急不安,因孝道经典,心中感怀,正不知如何劝慰,又听那县令止住哭声,哽咽着说了下去,“东乡监生王成,吾幼时挚友,因感念余之诚心,且见余之凄凉清苦,将城中一间闲置屋舍慷慨赠予,一则全吾孝道,再则不令废置,余本不存贪图享乐之念,且又与之视同手足,故不曾推辞,而今不知哪道的小人以此为由,诬告于两广总督,总督大人念余恪尽职守,欲亲自来府问询,及那时见果有其房舍,吾之功名虽不甚惜,然何忍吾父母之复受余孽乎?”说完又是大哭。
  甄金焕听毕,敬其孝行,欲为其解脱,因又发问道:“那便找来王成在公堂对质,能洗大人污名矣!”县令委屈地回答:“王监生早年经商,富贵发达,一家人搬迁至外省某地去了,虽然如此,吾与之书信不断,岂料前年因病仙去了,吾悲痛不已,欲慰问其子侄,哪知这样积善人家,子侄不兴,嫡子夭折,两个庶子分散家财,各过各人的生活去了,自此之后与我也是音信不通的。”甄金焕听罢,也没了注意,无奈之下请教大人:“依大人可有脱身之法?”县令听得,心内一动,正中下怀,伪做悲戚之状,道:“现如今唯有找得一可靠之人,合家住进去,总督来查时,只说是自家宅院,但因那王家房舍颇具规模,不是家境殷实的只怕在大人面前弄巧成拙。”甄金换听了这话,立即像是得了救星,任他才情盖世,毕竟年少冲动,既辅助大人,又得大人如此诚信相待,危难之时,理当当仁不让,遂忙请缨:“蒙大人厚遇如此,学生愿请此功,望大人成全。”县令忧虑重重,扶起甄金焕,声泪俱下地说着:“师爷与我一样,本是寒门出生,若是总督大人盘问,师爷如何是好呢?不行!不行!”“若不能混过总督大人,大人尽可将我拿下,只说我背着大人巧取豪夺,总督大人顶多责怪大人督下不严,待总督大人走后,大人可伺机放我出来,如此则可保全。”县令听了沉思不言,那甄金焕便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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