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娘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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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再嫁-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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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拙的先生本名叫谢柏,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乃至于阴阳八卦、琴棋书画都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他出身江南的医学世家,要说这样的传世之才,应当官居高位才是,可惜谢柏性情孤僻,又生得狂傲放荡,竟不为世俗所容。
  只因谢柏与蒋家有些渊源,沈拙少年时,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后来他教习了沈拙数年,待到沈拙长成之时,谢柏便离开京城,归隐山野。
  顾三娘听了他先生谢柏的生平,不禁感概的摇了摇头,她说:“大抵有才华的人或多或少有些世人难见的怪脾气,可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实在是怪孤单的。”
  沈拙轻笑一声,他说:“这倒不用你替先生担忧,先生喜静,但凡多两个人,他还嫌吵闹呢。”
  说完,他又道:“上回和先生分别,还是为了给御哥儿看病,也不知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呢。”
  顾三娘听说孩子曾经得过大病,心知既然千里迢迢寻过来请先生相助,想必一定病得很重,便关切的问道:“御哥儿得了甚么病?”
  沈拙跟她说道:“那是从胎里带的热毒,刚生下来没几日,就高烧不退,好几次差点夭折,请了无数名医,都说御哥儿怕是养不大,我舍不得孩子,于是带着他来找先生,先生妙手回春,将御哥儿体内的热毒引了出来,又细细的将养了一年多,这才保住了御哥儿的一条小命。”
  顾三娘嘴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别看沈拙说得风淡云清,顾三娘猜测当时必定险象环生,好在如今的御哥儿活蹦乱跳的,看起来并没甚么大碍。
  “先生救好了御哥儿,就赶我们下山了,我带着孩子回京住了不久,又带着他搬到郦县,之后就跟你们遇到了。”说到这里,沈拙的嘴角忍不住噙了一丝笑意。
  顾三娘听了半日,见他一直没有提到御哥儿的亲娘,出声问道:“那御哥儿的娘呢?”
  本来微笑的沈拙,双眸微微一沉,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变得漠然,顾三娘直觉他不愿提起御哥儿的娘,便闭嘴不再多话,沈拙扭头看到顾三娘低头不语的模样儿,握住她的手,淡淡的说道:“她死了,莫要再提她了。”
  顾三娘楞了一下,沈拙并非不念旧情的人,然而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是厌恶御哥儿的亲眼,想到他为了离开家族,连姓氏都改了,也不知跟这些有没有甚么干系。
  话题到此为止,顾三娘和沈拙二人走了半日山路,一个人影也没碰到,直到日头升到头顶,顾三娘远远看到山腰有两间茅草屋,她欢喜的指着那里问道:“这就是谢先生住的地方罢?”
  沈拙微笑着点了两下头,本来疲惫不堪的顾三娘重新鼓起干劲儿,朝着茅草屋走去,只是那屋子看着近在眼前,其实他二人花了一顿饭的工夫才走到地方。
  等到近处,顾三娘见到这两间茅草屋被篱笆围成了一个院子,这会子院门紧紧关闭着,四处除了虫鸟发出的声音,再没有多余的动静。
  “看这样子,先生好像不在家呢。”顾三娘说道。
  沈拙皱起了眉头,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先生时常会进山采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他要是去采药了,还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先进去再说罢。”沈拙推开院门,他带着顾三娘进了里面,跟在身后的顾三娘好奇的打量着这位怪才的居所,谁知她刚看了几眼,就吃惊的瞪大双眼。
  沈拙朝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院子靠东侧的方向有一座坟堆,显然顾三娘是头一次看到把坟堆建在家里的,故此被唬了一大跳。
  “别怕,这里埋得是先生的亡妻。”沈拙跟她解释了几句,顾三娘暗自呼出一口气,来的路上,她已听沈拙说了,他先生曾经娶过妻,只是成亲不到两年,发妻难产而死,自此他便一直孑然一身。
  沈拙看了几眼,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有一堆扫好的落叶,看样子他先生是刚走不久。
  沈拙对这里熟门熟路,他推门进了屋里,顾三娘见并无甚么特别之处,就跟寻常人家是一样的。
  “走了这半日的路,咱们先歇一歇。”沈拙说道。
  顾三娘点头,她和沈拙都饿了,刚才她四处走了一遍,看到厨房里柴米油盐都是齐全的,便斗胆借了先生的宝地准备烧一顿中饭,她忙活的时候,沈拙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有时只需顾三娘抬一抬眼,沈拙就知道她要甚么东西。
  一顿中饭做好,沈拙搬了桌子放在树荫下,旁边就是坟堆,顾三娘本来还有些忌讳,后来转念又想,她和沈拙打扰了人家的清静,又有何立场挑三拣四呢,这么一想,她也就跟沈拙一样坦然了。
  饭菜刚刚端上桌,院门被推开了,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哪里来的两个小贼,竟敢趁着主人不在,公然登门入室,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顾三娘扭头一看,进来的那人身形高瘦,他戴着一顶斗笠,身穿麻衣草鞋,只轻轻抬起下巴,便露出了斗笠下的真容,只见他看起来五十来岁,两道飞眉,一双利眼,留着一把黑色胡须,端的是气质不俗。
  沈拙站了起来,他朝着这人笑道:“既是做了小贼,早将王法抛之脑后。”

  ☆、第63章

  不必多说,进来的人正是沈拙的恩师谢柏,他本在附近的山里采药,无意之中望见家里的方向有炊烟升起,谢柏心知山里等闲不会有旁人进来,于是便调头回到家里,谁知隔着老远,就见到弟子沈拙携着一个妇人在院子里用饭。
  谢柏朝着顾三娘望了一眼,问道:“这是谁?”
  沈拙回道:“这是我新娶的娘子顾氏。”
  说罢,他又扭头对顾三娘说道:“这便是我授业的先了,你也随着我一道喊他先生就是。”
  顾三娘连忙对着谢柏行了一个福礼,嘴里称呼他谢先生。
  谢柏听说沈拙再娶了,倒是认认真真的打量了顾三娘几眼,他见她生得还算秀丽,衣着整洁,头上挽着一个发髻,鬓边插了一朵绢花,看起来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女子,便颔首对沈拙说道:“看着像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沈拙脸上带着笑容,说道:“那是自然,这是弟子等了三年的媳妇儿。”
  他师生二人说话时,顾三娘站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插嘴,谢柏恰好赶上用饭,顾三娘进屋多拿了一套碗筷,她猜到沈拙与他先生必定有许多话要说,送上碗筷后,便自动腾出位置,不想她正要转身离开,那谢柏却喊住了她,说道:“不必拘礼,一起坐下用饭罢。”
  顾三娘没有坐下来,而是先抬眼看着沈拙,沈拙笑着说道:“既是先生说的话,你就只管留下来罢。”
  有了他这句话,顾三娘这才挨着沈拙坐下。
  吃饭时,三人没有说话,山里没甚么好菜的,顾三娘简单炒了两道菜,待到吃完后,作为唯一的妇人,收拾碗筷的活计自是落到她身上,她手脚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又提了一壶热茶出来,谢柏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望着沈拙说道:“看来这小妇人,是很合你的心意了。”
  沈拙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摇了几下,他唇角含笑回道:“不光我中意她,御哥儿也很爱戴她。”
  谢柏细细看着沈拙的神色,他与沈拙四五年没有见面,今日他忽然带着一个妇人来探望,显见这小妇人对他十分紧要,以至于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只是要细究哪里不一样,谢柏一时倒说不上来。
  “你打算停留几日?”谢柏问道。
  沈拙望着在厨房涮洗的顾三娘,他说:“我和娘子离家多日,明日就要回去了。”
  谢柏点了点头,师生二人相对而坐,似乎并没有多余的话要说,沈拙摇着扇子,不时朝着屋里的顾三娘看上几眼,顾三娘偶尔一回头,就能和沈拙的视线撞上。
  “东方检回京了。”谢柏乍然开口说道。
  沈拙有些惊讶,前些日子,他和顾三娘成亲,东方检寄送了一份贺礼,那时他还并不知他已回到京城,没想到就连在山里的谢柏都已得知了此事。
  沈拙沉吟片刻,说道:“这个时候回京,只怕并非明智之举呢。”
  谢柏跟他是一样的意思,他说:“京里的局势越发诡谲多变,端午过后,狗皇帝便一直缠绵病榻,如今更是听说已接连半个月不曾上早朝了。”
  说罢,他望了沈拙一眼,又说道:“东宫势微,安氏一族把持朝政,长此以往,东宫被废是迟早的事。”
  他说话时,沈拙始终低头不语,谢柏轻轻摇头,说道:“我与你说这些话,不是劝你与蒋家和好,我只想告诉你,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蒋安两家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有一方夺势,朝中必有一场大清洗,这太平的日子,想来是过不长久了。”
  “东方检性情不受拘束,为了家族的前途,他也只得回归侯府,如今蒋府的小辈里面,难有堪当大任之人,权势争斗里落了下乘的一方,下场如何不必我再跟你赘言。”
  沈拙抬起眼皮看着他先生,他不急不缓的问道:“是他来请你劝我的么?”
  谢柏一笑,他说:“你爹一辈子性情高傲,想让他跟人低头,比要他性命还难,他又怎会叫我来劝你呢。”
  双方都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沈拙问道:“先生,你隐居乡野十几年,其中不乏有人捧着重金请你出山,你又为甚么要推拒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呢?”
  谢柏端起茶盅吃了一口茶,满脸嘲讽的说道:“这世上蠢人俗人庸人太多,偏巧我又得了一种病,但凡靠近他们,免不了要胸闷头疼,为了自保性命,少不得离他们远一些罢了。”
  沈拙笑了笑,他这先生除了一身的才华,这条毒舌也是天下第一。
  “阿拙,你和东方检都是一样的,命里生来就是如此,躲不掉逃不脱,若不是狗皇帝和安妃……”说到这里,谢柏猛然想起沈拙的心结,于是硬生生的住了嘴。
  沈拙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他给谢柏的茶盅里添了茶水,嘴里说道:“先生,你去过郦县么?”
  谢柏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便道:“年轻时曾经路过那里,不过是个偏远县城而已,并无甚么特别之处。”
  沈拙又看了一眼屋里的顾三娘,他淡淡的说道:“我想着,必定是冥冥之中有谁指引着我前往郦县,要不然我三年前,怎么偏偏就会选择在郦县停下呢,还为此就结识了她。”
  而今回想起来,沈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异,要是在三年前,有人说他会娶顾三娘为妻,他是一定不信的,可是缘份就是如此奇妙,他和顾三娘成为夫妻,为了这个小妇人,有许多事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了。
  “郦县是个小地方,时日漫长,岁月悠悠,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够让街坊邻居闲谈半个月,我却从来不曾觉得厌烦,有时她坐在屋里绣花,我都能静静的看她半日,这样的日子实在弥足珍贵,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起这些话时,沈拙的神情很平静,他望着顾三娘的背影,说道:“她是个寻常女子,每日多赚几钱银子,就会令她欢喜好几日,先生是知道的,京城就是一个噬人的大漩涡,一旦走进去,就再也无法轻易抽身,我舍不得叫她担惊受怕,更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就莫名变得贪生怕死了。”
  谢柏望着眼前的弟子,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天下,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
  说完这句话,谢柏就放下茶盅,不再多说。
  在厨房里忙着干活的顾三娘自是不知这师生二人的谈话,整个下午,她围着灶台不停的擦洗,谢柏多年独居,生活过得极其简便,顾三娘都不禁怀疑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当日,沈拙和顾三娘在谢柏的茅屋里住了下来,到了第二日,天色刚刚微亮,顾三娘就醒了,她动了一下,身旁的沈拙随之也睁开双眼,顾三娘说道:“吵醒你了?”
  沈拙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又侧耳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便笑着说道:“先生每日一套五禽戏还是没改呢。”
  山里比山下冷多了,虽只是九月份,早晨却已带着寒意,顾三娘把被子往上拉高了一些,她想了一想,轻声说道:“不知道两个孩子在家里好不好呢。”
  这是她第一回离家这么久,白日忙时还不觉着,只要到夜里或是静下来,就会念叨起小叶子和御哥儿,况且家里还开着铺子,虽说有朱小月照看,她这心里总是忍不住会牵肠挂肚。
  沈拙说道:“等下山了,咱们直接就往家里赶,用不着几日就会到家了。”
  说完,他又特别叮嘱说道:“先生藏着几支上百年的野参,还有他炮制的各色丸药,走时别忘了带上一些。”
  顾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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