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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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蝶-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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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的笛声一路怒叫,这次汽车没等我催,在车流里狂飙,医生打开窗户,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路上的车辆纷纷退让,我瘫坐在车子里,捂着脸,除了祈祷不知所措。到了医院,早有医生在那等着。
  “你是家属吗?”
  “是,我是,要签字吗?我签,在哪签?你们快手术,拜托了医生。”
  “那你去柜台签字,我们去手术。”
  手术费五万,我全部家当的一半,但是,即使是五十万,我也毫不犹豫。
  我跑到手术室门前,抓住每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医生护士问情况,可他们都只说再等等、再等等。我盯着手术室门前的红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怎么也等不到它变绿。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流失,全身冰冷,如在深渊。
  手术结束了,小蝶被推出来,头上缠着层层绷带。
  “小蝶,小蝶。”
  医生把我抱住,“先生,你别激动,病人还没恢复意识,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
  我只能听医生的,“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病人身体素质很差,这是脑源性晕厥,本来没什么,可头部有出血,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要在重症监护室住一段时间。不过放心,病人病情稳定。”
  在小蝶昏迷日子里,时间,连同我的血液,全都凝固了。我不敢闭眼,害怕一旦睡过去,等我醒来,就再也听不见小蝶的呼吸。白天和黑夜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区别,医生的每次到来都能给我带来希望,他们的每次摇头又会重新把我打入黑不见底的绝望中。我无法呼吸,胸口像被巨山压着。公司那面传出话来,因为我太久不上班,被辞职了。我不在乎这事,我现在除了担心小蝶,就只想着去哪里能借到钱。我工作没多久,积蓄不多,手术费已经耗去我大半,重症监护室的每日花费对于我也是沉重的负担。要问爸妈借吗?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到这步的。
  幸好,两天后,小蝶醒来了。
  “亮,又是你照顾我。让我死算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别胡说。”我把手指放在小蝶的唇上,让她别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小蝶把我的手拿开,“我感觉好多了,让我出院吧。”
  “不行,医生说你至少还要住两星期,两星期后还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医生就知道赚钱,我不信我要住那么久,还动手术?让我走。”小蝶扶着床沿,挣扎着想要坐起,可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多住几天总不是坏事。”我尽量安慰她。
  “不,医院太贵了。我住不起也没钱,我也不想花你的钱。”
  “住院能要几个钱,没事的。”
  “我又不是没住过院,第一场手术也是你垫的吧,我不可能再让你付了。等到家,我就把钱还你。”
  小蝶不愿花我的钱,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还是自尊心太强,“一场手术不过八千,而且我有医疗保险,还能报销一大半。”
  小蝶坚持不同意,坚持要走,我劝不动,只好喊来医生,小蝶终于安分些了,因为虚弱,她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小蝶把我叫到床边,给我一封信,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她让我把信按地址送出去。
  信的地址是大唐街的一个独立院子,三层楼高,西式建筑,院子里着的名车非常扎眼。天气炎热,找到这,我的T恤已经被汗水湿透,刘海也黏在额头。来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感觉和我差不多大,但比我白多了,相貌英俊但阴气太重。这是小蝶的前男友吗?我禁不住这样想,本能地对他产生了敌意,从头到脚,怎么瞧他都不顺眼。
  “伊蝶让我来送信。”我面无表情,对眼前的人,不想多看一眼。为什么小蝶在自己病重的时候,想到的却是他?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小蝶还是忘不了他?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好,瘦弱甚至猥琐,无非长得好看一点,有钱一些,这又怎么样?猥琐是病态的温床,人格畸形的人都跟他长一个样!
  “伊蝶?伊蝶是谁?”眼前这男人的声音真是尖,”奥,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你等等。”他回屋不知道喊谁了,我在屋外被太阳晒得要发疯。
  接下来粉墨登场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很胖,两层腮帮,脖子上套着黄金项链,像极了我曾经养过的一只泰迪,她十根手指上带着三个戒指,可怜的戒指,不知道被撑大了多少,脚趾上涂着指甲油,指甲油被熏得有些发黑。
  女人打开信,读了不到一分钟,把信对折,再对折,又对折,还没够,接着对折两次,扔在裤兜里,就像亭子里的女人扔韩国的糖果皮一样。
  “哟,你是伊蝶什么人啊?”女人面带隐晦的讥笑,眼神里满是莫名其妙的嘲讽。
  “我是她邻居。”这个人,比刚才那个还让我倒胃口,幸好早上没吃多少饭。
  “邻居啊,”女人这次的讥笑没有隐藏,嘴咧得像摔碎的烂石榴,“我那个女儿,从来没让我省心过,七八年了,没喊我一次妈,现在生病了,没钱了,哼哼,倒是知道夹着两条腿回来了。”
  我想扇她。
  “你等着。”女人进屋后很快就回来,把一沓钞票塞给我,一只手捏着我的胳膊,“肌肉很结实嘛。”
  为什么现在是21世纪?我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医院,我把钱给小蝶。
  “多少?”她问。
  “1000整。”
  小蝶冷笑几声,把钱还给我,眸子里闪着火。“亮,麻烦你再跑一趟,把钱还给她。”
  我明白她的心情,我照做了。等我快出门,小蝶又让我回去,她说今天我应该是累了,让我明天再去。也好,一整天都不在小蝶身边,我受不了。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了大唐街。这次敲门没有人应,院子里的车也不见了。问附近的人,说是这个院子里的两口子昨天晚上开车去青岛度假了。
  “两口子?哼哼。”我在心里冷笑。
  我把一千块钱拦腰撕成两半,整齐叠放在信封里,透过门缝,扔在他们的院子里。
  小蝶这时候应该正在挂水,我本应该尽快赶回去。可我心情又很烦躁,就随便走着,琢磨着该从哪里弄到钱。不知不觉又回到从前的老房子,那时候,小蝶住207,我住206。
  现在它们都应该搬进了新的租客,小蝶阳台上的花也不见了,铁架子上空空荡荡,锈迹斑驳。不过几个星期,无论是207还是206,都显得破败许多。
  我无奈地坐在路边,愁思千条万缕,缠在一起,脑子里一片乱麻,不知道哪里还有出路。没工作,没钱,心爱的人生病住院。在一瞬间,我甚至希望自己和小蝶倒不如一块死了干脆。
  我正没头绪地乱想着,感到有人拍我的背,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戴眼镜的男人。他面带微笑,眼镜泛着光。他是谁?他要干什么?

  第 5 章

  “你是?”
  “年轻人,我看你这么愁眉苦脸,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跟大哥说说?我是过来人,说不定能给你指条明路。”眼镜男在我身边坐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我爱人住院了。”
  “我靠,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你妈,现在医疗水平那么发达,什么病治不好?小兄弟,我说话直,你别见怪,难不成你的爱人得了什么重病?”
  “不,”我摇摇头,苦笑着,“病到不重,可是没钱啊。”
  “嗐,钱的事!啧啧,这有什么难的,当年我也是像你一样,没钱!屁都没有!但现在呢,房产到处有,车子开不完,女人总跟着我腚后跑。呸呸,我这人,没上过学,说话粗,但话糙理不糙,而且我的心肠可热乎着,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以前的我,那时候,如果有人能拉我一把,我哪至于会受那么多活罪。你放心,小兄弟,哥哥有钱,哥哥借你!”
  小时候在学校门口总是被别人骗,我对陌生人很警惕。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大力拍几下我的背,拍得我只想咳嗽,“别想那么多,孩子,把你银.行卡号给我,哥哥给你打十万块钱!哎,怕你娘的什么劲,一个银.行卡号,我还能耍了你?哥哥给你打10万,怎么样,够不够?不瞒你说,”眼镜男压低了嗓音,“哥哥我耍的是高利贷生意,要是一般的人,我就收他一年百分之一百五的利息,这些小崽子,经常跑路不还钱,我逮到一个就打断一双狗腿,呸,扯远了,扯那些崽子们干什么,弟弟,我跟你说,你跟哥哥我年轻时的神情太像了,看到你,我直想哭,哎,我那些年,不说这些,我讲啊,哥哥我借你10万,只收你一年百分之七十的利息,哦不,我这没良心的,我怎么能收那么多,这是要被雷劈的,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收你每年百分之五十,权当是哥哥我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点阴德了!”
  眼睛男长得斯文,说起话来却快人快语。他说的对,他话糙理不糙,百分之五十的利息虽然不少,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我觉得眼镜男不可靠,但我立即又开始责备自己了,凭什么眼镜男借我钱不收利息?人家也要生活,再说,他自己说给别人放款都收百分之一百五,到我这就砍掉百分之一百,这是多么高尚的一件善事,我觉得自己肯定以小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再说,借10万,一年后还15万,虽然也很困难,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何况小蝶正等着这笔钱救命。我答应了。
  “你放心,弟弟,你爱人的病肯定会好的,老天爷都看着呢,他不会让好人蒙冤让坏人横行的,这就是我的信仰,走到哪我都敢这么说。本来是没必要写借条的,我还信不过你吗,我这人会看面相,从你面相就看出来,你这人肯定是好的,比我身边的那群狗东西强太多了,不过,事情总得按规矩办,你说哥哥这话在理不?”眼镜男从左口袋掏出纸,从右口袋掏出笔,“弟弟,你就随便写张欠条,随便写,走个形式,主要是把银.行卡号写上,这是重点,我只在乎这个,我好给你打钱啊。”
  当你自己觉得没路可走的时候,总会有贵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他们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拉你一把,虽然不可能做到完全无私,但也只收取尽可能少的回报。眼镜男就是我生命里的贵人,他没什么文化,但心眼好,这就够了。我跟眼镜男去附近一家银行,10万元到账了。
  我匆忙赶回到病房,小蝶不在。上厕所去了吧?我想。
  风吹起窗帘,又将窗帘带落。小蝶迟迟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有些着急了,我让临床的阿姨去帮我找,可厕所里没有。我开始慌了,小蝶一直坚持出院不愿花钱做手术,她会去哪?她的东西全在出租屋里。回家,快,我来不及细想。
  等我赶到家,小蝶刚好坐进了门前的出租车里。我跑到出租车前头,按着车盖,气喘吁吁,心里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心疼。车喇叭一直响,而我,不会后退半步,是的,小蝶不从车子出来解释解释,我是不会退的。人和车僵持着,无可奈何,小蝶还是出来了。
  “你干什么?”小蝶冷漠的眼神让整个夏天都在结冰。
  我没有示弱,“你又干什么?”
  “我做什么事还要你来管?”
  我有种触电的感觉,“别闹了,小蝶,我们回医院。”我把小蝶突然的发作归咎为病情。
  “你滚,我不想见你。”
  出租车转个弯,默默走开了。
  “天!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忍不住喊起来。
  小蝶没理我,转身要走,我跑过去,拽着她,小蝶发疯似地甩开我,“闪小亮,你才认识我几天啊,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走,要不然我报警了。”
  “不,我不信,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也相信你对我有感觉,”泪盘旋在眼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回医院啊,我们回医院啊,蝶,从你在阳台浇花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那天在超市,我跟你说上了话,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幸福。现在,你遇到了困难,我们为什么不同舟共济?你这又是要去哪?一根线,连着我的心,另一端,连着你,你要走,我的心就流血不止,如果你走了,倒不如今天,就让车从我的身体上碾过,让那些钢铁牢笼碾碎我的身体,滚滚车轮带走我心里的痛。让我照顾你,在你最需要被照顾的时候。”
  “从来没有人真正对我好过,他们笑,我要陪着;他们哭丧着脸,我就得落泪。在他们眼里,我是物不是人,和花瓶一样,用来满足他们可怜的自尊心。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值得更好的,你是浅海里的豚,善良勇敢,但我只是海洋阴暗处的鲨鱼,凶狠残酷。不,你不会喜欢我的,我不值得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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