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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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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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按照品级身份,依次跪在陵墓前,目送着庞大的棺椁由数十人扛抬着,缓缓送入墓室。哀乐声中,气氛格外沉重。
  当送葬人等全部退出,墓室的石门彻底封闭时,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号啕大哭起来。众人立即效仿,跟着连连叩头,放声大哭。哭丧之声几乎响彻四野,犹如大海波涛,澎湃汹涌,悲怆的气氛,几乎令天地为之变色。
  牧云跪在赵汶身边,随着众人一道,叩头恸哭。不过,她注意到,赵汶和其他人的表现不同。别人就算哭得震天响,却没见有几个真正落下泪水的,毕竟没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如丧考妣。可他哭得却很真实,不但额头上沾满了泥土,两眼通红,脸上也是泪流纵横,简直就是悲痛欲绝。
  牧云起初怀疑他是否是真的出于一片孝心,否则怎么会表演得如此出色,看不出任何虚伪。到后来,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在哭自己的处境,在哭自己的命运。甚至,伤心于自己没有当成世子,现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惶惶不可终日。
  丧礼结束之后,在返回京城的道路上,两人随着送丧的队伍,步行回城。她见丈夫一脸的泪水和泥土,实在狼狈不堪,于是从袖子里取了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擦拭干净。
  赵汶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抹脸,将帕子还给她,随后出了队伍,在路旁站定了。
  “你怎么了?”她只得跟着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他转过身,眺望着远方的陵墓。天色阴沉,灰蒙蒙的,陵墓的轮廓也模糊了。高如山丘的封土,苍凉而又肃穆。尽管不再哭泣,可他的眼眶里,仍然很明亮,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好了,走吧,陵寝这么近,咱们以后可以经常来祭奠。”牧云走到近前,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劝道。
  他并没有回应,依旧怔怔地伫立着,凝望着父亲的陵墓。凉风习习,拂动着他身上洁白的孝衣,翩翩飘飞。
  她叹了口气,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心中忽然在想,人死了以后,真的会有灵魂,到天上去,或者下了黄泉吗?赵雍的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了侯景反叛,大半个河南之地都被西魏和南梁吞并瓜分,会不会对赵源很失望呢?他临终前,没有给赵源安排一个周密的计划,还有可以打败侯景的人选吗?
  赵雍半生戎马,雄才大略、胸有丘壑,可谓一代枭雄。牧云在想,他的毕生所愿,大概如魏武曹操一样,统一北方,进取天下吧。可是,正如曹操遇到刘备一样,他也遇到了极其强劲的对手,那就是西魏宇文泰。纵使征战半生,却始终未能实现,不能不说是人生一大憾事。若是赵源能够成就大业,告慰他的英灵,该有多好?
  感慨之下,她的眼角也开始湿润了,心头颇有几分酸楚。
  这时候,赵汶将目光收回,拉着她的手,缓缓说道:“父王生前,最看重的,最在意的就是大哥了。为了能让大哥顺利接掌大权,守好这个江山,他没少打骂教训大哥。现在想来,方法虽粗暴,却是一片苦心。像我,父王从来不打我骂我,其实不是疼爱;而是,对我没有寄予什么希望吧。”
  牧云回答:“你说得虽然有理,不过应该这样想——掌权的未必快慰,不掌权的未必不幸。同样是荣华富贵,已经握在手中,动脑子的未必比不动脑子的高明,何必要太过执着,想不开呢?”
  他苦笑一声,“是啊,确实没必要这样辛苦的。我想,我哥也未必像他在人前那样得意,他应该很累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赵汶转移了话题,凝望着远方的陵墓,说道:“这座义平陵,实为衣冠冢;真正安葬父王的地方,在六十里外的鼓山之中,只有我和我哥知道。其他的知情者,现在都消失了。”
  牧云有些惊愕,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听到,这才小声道:“这种隐秘,何必说与我听?”
  他微微地笑着,轻声道:“姊姊不是外人。我相信,大哥也不会隐瞒你的。”接着,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继续道:“几年前,我们就暗遣工匠,在那座山里开凿石窟,里面有左中右三座十余丈高的大佛。佛像的面容,就是按照我父王的容貌雕成的。佛龛顶上暗藏墓穴,父王的灵柩,昨日已经安放进去了,墓室封好,所有的工匠,一个不留。”
  她清楚,这是为了防止陵墓被盗掘,而采取的必要手段。但是她不明白,赵汶为什么要告诉她,而且讲得如此详细。
  赵汶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低了头,眼睛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嗓音越发低哑:“墓穴凿好之后,我和我哥都过去查验了。其实,石窟里还有一处隐秘的洞穴,可以并排安放两具棺椁。你想,他这是什么用意呢?”
  牧云越发觉得丈夫的眼神阴森可怖,手心里渐渐有了湿漉漉的冷汗。可她表面上,却镇定自若道:“我猜不出。不过,这个隐秘他并不瞒你,说明他终究还是信任你的。”
  他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敛起,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寂然。他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他顾念手足之情,我终不敢有负于他。”
  ……
  回到王府之后,赵汶并没有和她一道回自己的院子,半路上被人叫走了。当她准备独自一人回去时,一名侍女来到她跟前,行了个礼,“夫人,郎主令奴婢来请您过去。”
  “他在哪里?”
  “在那间小堂里,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她本不想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侍女去了。
  这里守卫森严,周围看不到任何闲杂人等。房屋不大,在树木掩映之下,格外幽静。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免不了多打量了几眼。她隐约能猜到,这里是赵源用来商议和处理军机要务的所在,不得他许可,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
  木头台阶上,散落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子,无人清扫。她一步步走上台阶,望着敞开的房门,犹豫了,突然不想进去了。
  耳畔有轻微的响动,牧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恰好见一个人影站立在窗下屋内,隔着帘子,盈盈蒙蒙的。距离虽近,却似隔了缥缈云端。
  半晌,他慢慢卷起了竹帘,抬眼朝她望来。一双深蓝的眸子里,隐隐藏了几分惆怅和悒郁,恍如幽深的月影,令她感到几分陌生。好像这几个月不见,他变了许多。
  “云儿,怎么不过来?”他注意到了她,眼中的阴郁随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溢于言表的喜悦,“进来啊。”
  牧云下意识地朝周围望了望,带她来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小小的庭院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迟疑片刻,终究了进了房门。他迎了出来,举止不似以前那般轻佻,只是温柔地微笑着,携了她的手,转过屏风,来到一张华丽的大床上。
  安顿她坐好之后,他也紧挨在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现在身体如何了,恢复好了吗?”
  牧云并不回答,只是低头坐着,盯着裙子上的花纹,不理睬他。
  赵源显然是知道她在恼恨他,于是不等她回答,就自问自答道:“看来恢复得还不错,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这样,我就放心了。”
  时间是治疗伤痛的最佳良方,这几个月来,赵源不在邺城,她眼不见心不烦,身体也因此渐渐好转了。可他现在回来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就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漾出层层波澜。
  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因此,她只能继续沉默。
  赵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尴尬,居然厚着脸皮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侯尼于有没有在你跟前说我坏话?”
  170
  170、和解 。。。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哼一声,骂他脸皮太厚,自作聪明。可是,她现在的心情实在太过复杂,很难和他继续旧日亲昵。因此,她仍旧默默地坐着,不发一言。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他无可奈何道,“是我不好,没来陪你,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好了,别这样闷着,让我着急。”
  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她有什么回应。赵源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很快,她将手抽了出去,转过身,背对着他,对他毫不理睬。
  他无声地叹息着,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身。这一次,她的身体似乎僵了僵,迟疑片刻,却并没有摆脱他的拥抱,只是僵硬地挺直身子坐着。
  赵源不敢凑得太近,生怕惹她反感。只得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嗅着她的肩头和脖颈间所散发出的幽幽体香,慢慢地闭上眼睛,沉醉了。
  窗外的湿气越来越重,天色越来越阴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周围的寂静,终于被沙沙的雨点声打破了。习习凉风掀动着竹帘,凉雨星星点点地洒落进来,落在床前,给两人带来丝丝凉意。
  有一滴冰凉的雨珠,落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滑落。他睁开眼睛,徐徐说道:“你要是真的讨厌我,再也不喜欢我了,那我就不来纠缠你了,何必要拿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看你这样,我,我也不好受……”
  终于,牧云转过身,迎上了他的视线。此时,她的眼圈已经微微泛红了,眼睛里也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格外明亮。
  “你要是实在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忍着。”他柔声安慰道。
  可是,她并没有如他所期望那样,依偎在他的怀里哭泣,而是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用略显暗哑的声音说道:“咱们,以后还是不要这样来往了,若是再给瓘儿知道,他会,他会很难堪的。”
  赵源想了想,却并没有答应:“如果有人故意想让他知道,就算他没有目睹,迟早也会知道的。现在,又有几个人不知道,你我的情谊呢?”
  “将来,他懂事了,明白了,肯定要恨我们的。”
  “我知道。但是事已如此,我们就更要进取,决不能退缩。”他眼中的怜惜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坚定的光芒,“如果可以蒙蔽他一辈子,你我倒也有个退路;可他已经看到,就再也无法瞒他了。无论我们将来有没有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都是要恨我们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放弃?”
  这一次,牧云没有回答。她仰起脸,凝视着他,过了好久,才轻声问道:“这几个月不见,你看看,我是不是变丑了?”
  赵源缓缓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鬓发,定定地望着她。到后来,他回答道:“是变了不少,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怔了怔,眼眶里的泪珠,瞬间滴落下来,渗进他的掌心,炙热炙热的。
  他笑了,用拇指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补充道:“不过没有变丑,反而变漂亮了。你看,你现在比以前瘦了一些,却纤细窈窕、柔柔弱弱,更惹人怜爱了。我的云儿,越来越美了。”
  牧云被他逗得破涕而笑,又很快反应过来,难免羞涩不已,被他盯得脸上发烫,于是趴伏在他的膝头,将面孔贴到他的腰间,深深埋入他那宽大的衣袖之间,免得尴尬。
  赵源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点小礼物,你且起来,我拿给你看。”
  她并不抬头,又朝他怀里偎了偎,借着他的衣衫蹭掉刚刚涌出的泪水。她不敢说话,生怕发出哽咽的声音,让他笑话。
  他搂着她坐起身,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缎面匣子,打开锁扣,从里面拿出一对镯子,从接头处掰开。接着,他拉过她的手,逐一套上,又将接口处扣紧。“好了,你看看,好看不好看?”
  她只觉得手腕上一阵沁凉,忍不住转过脸来瞧了瞧。只见双手手腕处多了一对极精美的玉臂环。臂环是羊脂玉的质地,分为三段,端口处以鎏金铜饰包接,造型分别是云纹和兽首,上面镶嵌了数颗玫瑰宝石,华贵之极。
  造型如此别致新颖的玉臂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赵源将她揽入怀中,双手分别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摩挲着臂环上温润光洁,没有半点瑕疵的美玉,“怎么样,喜欢吧?”
  牧云有点不好意思,却没有违心不承认,只能声音轻微地回答道:“喜欢。”
  “是啊,这么漂亮的东西,我也喜欢,可惜我不能戴。你想想,做女人多好啊,不用为外头的事情发愁,每天蹲在家里,什么都不缺,有漂亮的衫裙首饰穿戴,用上好的粉黛修饰容颜,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我真是羡慕死了,干脆下辈子也当个女人好了。”
  她被逗笑了,“说得轻巧,叫你生几个孩子玩玩,你肯定再也不要当女人了。”
  赵源见她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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