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流侃侃而谈,丝毫不见破绽。
“是么?只是崴脚抽筋的话,我也会按摩。”
咦?听到这一句,我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人清亮的眼里有些愤懑烦恼。
江晋久,你这莫不是在担心我露馅?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两道犀利眼神立刻扫回,扫到我嘴角时微微一怔。我想起刚才吐血,只怕还留了些渍子,伸舌头卷了一圈,等他目光再与我对上时,冲他眨了眨眼。
江晋久呆住了。
谢清流语带讥诮。“江少爷,莫非你要跟医正抢治病人么?”
这话到底让他清醒过来。
是啊,你一不是医生,二不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拦他?
退下吧退下吧。
“医正,少保没事吧?”赵柯凑到前面问了一声。
胡来夹在人群里皱着眉头,我扔了个眼色过去。他会意低头。
谢清流不再理会众人,哼了一声,顾自己大步走了。
我又偷摸回头看了一眼,就听见江夏刻薄的声音道:“笨死了,泡个温泉还能崴脚?”
而江晋久站在那里,目光炯炯,修眉紧蹙,倒叫我有些想笑。
刚才还威胁要爆出我的身份,这会倒来替我操心了?
小男生的心思诶。
“你笑得真碍眼。”
抬头,看到谢清流的表情,那薄嘴唇半扬不扬,细长的眼里满是玩味。
“您笑得顺眼。”我回一句。
大哥,你照过镜子么?
他“哈”的一声,用脚踢开了房门。
“非得把衣服脱了么?”我微微蹙眉。
昨夜脱衣疗伤我是没办法,而且小四到底是身边服侍的人。但这个人跟我完全不熟,再说伤就在腰背上,至于全脱么?
“上药方便。”他毫不在意地回一句,三两下就解了我的上衣,将我俯放在床塌。“秋日天凉,穿湿衣服再得个伤寒倒是可以病得彻底些。”
得。我回想以往去医院体检,在医生眼里,众生平等,不过是一具皮囊。
何况此时也无力反抗。由他吧。
趴了半日没见动静,有些诧异地回头,正看到某人潇洒地解着自己的衣裳。
这下真是瞪大了眼。“你做什么?”
谢清流一面除衫,瞥见我的神气又是一脸好笑。“我做什么?你看得这么欢还问?”
解开最后一件里衣,卷成团扔到边角的木盆。
这一下扒衣的动作异常利落,衬起他的宽肩油肌,倒显出几分不似他惯常的帅气。
拿白色麻布大略擦了下身子,一扯腰带,除了底裤,又顺势将那布围系在腰上,拧了一个结。
我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满。动作可真快,啥也观摩不到。
谢清流终于笑出了声。“还道你转了性。”走近俯低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像那个风流公子何其轩啊”
这一下颇叫我意外,眯起眼睛,想着要不要配合。
他却已立起身,面色自若地取了一罐药膏,坐到床沿给我上起药来。
这药大概真是好的,触肤清凉,一经涂上,却有温热之意立时渗透。谢清流的手势比起小四又胜一筹。轻拢慢抹,有力又不至让我觉得痛,只是擦着擦着——
“谢医正,您这手是往哪儿摸呢?”我咬着牙,“我不记得那里有伤。”
他发出一阵低低的笑,手却益发不老实。
“我这药膏多少人求不得,不只生肌活骨,更可令肤色如玉,真的不要多抹些么?”
高段位流氓啊。我抬起头,略一回眸,柔声笑道:“谢清流,我的皮肤还不够滑么?”
他手顿一下,眼里变幻,低声道:“滑,所以停不下手。”
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噙住我微张的嘴,带着清凉药香的舌一下将我底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边唇齿相依,黏腻缠绵,那一边手似有若无地抚过我整个背脊骨,又自腰下凹陷处滑向前。
这个色医,对人体熟悉不过,浅浅几下动作,真的就勾起我的火。按说他模样手段都是顶尖,我顺水推舟也不算冤。只是一来想到背上的伤,怕痛;二来,明显他这是在报我当初那一亲之仇,我何其轩不是不能跟你玩,但也不想任你捏圆搓扁。
强保脑里那一丝清明,我一下咬住他的舌,用了些力。
谢清流的眼突然睁开,那一霎流滟如电,倒叫我呼吸为之一窒。
“谢医正,药上好了,我可以告退没?”
他显然没料到我竟能悬崖勒马,手仍停留在我背上。“何公子确定?”
嘴角一扯,眼底是戏觑和勾引的光芒,慢悠悠地说道,“我可是个好医生,保证不弄疼你。”
“不劳谢医正牵挂,我自会陪少爷下去歇息。”门突然开了,小四就这么走了进来。
我有些吃惊,却见他眼皮一抬,扫到床榻,面色就变了。几步走到床前,连床单一把抓,将我整个裹起抗在肩头。
谢清流倒也不拦,只是盯着他看。
小四语声冷淡,留了一句。“医正为治病患,竟能献身至此,当真令人钦佩。”
转身就走。
我在他肩上,头冲着地。
小四走得不算慢,一下一下,伤口随之抽痛,而我散了的长发几乎打到地面。
此时已然月上,地上人影成了一个。
眼睛对的是他遒劲的背。
这姿势很不舒服,可想到刚才谢清流的神气和小四最后那句话,就觉得心里一丝一丝欢喜满足就这么蔓上来,直到攀沿了整个心,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
小四哼了一声,看似愤愤地将我扔在床榻,手掌却一早垫稳在下面。
我见他难得变色的脸,越看越是高兴,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足够久。”从牙缝里漏出话,面上表情更是不爽。“从你问他皮肤滑不滑就在了。”
“那你还坏我好事?”我撇撇嘴。
小四不再说话,漆黑的眼一下盯住我,那暗沉的眸色,似乎能将人灵魂吞噬。
我仿佛受了蛊惑,伸出一个手,去触他的睫毛。
“要不你来摸摸,看我是不是在骗他?”
小四吸了口气,突然一下低头,含住了我的手指。
那湿热的触感自指尖一下侵袭到心。我不自禁想抽回手指,却被他一手抓住,下一秒,这人已经压到我身上。
不同于平素冷淡的面貌,他的吻热烈到几乎暴虐。良久,我才抽出空来喘口气。
手指插在他漆黑浓密的发间,扎手的温柔在指缝流连。
“小四,”我轻声问,“你到底是谁?”
他深深看着我,沉声道:“我是谁不重要,只记得现在是我在亲你就好。”俯低伸舌头轻舔了一下我左边肩窝,立时身子都跟着酥了。
没错,他是谁不重要,我是齐萱还是何其轩也不重要。
现在这方榻上,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婉转相就,耳鬓厮磨,小四突然低哼一声,停了动作。
我不满地瞥他一眼。
“算了,你身上有伤,会痛的。”他咬着下唇,额上有几粒汗珠。
这模样实在太动人。我早已情热,哪里肯理会这些。搂紧他脖颈。
“好小四,不要紧,轻些就好了。”
他闭下眼睛,两手用力一撑,自我身上滚到一边。“不行,我怕克制不了动作。”
嗓子微微发哑,听来真是性感。
哼。我心里翻个白眼,过去抱住他身子。“那你不要走,在这里陪我睡。”
小四低低“嗯”了一声。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男人味道,不是香也不是汗,却让人无端安心。折腾了一日我早有些累,渐渐就真的睡去。临睡前感到他一直紧绷的身子,心里得意。
你不让我爽快,我也不叫你爽快。这一夜,您就自个天人交战吧。
次日睁开眼,就见臂弯里只得一个靠枕,回头看到某人,又回复了以往的模样。
“公子起了,小四服侍你更衣洗漱。”
语气和表情都那么遥远,我不由眯起眼。
昨夜那个热情桀骜的男子,莫非只是我的一宵春梦。
要说谢清流的药当真神奇,这一觉起来,做基本的动作都不再有碍。
我心情大好,胃口也跟着开了。
午宴时,别院里的侍从摆上几只小巧的鸡蛋,说是在那最滚的泉眼里泡熟的,是这边的特色食馔。我剥开一个尝了,香糯轻软,里面蛋黄溏心不化,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吞下。
不由大赞。“好吃,真好吃。”
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对面的江晋久忍不住哼了一声。
“牛嚼牡丹。竟不闻食不言么?”
这还没过门呢,我多吃个鸡蛋你都有意见?
不过姐姐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只笑了笑,故意嚼得更起劲些。
江晋久瞪眼,我却不再看他,目光转过去,瞟到望着我若有所思的谢清流,忍不住又笑。
“谢医正昨日睡得可好?”
“我又没被人踢了,如何睡得不好?”
他一面说,一面懒洋洋地喝了一口热在温泉里的竹叶青酒。
“先生的脚没事了么?”坐在我身边的赵柯关切地问,“昨夜歇得可好?”
“很好。”我转头对他笑笑,“你家这别院真是不错。昨天这一觉,多时未有的甜美呢。”这其实是事实,自来这个世界,就属这觉睡得好。
我目光轻扫向默然站在一边的小四。
他恍若未闻,看着远处。
赵柯脸上欢喜,水汪汪的眼勾勾地描着我的脸。
“先生今日的气色果然不错,而且看着——”
“看着什么?”
他脸上突然一红。“没什么。”
少年人啊,都是些什么古怪心思。我耸耸肩,不再理会。
吃了午饭再稍歇息,一众人就收拾东西上车回城了。
本来那伤已经好了许多,但上车的时候,我故意皱了几下眉。
果然从早上起就刻意跟我保持距离的某人,也跟着皱下眉头,最后还是一脸无奈地将我抱起。
就这样也不错。
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靠在他胸口,听那时而平缓时而踊跃的心跳。
小四,一个人心里想什么,靠得那么近,是骗不了人的。
赶到相府,已是天黑。进了厅堂,就见何太华拿着一盏清茶立在中央。
“母亲,可是刚下朝?”我赶紧上前鞠礼,问候一句。
“嗯。”何太华看我一眼。
我又寒暄一句就告退回房,还没走两步,听到她淡淡唤了我一声。
“小轩,你等一下。”
头皮有些发麻。
唉,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怕何太华。总觉得她的眼,轻易就看穿我所有的隐藏。
“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关于齐来求盟一事,你怎么看?”
诶?我倒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何太华大人会问我何其轩这样的朝政大事。
这是试探,还是有心培养我的政治意识?不及细想,略为沉吟,我说道:
“孩儿想想,倒是答应结盟的好。”
“哦?”何太华似乎有些兴味,“为何这么说?”
言下之意,还有些你不会只是就我的话头才这么说的意思。
“孩儿是想,凤起与齐来故往对峙,连年征战,不过为势所逼。打仗这种事,劳民伤财,上到朝廷,下到百姓,除了趁机要功勋的,没有谁真的喜欢。”
看何太华面上,并无不豫之色。“嗯,继续说。”
“好容易现在关系稍缓,正应该趁机好好经营财政。民富则国强。这不光是说民心所向,打仗其实最要钱,粮垧兵税,武器马匹,哪一样不要银两去换。累积财富,也是为备他日之需。”
何太华眼里精光,“嗯”了一声。
“如果这次拒绝齐来,等于直接闹僵,搞不好,马上又要兵戎相见,这是何苦?”
何太华点点头,持盖嘬了口茶。
大人怎么知道我还有下文?
我想了想,又笑着说:“齐来此番目的,不过是为了云上的矿。说实在的,结盟归结盟,要怎么许他们买卖这矿,让出多少份额,还不是凤起国君说了算?而且就算不结盟,齐来一样可以与云上交易,只是改作地下作业,反不好控制。”
顿一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纵使杀头的罪过,有油水的差事,一样有人做。”
当我说这番话时,何太华一直眼灼灼看着我,手里的盖子竟不放下。
直到听完,小叹一声。
“这满朝文武,竟不如你知晓我的用心。个个只道我卖国求荣。”
我赶紧低头。“母亲休要为国事太过烦扰。孩儿哪有什么见识,不过是浑说。”
“嘿嘿,”何太华冷笑一声,“浑说就有这般见识么?”甩甩袖子。“我不烦扰,当今女帝已经许了我的意见。”
我心中一凛。“那真要恭喜母亲。”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就听何太华紧接着说道,
“你要恭喜的另有其人。”
我诧异地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