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开始教她爬树,两个从树上跌下来,他抱着她,互相对着哈哈大笑的时候,江上秋的心,仿似浸入了冰水。
原来他也是会笑的么?原来还有人,比明月更危险。
师兄,为什么你每一个第一次,都不是对我,而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一次,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去禀告师傅。很多年,都只是在边上默默地看着,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和样子。师兄,就让她多陪你几年,我喜欢看你笑,虽然每次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都难受得想死。
直到年岁渐长,而师傅的计划慢慢浮出水面,他才找了明月说:“师兄喜欢上了那府里的公子,她也知道了师兄的身份。”
他太清楚明月对这人的感情,太清楚明月的脾气,更知道他两人的实力悬殊。只要这句话出口,于公于私,那个叫何其轩的女子,就等于是个死人。
所以及后当他得知何其轩劫后余生,而凤起去齐来送亲的大使居然是她,而师兄为了她,竟敢罔顾师傅的命令时,着实吃惊不小。
明月愤愤地说,师兄为这妖女惑住了心神,怎么可以叫他去给这人送海底捞月的解药。
海底捞月是他的独门暗器,中者几乎无救。
真是猪油蒙了心!这女人有什么好!风流成性,冷漠无情。长得又丑!
江上秋听他破口大骂,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大奇。
对他们三个而言,师令大如天。自己不说了,即便是桀骜的明月,也从不敢违抗师命,何况一贯最听话的师兄。
当日明月在相府花园一掌劈死何其轩,师兄其实知道。虽然伤心难过,也没做什么。要说他对这女人如何情根深种,乃至伤心欲绝失了理智,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这么多年,自己看得清楚。何其轩对师兄有意久矣,却因他持续的冷淡,伤心绝望,乃至整日流连风月,在京城留下如许薄悻之名。即便如此,不见师兄有半点动心。断不可能短短半年的时间,只因她死而复生,师兄就完全改了心思脾气?
他按耐下心头情绪,对明月说,你不愿意去,我去吧。
带着东海白石,赶上送亲队伍,找到何其轩所在的马车。江上秋只是做梦也不曾想到,会看到那般旖旎风景。
何其轩与一个年轻男子,正在车厢里颠鸾倒凤。
是的,何其轩是个风流公子,沾花惹草无数,然她一心痴恋的师兄,如今既陪在身边,甚至已对她表明了情意,当此时节,她怎么会有如此举动?江上秋愕然之下,怒不可遏。
那么冷淡的傻小子,居然为你违逆了可怕的老头子,你倒好,竟在这时候这地方风流快活!
他冷笑一声,扔了石头就跑。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出手杀了那女人。
跑了几步,人终于冷静下来,不由疑窦横生。这个人,真的是何其轩么?
直到这一天齐来的木樨花会上,他一眼看见场上立着的那两个年轻公子。
其中一个清瘦窈窕,神色散漫,手里折扇心不在焉地摇着,居然是何其轩。
她一见自己,就瞪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里光芒闪烁,惊喜无限。
小四,她颤声道,你为什么不认我?
江上秋瞬间了然,心里嘿嘿冷笑,何其轩,这是你送上门来,怨不得我。
你连心上人都能认错,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将这人摁在桂花树下那一刻,他以为那些吻,那些亲抚带来的**快意,不过是源自报复的爽美。彼时江上秋还不能了解,这一回将错就错的人,并不只何其轩一个。
他更不曾料到,一时游戏而作的情话,到最后,竟成为此生最大的夙愿。
若得共赏江山水,何其轩畅。
只是当江上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终究已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期待的是狗血,可是强迫症患者一写就成了犯罪心理学。我错了,下一章一定是欢乐的麻将生活。
番外【二】
高卧南斋,银盘初吐。
清辉澹澹,滟滟在户。
又一年中秋好时节。
小院里早摆着数张小几,细脖银壶里是戚流光赠的桂花美酒,五彩釉盘里是姬少陌差人定制的京城兰桂坊的玲珑月饼,大口水晶樽里一粒粒青得碧透,紫得晶莹的,是今晨才送到,来自永宝国君沉香的西域名品葡萄玫瑰香。
此外还有各色鲜果小点若干。
公子我一袭便衣,斜躺在院子中间那张小榻上,身下垫的是黄黑相间的豹皮。
身边数个美人环伺。
最左边的,芙蓉清流畔,长眸酽如波,葱白玉指三两下剥去葡萄外皮,送到我嘴边咽下。
琼浆满嘴,唇齿留芳。
我冲他温柔笑笑:“清流,别顾着给我剥,你自己也吃。”
他闻言“嗯”一声,回手就将多余的汁液自己舔了,那丁香小舌灵动若斯,看得人魂也要出窍。
“公子放松些。”搁在我肩上的手停了下来,这一位站在我身后的,素衣青衫,面容平淡,然眼仁乌黑,好似诱人陷落的深井。
他轻捶慢揉,修长手指在我颈间头皮游走,时而流连背脊,带来阵阵酥麻酸胀,让人欲罢不能。我一面忍不住难耐舒服的呻吟,一面假惺惺地握住他一个手道:“小四,摁了半日了,你也歇会儿,吃点酒和葡萄。”
“不累。”他摇摇头,手移到我左肩某处,唇边是极浅又极温柔的笑,“公子这里比较生硬,揉散了日后才不会疼。”
我满意地点点头,顺势舒展□子。脚一动,右首榻尾坐着的美人怒了。
“何其轩你踢到我了。”
溶溶月色下,轻嗔薄怒,俊俏得动人心魄。嘴唇虽是噘着老高,手下的折扇还是动个不停,为我赶着那些个飞虫细蚊。
“晋久啊,手酸不酸,蚊子要咬就由它咬,反正我皮厚。”
“你少自作多情,谁替你扇了。”这人嘴里死硬,扇底香风却只往我处飘送。
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我笑笑,也不戳穿他,转头看向院子空地上迎月舞刀的少年。
青光磊落,朔风飞扬。
朗朗眉,澄澄目,势若流星,挥洒自如。
一曲看罢,心旷神怡。
不由鼓掌大声叫好。“小叶子,你的刀法是益发进步了,都可以上街卖艺了!”
他收了刀,嘴抽搐道:“你可真会夸人。”行到几旁,拿了个齐来进贡的雪梨,三两下替我削了皮,递到嘴边。“何其轩,最近我做了几笔大生意,银子都交给何求了。”
我一口咬下那梨,立时汁水四溢,眉花眼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行啊小叶子,还知道为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同志们都学着些!”
那几个彼此看看,笑而不答。我心情大好,吩咐道:“行了,开桌上麻!”
众美人自觉落座,小四仍是帮我捶肩,谢清流坐了我上首,叶归人是我对家。
第一把开牌居然就是清一色大四喜,正高兴呢,谢清流微微一笑,送我个东风。
“杠!”我气灌丹田。
轮到下家江晋久出牌,瞟一眼谢清流,哼一声,放出一阵南风。
“再杠!”我气冲云霄。
下张牌被叶归人碰去,然后他嘻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放出一阵西风。
“又杠!”我气吞山河。
然后自摸一张,因为太激动牌没抓稳掉了,小四弯腰捡起。
“公子,北风。”
完了,这牌还用打么,大地在我脚下,众神都来参拜。
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把牌一推。“算了,今儿这一局,姐姐请你们,咱不收银子。”
四位美人听了,都是一脸崇敬。
“我家轩轩真是出息了。”
那是那是,纵观四国天下,只怕再没一个人,能有我这等福气。远的不说,就是咱凤起女帝,身边不是吴钩那种不解风情的木头,就是景千容那样的娘娘腔。谁能像我这般,左边绝色神医,右边才子佳郎,第一高手在腰间,赏金猎人伴身前。
越想越是得意,不由叉腰仰天狂笑。
啊哈哈哈哈~
“公子,公子!”
笑得正欢,听到有人叫我。
皱眉回头看去,扯我胳膊的是琉璃,此时一脸的不以为然,眼底是可疑的鄙夷。
“公子,你独个在这里傻笑什么?”
“嗯?”什么独个,什么傻笑?
琉璃看看院子中间。“东西都摆齐整了么,仔细回头姑爷们又抱怨!”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
我呆得片刻,不耐道:“差不多就得了,可不能惯得太厉害,这些家伙越惯越多妖蛾子!”
琉璃撇撇嘴。“公子莫嘴硬,只别说我没提醒你就好。”转身飘然而去。
我看着她一摇三摆的彪悍小身影,比划下小拳头。
不过一个白日梦,也不让人做舒坦了。
抬首望天,明月芊芊。
亮得这般团圆,还真给面子。
立在场上,大吼一声:“美人们快出来陪公子看月亮~”
第一个出场的是谢清流。我谄笑着迎上。
“唉呦,就一张榻啊。”他扫一眼周围。我赶紧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就一张也是你坐。”
一面又帮他除了鞋,将腿搁直其上,两手轻轻捶着。“今儿在丹室立了一天,腿酸不酸?”
他伸展下两个修长胳膊,懒懒道:“也还罢了。”斜眼看看身下,“这垫的什么?这么硌?”
我立马把那张豹皮抻平了。“这个硌么,要不叫琉璃换床羊毛毯子给你?”
谢清流还没说什么,身后有人冷冰冰道:“何其轩,你拿我的豹皮,感情是派这用场?”
我吓得一激灵,回头陪笑:“晋久,你来啦?”
谢清流两眼在我与小江身上扫来扫去。“不用换了,这皮子薄是薄一点,也凑合用了。”
江晋久冷笑道:“谢医正这么讲究的人,如何能将就呢?”伸手就去拽那豹皮。
我看着谢清流笑容不变,眼神却有些不对了,赶紧拖了小江的手。“晋久,你看一天书,累坏了吧?”胳膊撞一下小谢,“美人儿,你是我家正君,气量大些,往那边挪挪。”
谢清流半笑不笑地瞟我一眼。“我心胸一贯狭窄。”
我诧异道:“谁说的,你要不是心胸宽广,也不能就回来陪我。”
他抓起我一个手,贴在胸口,凑近了道:“轩轩,我说的真话,我这里,只能装你一个罢了,宽广不了。”
我愣了一下,笑道:“你要玩就玩,不过,先挪个位置给小江吧?”
他不说话了,身子一侧,倒真挪了个位置出来,我把小江往那一戳。
“来,你坐这里。”见他小脸已然临近雪崩,取过几上的扇子,在他周围轻摇。
“你干嘛?我又不热!”
“哦,我这不是怕蚊子垂涎你吹弹得破的好皮子么。”我恬着脸只是笑。
谢清流噗哧一声,忍不住跟着笑了,江晋久立时红了脸,秀眉倒竖。“你能不能少贫两句?”一把夺过我手中折扇,“别老跟这站着,看得人心烦。”
我有些委屈,悻悻走到一边,拿了几粒葡萄剥起来。
那边谢清流笑得眼角弯起老翘,一面冲我招手。“轩轩过来,他不要你伺候,我要。”
“你喂我吃葡萄吧。”
怪不得大师有云,梦境就是现实的镜像,梦境如何,现实就正好相反。
我暗自庆幸方才梦里不曾虐待他们几个,乖乖把剥好的葡萄塞进他嘴里。
愿狐狸大仙速速显灵,让这葡萄即刻变酸。
谢清流满意地吃着,两个眼春意盎然,突然冲我勾勾手指。
我疑惑地俯身过去,就被这人亲住了唇。
厮磨好一会儿,分开。我涨红了脸,无视身后江晋久两道雪亮目光,行到一边,噼里啪啦吐出一堆葡萄籽。妈的,回头我要告诉君沉香,以后不得再送有籽的葡萄!
“何其轩,今朝备了什么好酒?”
叶归人腰里拖着刀,施施然行来。
“桂花醇。”我把酒壶递过去,“是丹桂酿的,不是金桂,你尝尝。”
他仰脖喝了一口,修眉微蹙。“甜得过了。”扫一眼几案,“有什么清爽的吃口?”
我又想起之前梦境,故意挑了个齐来贡梨给他。“想清爽就吃梨吧,那葡萄可比酒还甜。”
他摇头。“大中秋的吃什么梨,多不吉利。”
我吹下口哨。“看不出来潇洒的小叶子这么封建。没事,我不忌讳,你给我削下皮。”
叶归人微一愣怔。“削皮?”
“是啊,”我嘴巴冲他腰际一努。“这不是有刀么?”
叶归人直勾勾看着我。“你确定,叫我用这刀给你削皮?”
我不耐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笑了。“哪儿啊。”也不再罗嗦,倒转刀把,蹭蹭几下,将那梨削得个干净利落。
我接过梨,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