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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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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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是有几分心疼了,我们夏国的亲王怎么可以为了名汉族女子沦落成这样。
  礼部的官吏走了之后我才敢走到门边,不怕谁认出我来。
  灵柩前空空荡荡,我在想要不为她上柱香吧,也算是看在察德的面子上。
  正想走过去,忽然瞥见门槛外跨进一只雪白的绣花鞋,裙摆上绣着青花。
  像是隔了一世那么长,我心中一惊,慌忙抬头看,竟然真的是她。
  青花绲边的素白衣裳,看上去很单薄,不能御寒。她径直走进来,从侍女手中取过香朝灵柩摆了三拜。那青烟缕缕绕在她玉琢般的指间,熏着她眼眶中盈盈的泪。
  我屏住了呼吸,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霎时才想起来,为了给长兴准备陪葬品,我特地下令景德镇赶制一套瓷器。所以万寿节后他们并未离京,而是在京中赶制瓷器。
  她在发髻上别了一朵白梅花,素颜寡淡。转身时,不小心与我的目光相撞。一眨眼,蓄了许久的泪恰巧滚落出来,或许和我一样觉得太意外了,她怔怔望着我。
  我的心怦怦乱跳,浑然不知这女子的眼泪能令人慌得完全不能自已。
  很想抬起手替她抹去那滴泪,但是隔了那么远,双脚也不听话,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她的视线与我错开,转过身去走出了灵堂。
  直到眼前空了我才如梦初醒,心急地跑出去寻她。
  
作者有话要说:抚摸众同学,天孙再等几天就好了哈 
                  青花翠…9
  
  一次次别过,又一次次重逢,每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这应该就是缘分。
  我追着她的身影到了一处偏僻的庭院,四周无人,她突然收住脚步回头看我,眼泪不停地淌,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纹着青花的图案仿佛被泪水晕开了,看得人心头泛酸。
  干冷的风一阵阵扑上来,无孔不入。我连忙摘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轻轻说:“丝绦小姐,北方不比南方,要注意防寒。”
  她牵着斗篷想要推辞的样子,满面泪痕,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她。
  旁边有条长石凳,我扶着她去坐下,在袖口摸出一条淡黄绸的汗巾递给她。她摇摇头,自己掏出了绣着青花的绢帕擦拭脸庞。幸好她没接,我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汗巾背面赫然绣着夏国皇室的图腾,赶紧掖回了怀里。
  我问她:“特地来祭拜长兴公主?”
  她摇头,指着后院比划了一下,又指指灵堂里。我看明白了,她是专程来送陪葬的瓷器。或许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罢。
  她的眼睛哭红了,鼻子和脸颊也被冷风吹得泛红,像只可怜的小白兔窝在我宽大柔软的斗篷里。我不敢大声和她说话,担心她会和瓷器一样易碎。
  陪着一起坐了许久,她终于不再掉眼泪了,从身后捡了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公子如何进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认真地看着别人的眼睛,或许是自己不能开口,所以那双蒙了雾气般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我却不敢直视她,心虚答道:“我有朋友在府里当差,从偏门溜进来的。”
  她又写: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失礼了。
  我安慰道:“谁都有伤心事,难免触景生情。”
  她用脚擦去沙地上的字,雪白的绣花鞋蒙上了灰尘。她没在意,一笔一划写道:公子何方人士?
  “哦,我是从关外来的,做皮草生意。”我说着,指了指我给她披的那件狐皮斗篷。
  她唇角微扬,低着头抚摸斗篷上细软的狐狸毛,好像是很喜欢的样子。又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在地上写:你开价,我买。
  我见状忙说:“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她摇头,又写:不能平白受公子恩惠。
  写完,她又认真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那双眼睛究竟有什么魔力,令我痴痴迷迷。我的舌头打结,支支吾吾说:“就当……见面礼,不枉相识一场。”
  她睁大了眼睛,表示不懂我的话。
  我的脑里一片空旷,毫无分寸地脱口而出:“我想你收下它,然后长久地记住我。”
  太突兀了罢,她愕然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半晌才褪去。
  我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低着头想象她会怎么看待我这样轻浮的人。她会将斗篷摔在我身上,还是会扔在地上踏上几脚,抑或折断树枝扭头离去,我不断地想象,紧张得浑身发冷。
  她的袖口绣着缠枝莲的青花,随着细弱的手腕摆动。在沙地上写下四个字:有缘再会。
  等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经空了,望见她亭亭玉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
  她披着我的斗篷走了,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会。可是她没有拒绝我的心意,这让我飘然得意,在长兴公主大丧的日子里笑出了声。
  
  送葬的队伍从公主府出来沿街而行,百姓们不约而同跟在后面,仿佛整个京城的汉人都聚集在这里,将几条主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我躲在偏门后旁观,那些披麻戴孝、神情哀痛的人们都似曾相识。征战的那些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面我都见得麻木了,谁叫我是蛮夷呢,冷血的旁观者。所以这场面再大也与我无关。
  折回公主府里去,空旷的庭院空无一人,我加快了步子赶去灵堂。
  察德还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棺木已经送走了,他还跪在那做什么。我伸手搭在他肩上他也没反应,身子僵冷。
  我终于打破沉寂,开口说:“察德,该走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胡子拉茬的脸上过于干燥,几乎要裂出纹来。他没有向我行礼,失魂落魄念道:“皇兄……她真的没了。”
  我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是觉得心酸又无奈,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能活到一百岁。”
  “人各有命,这与你何干?”我用力拍他肩膀,“别想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王妃。”
  察德瞪着我,双目红得像出了血一样,“我们为何要打仗?为何要糟蹋汉人的河山?要不然她怎么会恨我,恨得三番四次杀死我们的孩子!”
  “住口!”我厉声喝道,将他拉扯了起来,“不光彩的事就别说出来,若是叫那些汉人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恐怕民愤滔天,出了乱子你能扛下?”
  察德将拳头攥得铁紧,对着空落落的灵堂无语凝噎。
  长兴公主的死因是个谜,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必须守口如瓶。其实我不应该知道,但御医非要忠心耿耿地如实回禀长兴的病情。于是我才知晓,她两年之内自行堕胎三次,身子已经垮了。
  是我那痴情的皇弟造孽,大概他也没有想到柔弱的长兴如此刚烈。宁愿这样自残也不要生下蛮夷的孩子。
  察德有些话还是说得在理,我们为何要打仗?说不定在和平的年代两国联姻,他们真的有机会可以在一起。
  
  我回宫之后去看了丽妃,她复原得很快,脸色红润,半倚在床上绣花。
  瓷制的香炉中溢出袅袅青烟,将床帏薰透了,暖香温腻。
  丽妃喜欢亲手为我煮茶,我也习惯了,没拦她,坐在旁边看她忙活。
  侍女端着小灶放置在案几上,小心翼翼生起了火。
  我伸手捂在小灶两旁,手掌滚烫了之后去握住丽妃的手,“你还是这样畏寒,多补补身子。”
  “补得够多了,是臣妾的身子不争气。”丽妃温婉地笑着,将头倚在我肩上,“皇上,今儿甯太妃与荣亲王妃进宫来请太后安,顺便来瞧了我。王妃的肚子大了,太后见了心里一定难受,是臣妾无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我捏捏她的手,“别说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
  丽妃知足地看着我,好像这辈子就已经过完了一样。
  灶上的茶壶里咕噜噜响,冒着白气。玉粟摆上了两只茶杯,娴熟地筛上茶水,又退了下去。
  那茶杯是崭新的青花瓷,绘着缠枝莲。虽然普通,但是一缕一脉的纹路都烙在了我心底。
  
                  玲珑彩…1
  
  不经意,看见床头胆瓶里的桃花长出了嫩芽,才知道冬天早已过去了。
  这一年冬天很冷,在和呼延一派大臣的僵持中,我拼尽全力往前走了两步。放宽逃人法,允许汉人参加科举。科举是中原历朝历代选拔官员的主要途径,自从两国交战已废了多年,近两年才恢复。夏族人享有参加科举的特权,汉人却被拒之门外。这样,我的百姓永远不可能融合在一起团聚成强大的国家。
  民族融合对夏国老臣来说是具有威胁性的,他们总担心我们的文化太脆弱,受到汉文化的冲击。但他们没想到,不管是夏族人还是汉族人,都已经成了夏国人。如此泱泱大国,吐故纳新方能发展。
  再者,我需要从科举人才中培植自己的政治势力。
  
  “皇上,这是刚下来的碧螺春。”丽妃打断了我的思绪,将茶盅的盖儿揭开,小心吹了几口气再递到我面前,“新茶的颜色真好看。”
  “碧螺春都下来了?”我喃喃自语,“原来已经过了春分,我竟不知道。”
  “皇上政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丽妃轻轻说着,自己也端了杯茶浅尝慢饮。
  齐安领着几名宫女进来,回禀道:“皇上,东西都抬过来了。”
  “嗯,归置一下。”我搁下茶盅,侧头望着丽妃淡淡一笑。整个冬天我都歇在皇后寝宫,每日陪着皇后喝各种各样的汤药补品,或许是母后的意思,御医也时常来请脉,直到皇后有孕,这差事算完了。我对于皇后这几个月来饿虎豺狼般的行为很不满,看着她那双媚眼就觉得浑身泛寒,不过她到底让我母后如愿了,我该感激她才是。
  “皇上怎么把东西都搬过来了?”丽妃探着头望了会,狐疑盯着我,“皇后娘娘那边……”
  “她已怀有身孕,不会再跟你计较了,平日里朕会时常去看看她。”
  丽妃垂头,眸光里暗藏了几分忐忑。
  我该说她什么好呢,太懦弱,太敏感。
  其实我也想再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在后宫之中有个依靠。但是她却谨慎小心地告诉我,她不想要。有了孩子,更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不愿意那样担惊受怕地活着。
  我指了指窗边的桌案,那上面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砚,问丽妃:“还在学写字么?”
  丽妃不好意思地笑了,“臣妾只是胡乱写。前几日陪太后去佛堂坐了会,佛堂刚建好,一股子木屑味,太后说先敞一敞,日后再去听大师讲经。臣妾顺手拿了本经书回来,依葫芦画瓢地抄。虽然不懂那些字都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为皇上为太后祈福,尽量抄多些,佛祖会明白我的心意罢。”
  我走到桌旁去拉开一卷宣纸看,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墨色很浓。她的确不会写字,那些经文被她一抄都变了样子,不仅有失美感,大多数还写错了。我忍不住笑出声,将窘迫的丽妃揽过来按在座椅上,“唤玉粟来磨墨,朕教你写。”
  
  丽妃的手指莹白细长,很漂亮,只是天生会拿绣花针,不会拿笔。
  我仔细地教她怎么握笔,怎么蘸墨,然后捉住她的手,一笔一画在宣纸上写了个“丽”字。
  “这是什么字?”
  “丽妃的丽字。”
  她回头冲我笑了,露出细白的牙齿。在我记忆中,她极少这样开口笑。
  我难得有这样的闲趣,就和丽妃腻在书桌前一中午,直到教会她写出一个端正好看的丽字,心里头便有些成就感。
  齐安捧着大红的花瓶来问:“皇上,这红瓷瓶还是摆在窗边么?”
  我点点头,看着他将鲜红的、供着白玉兰的花瓶放置在窗边的一台根雕花架上。那个金灿灿的寿字恰好对着我。瓶里的白玉兰是新鲜的,现在正好是花期,我命人采了许多,勤快地换着。
  皇后很在意这只花瓶,觉得它只能呆在德阳宫。
  我却非要带着它四处走。若是睡觉之前见不着,心里便欠得慌。
  
  午后歇了会,我要出宫去一趟。
  察德好几日未上朝了,他那样逞强的人,平时小灾小病都不显露出来,这回可是伤了元气吧。我向母后禀明了之后带着齐安和几个护军出宫去了,都换了普通的装束。
  我从来不敢大张旗鼓地出巡,担心有刺客。京城看上去还算太平,但全国各地的起义时有发生,换成我是汉人,也不会这么快地放弃复国。
  察德瘦了许多,从前那双锐利的眼睛全然没了神采。
  起先甯太妃也出来迎我了,不过我叫她下去歇着,房里就剩我和察德。我想应该可以听他说说话,那些不能与外人说道的话。
  察德面无血色,深陷的眼窝周围都泛着青,神秘兮兮对我说:“长兴的鬼魂来找我了。”
  我愕然,心想要不要请道士来给他做一场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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