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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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江湖路-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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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学渐从车厢里取下几个包裹,抬头望了望日头,躬身对柳媚娘道:“师娘,时候不早,我们是不是该上山去了?”

柳媚娘斜眼瞟了一眼毕恭毕敬的方学渐,嘴角泛起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颔首道:“好…好,我们这就上山吧。”

山中气温比城中要低上一些,入秋自然也早些。抬头遥望山壁之上的蓝天,云薄了、轻了,一汪瓦蓝色的天空却像一块浸在水中的宝玉一般,晶莹欲滴,既清澈又深邃。擦身而过的野草也渐渐有了枯老之势,苍老的藤蔓攀附在陡直的山壁上,弯弯曲曲盘根错节的也不知有多少。层层的石级在古老的山谷中铺出一条古老的山道,像一条不知疲倦的大白蛇蜿蜒向前。一股沁骨的山风席地卷过,心事重重的方学渐,胸中不由生出一丝萧瑟凄凉之意。

众人拾级而上,一路上听着三人轻松的谈谈笑笑,方学渐的心中当真百感杂生:偌大一个名剑山庄,自己生活了一年,却仍然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一个黯然的过客。四人爬了约有三炷香的工夫,转过一个崖角,已可远远望见山道尽头的一排长长的围墙。翠竹红叶掩映之下,那堵围墙斑驳高矗,颇有一番古朴气象。

迎工寺依山而建,山门上刻着“迎工寺”三字,清新灵秀,似乎暗藏禅机。

四人进了天王殿,迎面就是笑眯眯的弥勒佛像,庄主夫人取三支香点了,跪下长揖三拜,口中喃喃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求佛在己,心诚则灵。方学渐在寺庙中生活了七年,对这一切自然是司空见惯,当下也取了三支香点上,跪在弥勒佛像前,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这次能逢凶化吉,安度难关,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像岳飞、文天祥那样轰轰烈烈,青史留名,方不枉了来人世间走这么一遭。

出了天王殿,四人在知客僧的引导下,从天王殿左边穿过耳门,拾级而上,就望见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的前面是个大坪,左边是鼓楼,右边是钟楼。再爬十来级石阶又上一层,便是法堂殿了。一行人就这么见佛拜佛,遇殿烧香,一直拜到了毗卢阁。

毗卢阁的左首是接待室,知客僧便请他们进去喝茶休息。盛华飞从袖中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让知客僧转交给本寺主持,另外又塞了一个小银角给他,知客僧这才欢欢喜喜地道过谢走了。

方学渐喝了会儿茶,觉得无趣,便找个由头溜了出来,现在是白天,又在人来人往的寺庙之中,想那盛华飞再是胆大,也不敢贸然在这里动手。住在安庆城一年多了,方学渐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想趁此机会好好看看,比比桐城昭明寺和这迎工寺有何相同,又有何不同。

迎工寺最有名的当数一棵有六百多年树龄的大苍松,方学渐一出接待室,便望见西首不远处一个郁郁苍苍的大树冠矗立当空,便举步往西边行去。眼睛望望虽然不远,但经屋墙的层层隔阻,他转了不少墙角拐了不少殿弯,这才走到了大树跟前。大苍松露在地上的树根盘根纠结,一看便知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遗痕。

那树干极粗,恐怕五人连环也抱不过来,而离地约五十尺的枝头上,松针却依旧碧绿油亮,密密麻麻地铺将开来,横竖足有五、六丈见方,将头顶的半边蓝天都遮去了。

正当方学渐心中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佛号:“南无阿弥勒佛,施主仰望这百龄苍木许久时光,不知有了什么参悟?”

方学渐心口轻轻一颤,只觉一股莫名的惊惧涌上心头,匆忙转身过来,却见身后之人竟是一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年轻和尚。方学渐甚觉意外,这小小的迎工寺中,竟藏有如此俊俏儒雅的和尚。心中惊惧一去,便随口掐出一句佛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此松本非松,此树本非树,有悟亦无悟。大师刚才相询,却是和佛理相悖了。”

那和尚又宣出一句佛号,接口道:“施主乃是有佛缘之人,只是‘此松本非松,此树本非树,有悟亦无悟’一语,却非出自施主的本意,就算是,那也只是佛道参禅的第一步,只到了‘看山不是山’之境,要达‘看山还是山’的境界,施主以后还需要多加修炼啊。”

方学渐原本就是随口胡掐,不想这和尚当起真来,当下双手合十,微微一个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子这里受教了。”

日近正午,方学渐心怕出来久了,让师娘她们久等,辨明了方向抬足便欲回去。才迈出数步,却不料眼前一花,那和尚竟飘身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微微着恼,轻声喝道:“大师,你还有什么想教导小子的吗?”

那年轻和尚展颜一笑,道:“当头一记。”

“当头一记?”

方学渐感到又好笑又好气,自己又不是什么为祸人间的妖孽鬼怪,这佛门的当头棒喝从何说起?莫不是眼前的这个和尚得了失心疯么?正想大声呵斥,突听“哧”的一声,那和尚已向他的胸前弹了一指。劲风袭体,方学渐大惊之下已然不及闪避,匆忙间举臂去挡。

那和尚的手指戳上他的臂膀却只感觉微微一麻,方学渐心中暗叫不妙,头顶上已是一阵巨痛传来,却是中了那和尚的一记重掌。方学渐的身子晃了几晃,还没等他吐出“你是谁?”

三字,已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醒了。

方学渐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的。伴着敲门声而来的是三师兄盛华飞急促的叫唤:“师妹,师妹,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师妹?哪里来的师妹?

莫不是五师姐傅冰燕?他的脑袋仍是非常疼痛,举起手臂想搓揉一下,却不料手指滑过一个又软又滑的物事,心中突然一个激灵,勉强睁开眼来,不由啊地发出一声惊叫。

这是一间颇为雅致的禅房,陈设简朴,小小的一间房子窗明几净,宛然有几分出尘之境。靠着右墙的里首放着一张素榻,白色的蚊帐高挂,地上凌乱地堆着几件男女的衣服裤裙。素塌的凉席之上,全身赤裸的方学渐撑起上身,正怔怔地望着躺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全身上下只穿了小衣和内裤,欺霜赛雪的肌肤晃人眼目,一条光滑修长的圆润美腿压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两座玉乳圆峰高高挺立,把个薄薄的粉色小衣顶得鼓胀欲裂。刚才手指所触,正是那高耸挺突之处。

美女同塌而卧,如此香艳可人之事天外飞来,原本该是一个少年男子梦寐以求的乐事,方学渐却是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那女子鹅蛋脸形,眉毛细弯,琼鼻樱口,不是傅冰燕又是何人?

“砰”门被撞开,盛华飞高挑身子的投影映进房来,方学渐暗暗叫苦,正手足无措时,旁边的傅冰燕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啪”他的脸上先是挨了一巴掌,接着腰上一阵钻心疼痛,身子一个打滚,翻下床来,却是挨了她的重重一脚。

“好小子,你找个因由溜了出来,原来是来调戏傅师妹的,好一个大胆的贼子,师妹别哭,师哥给你讨回公道。”

话未说毕,盛华飞的铁拳如密集的雨点般落将下来。方学渐待要分辩,鼻上已挨了一拳,顿时鼻子一酸,鲜血长流。床上的傅冰燕见了心上人,心中更是委屈、凄苦,双手掩面,哭泣不休。

“住手!”

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声音娇脆,正是师娘柳媚娘赶到了。盛华飞停下手来,却仍狠狠地瞪着地上的方学渐。“怎么回事啊?”

柳媚娘身姿款款,走到床边,瞟了一眼方学渐,拣起地上的衣服,遮住傅冰燕的身子,道:“冰燕别哭,先把衣服穿上,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有师娘给你做主!”

方学渐羞惭欲死,明知自己是被眼前的师娘和三师兄冤枉,但事至如此,百口难辩,徒增羞辱而已。自己一死不打紧,只是委屈了一向待自己和蔼可亲的五师姐,害她清誉受损,以后也将羞于见人,自己是万死莫辞了。当下也不言语,胡乱穿上衣裤,跪在床底,“咚咚咚”朝傅冰燕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欲奔出门去。

“小子,吃了荤腥就想溜,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盛华飞伸足一拌,方学渐下身不稳,身子前扑,登时跌了个“狗啃屎”方学渐忍无可忍,猛然回过头来,口鼻流血,狠狠地盯着正得意洋洋的盛华飞。

柳媚娘向盛华飞使了个眼色,柔声道:“学渐,师娘知道你喜欢冰燕,但也用不着使用这样下流的手段来调戏师姐啊。这件事情,你师父责怪下来,做师娘的却也保不了你。”

“方学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傅冰燕泪眼婆娑,骂到一半,喉头哽咽,已是不成语言,呜呜大哭起来。

方学渐心中刺痛,他少年老成,为人做事一向稳重,现在大事临头,早已乱了方寸,心乱如麻,内疚万分痛悔万分更是恐惧万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了事。

“傅师姐,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可是…”

他很想分辨一番,但话到嘴边,也知道徒劳无益,望了面前的柳媚娘和盛华飞一眼,心中发狠就算自己做了鬼也绝不放过两人,口中却是一声凄厉长叫,起身向外跑去,心中存着一个念头,就是离这几人远几分便安生几分。

背后脚步铿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盛华飞从身后追来。方学渐懵懵懂懂,不知道跑过了多少亭台楼舍,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却是已到了一处平台之上,四周数峰相连,层峦叠翠,远处一条宽阔的白色玉带横贯东西,气势如虹,却是长江了。

“师弟,有事好商量,何必跑得如此匆忙?”

看见方学渐前无去路,盛华飞换上一副笑容,施施然走上前来。

“三师兄,你和师娘又何苦如此害我?要害我又何苦要连累上五师姐?”

方学渐奔到平台边上,下面笔直陡峭,这平台竟是凌空建在一个山崖之上,他回头凄然一笑。

“事到如今,你还在胡说什么?识相的就乖乖跟我回去见师父,至于如何处罚,自然有师门家规在那里!”

盛华飞厉声呼喝,狞笑着一步步逼上前来,他现在有恃无恐,有傅冰燕在那里哭叫,根本不怕被方学渐反咬一口。

方学渐心中又如何不知,自己已被逼入绝境,比起回去挨罚受辱,自己还不如在这里一死干净。当下苦笑一声,道:“三师兄,我别无他求,只期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五师姐是真心喜欢你,希望我死之后,你能好好待她,护她。”

不等师兄回答,面上神色一肃,往后轻轻一跃,身子像飞鸟一样向山崖之下扑去。

在盛华飞的惊呼声中,方学渐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落下几十丈高的山崖,身上,犹带着夕阳绚丽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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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奇遇

方学渐醒来之时已近午夜。一轮冷月悬空高挂,除了远处不时传来虫兽叫声,四周暗沉沉阴森森的极是可怕。身下是陈年腐草败叶烂成的软泥,月光透过藤枝斑斑驳驳地投到地上,更显得分外荒凉、寂静,恍若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方学渐只觉浑身骨架像似散了架般,全身上下巨痛不已。他勉力翻转身子,抬眼一望,这才忆起自己是在一个断崖之下,崖上轻雾弥漫,离地约有二十三、四丈高,其间藤蔓横生,自己从这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而得保不死,多半也是依仗那些藤蔓之功。

方学渐父母早亡,从小吃惯了旁人的苦头,这次却也恁是惊险了些,那年轻和尚当是和盛华飞一路,否则他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谋害自己。

想起昨日窥见盛华飞和师娘的偷情艳事,今日上山求佛被人陷害侮辱师姐,却不知那一对狗男女回去后还将怎生编排自己,也不知是该怒,该怨,该恨还是该庆幸?心头一时百味杂陈,想起白日里在弥勒佛像前的祈祷,方学渐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暗夜寂静,这笑声好生嘹亮突兀,吓得山谷中的宿鸟几下惊叫,扑腾腾从林中飞将出来。

方学渐只笑得数下,声音转低,却已化作呜呜的哭腔,泪水扑簌簌沿着面颊滚滚而下,一个没人亲没人疼的十六岁少年,被人陷害,跳下这个人迹罕至的山崖,也只有用尽情的嚎哭来发泄自己的自爱、自怜和自伤了。

方学渐强忍着身上剧痛,挣扎着爬起身来,只踉跄走了几步,足尖磕到什么物事,身子直挺挺掼到地上,地上软泥虽厚,这一跤却也摔得不轻,牵动身上的旧伤,再也没力气挣扎起身了。

微微潮湿的泥土中,不住散发阵阵荒草枯叶腐烂了的刺鼻霉味。方学渐全身痛得近乎麻木,一颗脑子却清醒异常,正胡思乱想着自己今后的行程,忽听得前方草丛中瑟瑟声响,衰草中红艳艳的一物晃动,却是一条尺许长的大蜈蚣,全身红光闪闪,头上凸起一个小瘤,与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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