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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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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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冬天一日日临近,潘希年的健康状况也一日日得以好转,在眼科和神经科的又一次会诊之后,她的手术日期暂定在了十二月的下旬。
  主刀的大夫和费诺一样,也是留德的博士,也是全院公认的第一把刀,但尽管如此,随着手术日期临近,潘希年还是无可避免地流露出紧张和焦虑来,无论是费诺,又或是杨淑如、徐阿姨,还是程朗两口子,如何宽慰安抚,似乎都收效甚微。
  而另一方面,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费诺发现哪里不对了。
  最初的起因是他察觉到有人跟着他,在学校里还好,但只要是单独出门,或者朋友间有什么应酬,那种被人无声无息跟随在侧的感觉就总是挥之不去。起先他也疑心过是自己近来太累了,但直到有一天他确确实实看见一个面目乏善可陈到极点的男人跟在他身后——而此人的面孔在近来一段时间内过于频繁和无由头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之后,他才发现之前那种被人跟踪的不愉快感绝非仅仅是错觉。
  但对方显然很有经验,更重要的是非常谨慎,好几次费诺想把人揪出来问个究竟,他已经先一步躲开了。
  对于这种情况费诺全无经验,事实上他对这件事情的根由都毫无头绪。一方面他在潘希年面前对这怪异的现象绝口不提,一方面又还是找到程朗,简略地说了一下事况。
  程朗听完也是一惊:“你一个书生,外地人,回来也没几年,谁会和你结仇?不然你再想想,最近和人起过口角有过争端没有?”
  你也知道自从潘老师的事后。我这半年来几乎没忙过别的事情了。“这话确实也是实话。程朗皱起眉头,思虑良久:”总之这件事情不对头。“你不必太担心,对方也就是悄悄跟着,我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么久,也 没见怎么样。”
  就怕到时候出事晚了!“程朗见赞诺还是若无其事的冷静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总之你最近小心一点,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一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去哪里问?”费诺闻言皱起心。
  程朗拍拍他的肩膀:“你别管,总归我也就只是个大夫,要是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但是还是那句话,自己要小心。”
  我自己例没什么,过两天要去外地出差个把礼拜,也许回来会好一些。最近晓彤常常去看希年,如果你要是告诉了晓彤,也请她不要向希年提起。“这个你放心。”
  临到分别程朗叫住费诺,见后者疑惑地停下脚步,他又笑笑:“没什么,你脸色不太好,不要太拼,希年的手术要到了,你更是要保重才是。”
  费诺点头:“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
  不久后费诺动身北上,去某个城市见工程的委托方。日程紧,事情多,加之天气不适应,费诺还是一个不查,稍稍有些感冒。别的都还好,吃过药就压了下去,就是吹过风之后哑了嗓子,如此一来打电话回家的时侯瞒不过潘希年,她一听他兑,电话那头的声音都绷了起来:“你声音怎么了?”
  费诺不愿让她担心,只说前一夜没睡好,嗓子有些不舒服,潘希年听起来不怎么相信,但似乎又有别的更大的心事,每一句话都说得有些心不在焉兼乏犹豫。
  费诺前一天和程朗通过电话,知道她身体检查的结果很好,就是情绪紧张。以为她还是为了手术的事情忧虑,就说:“程朗说你身体的状态很好,手术会很顺利的。我周一就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出门散步的话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
  好……一定。“潘希年轻声答应。
  交代完这些之后费诺已经准备挂电话,连”再见“都好说了,不防被潘希年猛的一声”费诺“给叫住。那声音急促而尖锐,隐藏着极大的不安,费诺不知这样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只是很耐心地又把话筒送回耳边,镇定地说:”希年,我在。“我刚才忘记说谢谢,现在补给你。谢谢你。”
  她说得郑重,费诺也微笑,轻声说:“傻姑娘,还是这么客气。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回到T市后费诺还是先去了学校。一则是学校离机场更近,二则是还有些文件留在办公室,想取了再回家。从进办公楼到三楼的办公室这短短一路上,费诺陡然察觉到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眼神中各涩情绪夹杂,好奇、疑惑、陌生乃至微微的不解,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出声叫住他,只是这样沉默地向他投来目光。
  费诺隐隐察觉至事情不对,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同时感冒药的效力让他有点昏头,也就没有分出精力拉过人来问一句因由。
  直到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破天荒的,’办公室的房门虚掩着,这也意味着有其他人在里面。眼下并非校工按时清扫的钟点,他也并不和人共用办公室,费诺有些不悦,面上反而没了情绪,只是把门一推,想看看这反客为主的不速之客,到底会是什么人。
  房间里一共三个人,只有黄达衡是认识的。他冲着紧锁眉头面有忧色的黄达衡点了点头,才转向另外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陌生人。他们见到费诺进来,也从沙发上起身,其中一个掏出证阵,以公式化的语气说:
  “你是费诺吗?”
  我是。“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涉嫌侵占他人财产和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我们想找你谈一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和配合。”
  于是稍早前同事们那复杂的目光全都有了解释。眼下的局面全然在意料之外,但是稍一想,已经推到源头,所以相当理智而客气地点头:“好吧,请坐。”
  危墙
  负责刑侦的公安在他的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他和潘越、艾静的关系问起,一直问到事发当日的情况,遗产的处理,以及费诺和潘希年的关系,事无巨细,显然是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工作。警方并没有主动提起报案人是谁,费诺也没有问——除了潘行还能有谁?
  除了上次处理潘越和艾静夫妇的丧事,这还是费诺回国至今唯一一次和公安部门打交道,但对于警方的问询,他都一一作答,内心一片清明:事实上在决定接手处理这场事故之后,他就已经为眼下的局面做好了准备。当然初衷并不是面对警察的询问,而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等潘希年重见光明,感情上也能直面父母的去世之后,费诺能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清楚地交代给她。
  费诺天生记忆力好,从不打算隐瞒任何事情,说的也全是实话,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相当清楚和诚恳,并表示会在和潘越的律师初会计师联系之后提供一切警方需要的财产证明,以证明潘越夫妇的遗产依然全韶归于潘希年名下。而至于潘行报案时说的“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对此费诺只是表示:“希年已经成年了。有自主的意识,可以去向本人询问;家里有钟点工和全职的护工,她们也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此外还有一栋楼内的邻居,和希年定期去检查的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我相信他们都会提供证据。”
  他着实是态度良好而条理分明,起先还有些紧绷的气氛随着一问一答慢慢地松弛下来,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前来办案的公安也说:“我们已经向潘希年本人了解过,她本人的证词和报案人提供的材料有很大的矛盾,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来向你调查的原因之一。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你提供的潘越夫妇的财产证明情况经查属实,这个案子应该就可以撤销结案了。”
  对此费诺倒也没表现出格外的惊喜或是放松,只是客气地把人送走,看一眼表,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到点准时下班,中途黄达衡过来看了一眼,见警察走了而费诺在忙,也就什么都没问地又走开了。
  等费诺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刚一打开房间,一个人影就跌跌撞撞扑过来,费诺见她险些要摔倒,赶忙丢下行李,先把人给扶住了。
  潘希年脸色苍白,失了焦距的眼睛慌张地望着费诺的脸,人稍稍有些发抖:“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但是你没接。”
  费诺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到另一边,瞄了一眼餐桌,看饭菜都没有动过,当机立断地说:“一下飞机就在忙,手机调了无声。来,先吃饭。杨淑如呢?”
  我有话想和你说,就请淑如姐回家一晚。她走的时候是七点,现在几点了?“九点不到。”费诺不动声色地牵着她的手到饭桌边坐下。菜早就凉了,倒是厨房里的汤煲里汤还是热的,费诺把菜送进微波炉里热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和潘希年盛了汤,端到她面前后又把汤勺塞进她手里:“小心烫。”
  费诺……“潘希年紧张地咬了咬下唇。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我也有话想和你说,不过先吃饭吧,我是饿了。”
  这顿饭吃得悄无声息,潘希年明显的食不下咽,勉强着自己喝了一碗汤,吃了小半碗就放了筷子,直直地“盯着”费诺,满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看得这样专注,费诺吃到一半,也还是放下碗筷。这样轻微的声音都让潘希年受惊似的一颤,又喊了一声:“费诺。”
  今天下午我是和公安在一起……“他刚开了个头,潘希年已经把话抢了过来:”你出差的那几天里有警察上门来,问我,还有淑如姐她们一些奇怪的问题……是不是潘行做了什么,给你惹了麻烦?“麻烦倒是说不上。不要紧,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费诺的语气很和缓,语速也不快,倒更像是在安抚潘希年,“我猜想他们应该也是先找过你,可能还建议你不要告诉我他们来过。希年,你做得很对。”
  潘希年依旧脸色发白,但已不再惊慌,眉眼间蓦然闪现出固执来,像是一下子回到刚刚来到费诺家的样子:“他们是要我不告诉你。但是我没在电话里说起的原因不是这个。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想我可以处理好的。潘行说的都是谎话,而我都是在说真话,难道假的还会变成真的吗?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呢?”
  这个也是我想说的。如果还有人来找你,无论他们问你什么,也不要因为觉得可能能帮上我而去遮掩,更不要说谎。希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诚实。“我没有说谎。”她又咬—咬下嘴唇,坚定的说。
  明知道她看不见,费诺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说下去:“下午的时候警察来找过我,一是为了你的安全,二是为你父母留下的遗产。我之所以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这件事,是想着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健康,情绪也不稳定,可以再等一等。但是今天的事情提醒了我,我想还是应该先告诉你。”
  费诺,我、我不知道警察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潘行瞎说诬告你什么,这件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什么……你知道,你知道我……“眼看着她着急起来,费诺伸出手来拍了拍她搁在餐桌上握成一团的右手:”我知道。希年,先听我说完。“等她情绪上稍加稳定了,费诺继续说下去:”徐侃之和段杰斌,这两个人你认识不认识?“徐叔叔和段叔叔……他们怎么了?”
  他们分别是你爸爸的会计师和律师。半年前的那场意外,你父母没有来得及留任何遗嘱,所以我只处理了他们的后事,所有财产的处理,都是由他们两个入在第三方的公证下完成的,你是财产的唯一继承人,相关的文件也都在他们那里,等你手术之后,他们会和你当面交接。另外就是,潘老师他们还留下一笔保险,受益人也是你,但是这项金额也需要等你的身体情况允许了,再亲自去保险公司处理一切手续。因为这个案子的缘故,我需要他们出具财产方面的证明,所以会约他们在近期过来一趟,到时候你也应该见见他们。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沉默良久之后,潘希年还是一言未发,看起来是完全没有消化费诺之前那番话的意思。费诺知道她素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他这些话无非是个时间问题,也不催,默默端起吃了一半的饭碗,又吃起饭来。
  他们是不是留下了很多钱,所以潘行他们才这么热心地想要‘照顾’我,才这么急不可待地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不少。你不该这么说他,他毕竟是你的长辈,而且这件事情上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更早地和你把这些事交代清楚,这样或许就能避误会了。“误会?”潘希年冷笑一下,“他对你做这些事情,只是误会?我眼睛是瞎了,但脑子没瞎,心也没瞎。费诺,他这么对你,你怎么还替他开脱呢?”
  潘希年问得尖锐,费诺却不答——他自然不会天真以为潘行的这一举动全然是出于对潘希年的爱护,抑或是公义。但在潘希年面前,却还是下意识地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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