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一片故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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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一片故人知-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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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获封大将军王,统领几万西北大军。战场捷报频传的背后,却是成千上万士兵的牺牲。每个清冷的夜晚,他在营帐之外对着皎洁的月亮,慢慢排遣心中“一将功成万古枯”的惆怅。胤祯果然能担大任,他及时安抚青海诸部落,与他们达成共识,团结一切力量来共同对付罗卜藏丹津的叛军。正当所有将士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圣旨从京城突然传来,敕命大将军王即刻返京……
  安俊忽从梦中惊醒,恍恍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到一旁酣睡正熟的燕生,他才想起这是在冯天桂家里。窗外,朗月星稀,安俊推门出去。只见四面皆是群山环绕,郁郁苍苍的树林深处传来飞流之下的水声。“晓露轻寒,二爷应该披件衣裳再出来的。”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一回头看是燕生,不禁笑道:“你怎么也起来了?”燕生回答:“刚醒,看您不在身旁,便跟着出来了。”安俊转过身,道:“刚才梦到过去的人和事,醒来反倒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燕生看了一眼冯天桂和雁儿住的房间,黑灯瞎火,房门紧闭,于是说:“这个冯五爷的为人很好。我总觉得他像什么人,可一时想不起来。”安俊笑了笑,慢慢说道:“常胜将军冯天桂,这响亮的名号在军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了,就是他!”燕生一拍脑门,说,“怪不得我瞧他长得如此面熟,只不过比当年显老了。”“呵呵,你长大了,我却老了。”安俊说完,思绪又沉浸在回忆之中,“其实,一开始我与老冯并不认识。我负责大将军王的安全,而他总是在一线指挥。直到后来,叛军好几次大规模突袭,我们与前方部队需要配合,才真正熟悉起来。他们冯家世世代代都是守陵人。偏偏他冯天桂和我一样,自幼淘气,瞒着家里人投了军,被拉到西宁平乱。”燕生听着安俊讲西北战场的往事,真觉得如过眼云烟一般。
  这时,天边微亮,冯氏父女的房中亮起了烛火。安俊和燕生回房梳洗。乡野之人果然习惯早起,雁儿带着刀上山砍柴,而冯天桂则舀水生火,准备早饭。寻常百姓之家,日日为生计忙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安俊从窗户里看着他们,十分感慨。燕生一面收拾行装,一面说:“这个冯五爷一定是个心中恬淡的人。要不,当年他立下那么多的军功,又怎会甘居民间,只做个微不足道的守陵人?”安俊摇摇头,叹道:“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聪明人比糊涂人少。”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冯天桂扯着大嗓门喊道:“安二爷,燕生兄弟起来了吗?该用早饭了!”
  

☆、(二十五)

  吃过早饭,冯天桂在最前头领路,安俊、燕生在后面跟着,三人依次沿石阶而上。据说,当初圣祖爷的灵柩就停放在半山腰上的紫灵殿,而大将军王皇十四子胤祯此前一直被囚禁在它的东配殿。尽管现在人去楼空,但安俊仍坚持要去看一看。于是,冯天桂做了万全之准备,早饭过后,便领着他们直上皇陵山。
  “此处原来的皇家亲兵很多。基本上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但随着圣祖爷在景陵地宫安葬,这里守陵的官兵就撤去了一半。”冯五爷一面拾级而上,一面回头对安俊他们说。他声如洪钟,气也不喘,可见内功底子深厚,“谁都知道,保卫京城的安全才是个肥缺,说句大不敬的话,谁愿意在这里整天陪着死人啊?人一少,官兵们都渐次疏懒了,你们看,大白天都难见一个人影。”话音刚落,燕生突然持剑向他攻来。山道本来就狭窄,冯天桂这一下猝不及防,只得右手掌在崖壁上一拍,借掌力身子凌空而起,双手前探抓住一棵老松树的枝干。“燕生你在干什么?”安俊看他持剑还欲奔上前,连忙厉声质问道。“爷,您别误会。”燕生忙收了剑,脸带笑意,走到冯天桂面前作了个揖,说:“还请五爷见谅。我只是很想试试您的身手。如今看来,您的功夫和反应丝毫不减当年,晚辈实在佩服得紧!”冯天桂明白过来,哈哈一笑,纵身跳了下来,双手拍去身上尘土,对安俊说:“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你家燕生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安俊只得出言责备燕生:“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得罪人了都不知道!”燕生赶紧磕头赔礼,冯天桂心胸开阔,不以为意,三人哈哈一笑,这事就算过去了。
  接着三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半山腰。上面的情形如冯天桂所说,兵丁稀少。不过,几个上了年纪的军士一见到他们,就警觉地走了过来。其中领头的一个对冯天桂喊道:“老冯,你这么早带人上这儿来做什么?”冯天桂抱拳行礼,笑道:“他二人是我军中旧友。听说紫灵殿的风水特别好,想亲自来看看,沾一沾祥瑞之气。”安俊瞄了冯天桂一眼,心中赞道:别看他外表粗犷,却是粗中有细,是个有成算的。那几个军士显然信以为真,都忍不住拿眼往安俊和燕生的身上瞧。燕生忖度着各位的意思,心里已猜到几分,忙从包袱中拿出事先预备下的银两,放到军士们的手中,说:“些许意思,聊表心意,望笑纳。”冯天桂在一旁乘机说道:“我这朋友可是个大买卖人,你们快快收下,别挡他的财路!”
  进了山门,仍有一段羊肠小道要走。冯天桂介绍说,当年,为了方便轿夫们抬棺上山,特意请工匠们铺了一段木质阶梯。然而,由于年深日久,木头已经腐烂,野草在其上丛生,竟很难再看到当年阶梯的形迹。安俊抬头望去,只见紫灵殿气宇轩昂,雄伟壮观,是一座独立的皇家殿宇。其东西配殿皆有纵深,顶上用黄色琉璃,一应雕梁画栋俱全。安俊带着燕生朝主殿紧闭的宫门拜了拜,然后才轻轻推启左配殿的大门。
  随着左殿大门缓缓地打开,一座清新雅致的院落慢慢出现在人们面前。冯天桂走到前面,指着院墙说:“二爷,这里便是大将军王谪居的地方了。”安俊抬脚跨过门槛,只见院子亭台楼阁皆有模有样,只不过因疏于打扫,地上积了不少灰尘,一应日常起居陈设也摆放地乱七八糟。安俊联想到当年大将军行辕的日常情景,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道:“物是人非。”冯天桂睹物思人,眼圈也红起来,说:“当日,即便爷与我近在咫尺,我也没有一点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想想真是灰心。”安俊说道:“想必此处定是被严密监视,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冯天桂热血亦如当年,他心中悲怆,不禁反问道:“我们可以做寻常百姓,但十四爷可不能!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年他不带着我们一起杀回京里?”“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安俊激动之下,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来的,燕生从未见过他这般粗暴的样子,忙把他拉到一旁。冯天桂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不禁面露尴尬之色。“二爷,”燕生轻唤了他一声,安俊面色苍白,整个人却恢复了冷静。他让燕生不要说话,自己则走到冯天桂面前,说道:“你我都曾是军旅之人,军中说话直接,刚才的话自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要再说了。十四爷有十四爷的为难,你我既是在他麾下效力,那就应该体谅。”冯天桂默然点点头,他环视着四周高低错落的宫墙,道:“这里困得住他的人,困不住他的心。爷当年是何等潇洒爽利的人,一时风光无限啊!只是不知,这么多年的囚禁折磨,可有英雄气短?”安俊和燕生都没有说话,殿内殿外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他们一行人从半山腰下来的时候,头顶上的天空飞过一只秃鹰。它凄厉的叫声令人心寒,仿佛是亡灵的哀鸣。冯天桂说,这种秃鹰凶猛无比,专吃死人肉和动物的尸体,连陵前的贡品也被它吃光了。安俊心头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二十六)

  景山,寿皇殿。
  夜色深沉,月影朦胧。在这间面积不大的主殿内,悬着数条经幔。中间金丝楠木的供桌上设着香案、长明灯和应季的新鲜瓜果。正对着神龛的地下,一字排开摆着绛红色的大蒲团。当中一个上面跪着一个瘦长身影的人,他全身罩着半旧不新的黑色长褂,双手在胸前合十,右掌腕子上挂着一串黑漆发亮的念珠。
  神龛之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上面所绘的人物一身戎装,目视前方,神采奕奕……下跪之人直起身子,抬头凝望着头顶上的画像,目光久久没有移动,忽然,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主子爷,天儿太晚了,您还是去歇息吧。”这小太监名叫桐春,他已抱着大斗篷在旁边站了很久,直到更鼓敲过了二更天,才斗胆劝道。他仿佛没有听到,瘦长的身影在烛灯下愈发显得单薄,如泥塑一般动也不动。半晌,他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扶着桐春站起身来,幽幽地说:“既然清明时我不能在圣祖爷陵前尽孝,那就让我这个不孝子在这里多尽尽心吧。”桐春麻利地给他系好斗篷,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出主殿。
  一阵温暖的春风迎面吹来,令人心头惬意。他忽然有了兴致,扶着桐春往庭院中央走去。四四方方的天幕上,弦月如钩,他对桐春说道:“咱们在这儿算不算坐井观天哪?”桐春素来是个伶俐的,他想了想回道:“奴才倒觉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哈哈……”他摇着头只是苦笑,清冷的月光下犹见他斑白的头发和粗硬的胡渣。他冷峻的目光匆匆扫过紫禁城的方向,疲倦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屈指算来,桐春跟着十四王爷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他虽然不是十四贝勒府的旧人,却一路见证了胤祯一家从遵化到景山的颠沛流离。人人都说,十四爷是意气风发,能征善战的大将军王。可在桐春的眼里,他却是另一幅模样:在遵化的时候,他时常纵剑狂歌,偶尔还吟些歪诗,一抒心中积郁。而随着嫡福晋的过世,他整个人就变得更加消沉。今上一次又一次下旨斥责,百般羞辱,甚至连桐春都看不过去,他却冷眼相对,日渐沉默。等挨到了去年冬天,他腿上旧伤复发,愈发连剑也舞不得了。尽管到了这种地步,圣旨一下,他还是得乖乖携带家眷一道被押解回京,安置于景山寿皇殿。嫡福晋活着的时候,一直对桐春和丫头秋儿抱有歉意,因为他们俩是由内务府直接划拨过来的。她常常说:“跟了我们这样的主子,是最没前途的了。”那时候,桐春年纪还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可跟着主子爷经历过这段囚禁的日子,他开始明白福晋的痛心。他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同情十四王爷。那些愤懑、悲伤和无可奈何,都被他一个奴才看在眼里,却感同身受。
  一大早上,一向清静的寿皇殿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桐春怕吵醒尚在炕上熟睡的胤祯,连忙到大门口去看个究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队亲兵把西北角上的永安亭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十个带刀侍卫簇拥着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走过来,这人衣服华美,却面带愁容,一路骂骂咧咧,眼睛紧紧地盯着主殿的方向。
  “我的天,你还杵在这儿干嘛?”丫头秋儿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伸长脖子向里头张望,说:“爷起来了吗?”桐春一把拦住她,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搞的?这么着急干什么?”秋儿的脸一红,轻声说:“我刚听说了,咱们这里要进新人了,就安置在永安亭一带。这会子,内务府和内廷总管都亲自看人来了。”桐春听了,好奇地追问:“难道又是哪个王爷倒霉了么?”“诚亲王允祉。”秋儿说。话音刚落,只听里头房间里有起身的动静,桐春和秋儿赶忙一起进去伺候。
  实际上,胤祯早就醒了。这些年,他一直行军在外,早就养成了不同于常人的警觉。桐春他们掀起帘子进来的时候,他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了。秋儿从铜壶中倒水,端着盆儿给他盥洗。胤祯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等擦好了手,他对桐春吩咐道:“你还是去问问,诚亲王到底犯了什么错?”“是。”桐春领命而去。屋子外面又传来更大声的喧闹,是允祉朝着主殿的方向大声悲嚎:“圣祖爷在天之灵啊,睁开眼睛瞧瞧,这些狗奴才是如何羞辱儿臣的?儿臣是生不如死啊……”这凄惨的叫声令听者无不毛骨悚立。在场官员见他闹得实在不像话,只好速命左右亲兵用布团堵上他的嘴。这边胤祯已经吃完了一碗□□糖粳粥。听到允祉这般哀嚎,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他尚有气力悲嚎,我却连悲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桐春在内廷总管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中,找到了自己的娘家表哥—现在在乾清宫当值的小六子。他乘着场面混乱,悄悄把小六子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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