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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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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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死,只是我不甘心。你不过是仗着身份欺我、压我、逼我、杀我;这世道,谁又不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我打小儿起,就看透了。可你记住,有的东西,你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她仰着脸,声音发颤却很有底气,直视着个子比她高、地位亦比她高的冰儿,那清凌凌的眼波中流露出来可怕的仇恨竟让冰儿觉得手足发凉。她勉强撑着一口硬气,道:“你赶紧把该收拾的收拾好。我没有许多时间给你。”转身出门。
  甫一拉开房门,就见英祥急匆匆奔来,疑惧的双目打量了她一会儿,都来不及多招呼一声,疾步进门看蓝秋水,见她只是流泪,脸上和身体各处并没有受伤害的痕迹,才返身出来,问冰儿道:“你叫我一起给阿玛请安?”
  冰儿忍着心里的伤楚,冷冷瞥了他一眼:“快走吧。”便走在前面。英祥几步赶上,放低了声音道:“我先只是不放心。不过现在放心了,事情过了,你们未必不能修好……”冰儿压根不理他,沿着小径走着,她穿着软底的鞋子,脚底被卵石硌得生疼,倒反而能缓解胸臆的不适感,终于见到萨楚日勒的花厅,不知是怕冷还是什么缘由,原来大开的门窗全部闭紧了,守在门前的是他外出最宠信的小厮仪铭,仪铭见到英祥和冰儿,赶紧打千儿请安,又急急到里头通报,出来道:“王爷心里头急坏了,请小爷和公主赶紧进去。”
  进门几乎不及见礼,萨楚日勒直视儿媳妇问道:“公主今日早上是亲眼看着管家被带走的?”
  冰儿点点头:“是。他还说 :‘我只一个人’。”萨楚日勒不由潸然泪下,顿着足唉声叹气,冰儿道:“阿玛,此刻叹气没有用。你想怎么处置?”
  萨楚日勒并不笃信这个出身皇室的儿媳妇,可是此时他已经全无能耐,没头苍蝇一般捞着根救命稻草都是好的,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说:“这可真是误会!可是如今我也没法子解释——要解释,就怕把一家子都搭进去了。他一心为了我,到先那个时刻都不忘宽我的心。可是此时——我说不得只有牺牲他了。”
  英祥瞥了妻子一眼,对萨楚日勒道:“儿子遣人打听过了,监押在顺天府的牢里,我托了一个朋友去问,回话很客气,说是断不会委屈贵府纲纪,只是案子涉及钦命,不许人探视,也不许送吃的东西,递了门包竟然全数退了回来,也是少见呢!”
  他们三个心里都有数,冰儿首先道:“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顺天府的差役,又多得是让人叫苦不出的法子,倒比大理寺和刑部可怕。”萨楚日勒更是唉声叹气,弄得冰儿都烦他的优柔寡断,想了想又说:“他说一个人,那还有一个是谁?”
  萨楚日勒犹豫着不敢说,英祥急道:“阿玛,就算让我们来想法子,也得知道原委才行啊!”冰儿亦警告他道:“阿玛,如今我们是同船合命,若是我们还蒙在鼓里,可怎么处置?”
  萨楚日勒道:“是喀尔喀的一个朋友。”
  冰儿思索着:若是与喀尔喀蒙古普通的来往,一来顺天府不必冒着得罪科尔沁郡王和固伦额驸的风险抓人,二来萨楚日勒也不至于如此失魂落魄,想必来人必是叛党无疑,不由冷冷道:“阿玛,我可是姓爱新觉罗的,要我做叛逆朝廷的事,我可做不来!”
  这样的警告,让萨楚日勒心里一悸,仰头几乎是求告:“真的!我与喀尔喀那里只是酒肉朋友,平素从没有军事上的往来。可是如今阿睦尔撒纳背叛皇上,无论是谁扯进去就是案子!我也是为家人……”他捧住脸,水光从指缝间渗出来。英祥看得心惊,上前扶住父亲。冰儿闭了闭眼睛,颇感无奈,可是他的话没有错,也戳在自己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如今就如一个小小的窟窿,不断扯了旁边的经纬线去弥补,却不料小洞越扯越大,弥缝就越来越难,再接着,自己只怕也要被牵进去难以自拔了。可是如今,不搏一搏又当如何?!
  冰儿道:“不许人探视,是怕互相串供;不许送吃食,是怕人自寻短见。除开这两条,有没有不许的?只要哪里松口,我就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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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凉,我们管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前几日就有咳嗽的症状。若是再着了凉,保不齐要转痨症,那有多麻烦呐!规矩我们也懂的,绝不让头儿们为难,只是两件衣裳,头儿只管验看,哪里不对的,您乱棍打了小的出去……”王府里来人在顺天府的大狱前软磨硬泡了许久,典狱见果然只是送一套夹衣夹裤,倒也找不出不准许的理由,愣是把衣裳翻看了半天,连里子都拆开瞧了,确实没有夹带,最终松了口,收下王府来人偷偷塞过来的二十两见票即兑的银票,同意把衣裳给里头的管家送去。
  “也还好,才过了一堂,第一堂素不动刑,不过过二堂就保不齐了。”那典狱把银票揣在衣袖里,压低声音道,“我们自然要照应的,谁不知道王府的身份!宰相家人还他妈七品官呢!只是上头压得紧,探视送东西这些上头我们也不敢懈怠,吃饭的家伙总得要吧?其他你们一律放心,饮食住铺,都包在我身上,准保贵纲纪不吃苦!……”
  没承想第二日,巡查狱卒就发现管家脸面青紫,七窍流血,死在狱里,报到上头,典狱自然唬了一跳,奓着胆子走近细看,管家穿着新夹裤的一条小腿上赫然两个洞,已经烂到拇指大,里头的血都是紫黑紫黑的,连带着那条小腿肿得大腿般粗,一条条紫色经脉膨膨然鼓胀起老高。看来是中了蛇毒。
  要犯死亡,当然是大事,但是被毒蛇咬死,却不能怪典狱和狱卒们的不是,顺天府要紧把事情报到刘统勋那里。刘统勋皱着眉头:“这才二月中旬,地上的冻还没有化完,就有蛇了?”
  顺天府的人也怕担责:“大约牢狱里暖和,蛇就提前出动了。”
  刘统勋那张黑脸板得越发结实,半晌道:“这事以前出过?”
  顺天府来人赔笑道:“那倒没有。可是谁还能控制蛇虫咬谁不咬谁不成?”
  刘统勋无话,把案情奏报到乾隆那里,果然也是如他一般问话。不过问到最后乾隆却明白了,叫刘统勋跪安后,想想心里有气,对外头人道:“速传五公主进宫,朕有话问她!”
  接着便是来自西边的急报送到,乾隆忙忙看战况,命军机处人过来商议,指挥前面作战的方案,等到下午忙得尚不曾喘气,却听到回话:冰儿自道身子不适,卧在家中不能起床,遣公主府的人过来请罪,俟身体略好,定来向皇上赔罪。乾隆又好气又好笑,不想这丫头使心眼使到自己头上。原想发严旨催问,命她如实回话,但再想想她有孕在身,害喜又厉害,那萎靡不振的小可怜样子如写在脑海一般,自己又不免心软,只好作罢。想着等着哪天能有些时间了,亲自驾临公主府“视疾”,便可当面好好问问她,看她还到哪里哄骗她亲阿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得成比目何辞死

  玉妞自忖已经成了公主府的人,再次回到浅晖院,竟有些衣锦还乡的错觉。临进门,新选在浅晖院的小丫鬟上来拜见,叫“姐姐”叫得甜蜜蜜的,再往里走,那时和自己一起挨打的大丫鬟正在院中晾晒衣物,见自己来了,上来亲热地拉了手,没寒暄几句眼眶就红了。“还是你命好!”她低声说。
  玉妞便也轻声问道:“怎么?她作践你?”
  “也谈不上作践。”那边抹抹眼泪,“她心里除了额驸爷,谁都没有,我们真正只是活活的奴才罢了。”
  玉妞冷笑道:“她的好日子也快过到头了!”她的手在衣袖中捏了捏,原本的趾高气昂突然有些泄气般怯了。玉妞毕竟年纪还小,先时的报复的快意,在触碰到那个纸包的时候,还是有些寒寒的害怕浮在脊背上,勉强笑着对大丫鬟道:“我进去找蓝姨娘说话,你帮我在外头看着点,别让人靠过来。若是额驸爷来了,赶紧地大声通报,让我知晓。”
  玉妞打起那张棉里子的锦缎门帘,屋子里一如既往是淡淡的沉香气息。此时水仙已经不在时令上,花瓶里供的是各色梅花,红得喷霞吐焰,白的玉洁冰清,粉的娇如羞靥,还有京中极贵重的绿萼梅,清丽脱俗地绽放在一个细白瓷暗花的仿定窑瓶中。蓝秋水手执两块抹布,先湿后干,细细擦拭着盛放梅花的瓶子,无论是瓷是玉,一概被她擦得泛出莹亮水光来。她是细心且洁癖到极致的人,不容得些许不美好存在。
  她明明听到玉妞进门请安的声音,可是恍若未闻,手里擦拭那个插绿萼梅的定瓶如爱惜珍宝一般。突然,手里一滑,瓶身一仄,几朵开得正好的浅绿色梅花从枝头拂落下来,蓝秋水眉头微微一皱,突然把整把的梅花枝尽数从瓶中拔了出来,扔在一旁的簸箕里,用力过猛,那个定瓶亦滴溜溜从架子上滚落在地,刹那跌得粉碎,里面的水在她暗绿色的裙边溅开一滩。
  玉妞上前惋惜道:“呀!这瓶子虽然是仿的,但也是官窑里难得出的精品呢!就这么碎了!”她说完,着意瞧瞧蓝秋水的神色,却见她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歪着脖子,拎着裙角,半晌才问:“你来干什么?”
  玉妞咽了口吐沫,陪了些笑道:“奉公主的命令,赏姨娘一些东西。”
  蓝秋水冷笑道:“要我跪接么?”
  “这……理应是要的吧……”她的话还没说完,蓝秋水一提裙子,跪倒在地上的瓶碴和水渍中,朗声道:“谢恩!”
  玉妞倒被她吓了一跳,原想好好羞辱她一番的,此时竟不知怎么既说不出、也做不出了。摸索了一会儿,才从袖中把那个已经捏得有些汗湿的纸包递了过去:“喏,就是这个。”
  蓝秋水没有打开纸包,只是看着外面包得扎实的鹅黄纸,淡淡问道:“这个怎么用?”
  玉妞道:“公主主子说,万一到了推车撞壁的地步,直接温水调服即可。正好是一个人的分量,最不难受的剂量。”她突觉背上一阵冷汗,心里小鹿乱撞般跳得厉害,该传的话传完了,嚅嗫地又唤了声:“姨娘……”蓝秋水理都没有理,从地上站起来,到里面的卧室,玉妞看着她打开镜奁的抽屉,把那个鹅黄纸包放了进去,出来仍是云淡风轻的声音:“我晓得了。”
  玉妞欲待再说什么,感觉已经没有什么话适合她这位份了,曲曲膝盖逃也似的离开了浅晖院,到得公主府,尚且心“怦怦”直催得耳膜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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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英祥在妾室房中休息,蓝秋水的异常沉默让他越发心怀愧疚,牙床之上格外卖力,他感觉到蓝秋水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背上的肌肉中,虽则疼痛,反倒有一种赎罪的快意,因而一声不吭,任由她这般反常。雨消云散,英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几道锐利的痛楚,手指上染了点淡淡的血迹,他苦笑着自己下床取手巾擦了擦手,见蓝秋水不似往日的殷勤体贴,只顾着自己裹着被子仰头望着床顶。他过去在她微微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你有心事?”
  蓝秋水这才探手在他背上轻轻抚了一下,淡淡摇头:“没有。”
  英祥宽慰她道:“你放心,只要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蓝秋水半晌才文不对题地回应道:“你心里,更喜欢我,还是公主?”
  英祥愣了一愣,从小到大,他都极少撒谎,虽然明知答案会让眼前人不快,还是犹疑着说:“自从见到你,我心里就很舍不得,这样玉洁冰清、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吃那么多苦,上苍未免太不公平。如今我既然娶了你,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蓝秋水果然神色一滞,俄而才微微笑道:“那你喜欢她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英祥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然而心思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到了那个初夏的午后,大雨后遍地的丁香花,在青砖石漫地的寺庙后院,形成一片艳丽繁华的生死道场。伊人临风伫立,萧然而孤独,衬着那个下午的雨后清芬的丁香气息,缥缈在记忆里长久不散,成为永恒的美丽。虽然后来才知道,那日她在法源寺,不过为了祭奠她深爱过的义兄,与自己全然无关,可是自己心底深处对她一见钟情的爱恋,刻骨铭心般化作对她身心一切的占有和征服欲望。因而才有了这样的相爱相伤,那种令人切齿的妒忌,用“不专”报复她时的快意,又何尝不是源自内里最深厚的感情?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竟然是一语成谶么?
  又一双手臂缠在自己的胸膛上,眼前不是那个爱到生恨的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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