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艾尼，我想睡觉。”爱丽丝揉了揉眼睛，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幸好一旁的斯特利抓住了她。
“那就睡吧。”艾尼将她哄去睡了，才皱起眉头思考。很是反常，难道是龙泪花的气味的后遗症？只是关于这方面的记载，流落到人类领地不多，也许是该去龙之谷看看了。想到这里，他还是先去找坐在院子里的斯特利了。
“你说她最近很嗜睡？”斯特利正在用匕首削着一块木头，地上落满了木屑，散发着好闻的檀木香气。艾尼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雕像，虽是半成品，但是已经能看出其人的英勇。他没问下去，只关心了爱丽丝的问题。
“是的，她之前从不这样，即使几天不睡也是经常。”艾尼只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地行龙的描述，习惯行军，而且身体强健，有两颗心脏的特性，使得它们有可以维持好几个月不睡的精力。所以他认为爱丽丝的精力旺盛只是种族特性。
“不，不对，你错了。事实上，她之前的状况才不正常，一个幼崽应该在他们出生之后到一百年间沉睡多过清醒，到一百岁之后才有可能精力旺盛得打坏龙神殿的雕像。”斯特利开始仔细地给艾尼讲解起来。
斯特利确实比艾尼更了解龙族幼崽的习性。但是艾尼不由地发问。“那么像你和爱丽丝这样的呢？你当初也是一直沉睡吗？”
“不，我并没有，自有记忆起，就必须四处躲避追杀，一个无人庇护的软弱的龙族，犹如身怀宝山却不自知的幼童，当然不可能有片刻的平和。但是她不需要。”其实艾尼这样直白地揭开时间愈合的伤疤，斯特利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这般的痛苦和黑暗，大概也只有自己才能理解。
对方也许知道，只是不顾虑他的感受罢了。这个看似温和文雅的男人其实冷血得令人心惊。斯特利忍着内心隐隐的伤痛，却还是说了下去。“爱丽丝没有遭遇威胁的话，她应当嗜睡。不要看她的人形已经这般大了，她的心智应该也只是一个婴儿。趋利避害，与年岁没有关系。”
“她曾经遭受过野兽的袭击。后来有一次她还误饮过猛毒。前几天你闻到的龙泪花是在皇宫出现的，她当时离得很近，吸入不少香气。我担心会不会有后遗症。”还有一件事，艾尼隐瞒下来了，那就是他取过几次爱丽丝的血液和牙齿，用以制药来压抑他身上的暗元素侵蚀。
斯特利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地回想起来，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那块木头雕像。“这确实是个问题。野兽不可能无故袭击她，但是这些都不可能伤到她分毫。唯有龙泪花，这东西对她也说不上是药还是毒。”
“怎么回事？”艾尼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你是说，龙泪花也对她也有好处吗？那么这好处又是什么？坏处究竟会怎么样？”
斯特利犹豫了一下。这原本是龙族内部流传的信息，从某种角度来说，都不应该告诉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但是他又立刻想到了爱丽丝。他想着艾尼对待爱丽丝的眼神，还是说了出来。“坏处也说不上是坏处。龙泪花其实是促进龙族进化的一样催化剂。但是对于年幼的爱丽丝来说，这可能还没到时候。”
斯特利也曾经去过月见平原，为了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那些花的气味确实刺鼻，但是也对龙族血统的身体好处多多。气味令龙族昏厥不如说是令他们昏睡，可以安然度过急速生长的过程，在醒来的时候能承受得住更加强大的力量。
但是这些力量对于尚不足百年的爱丽丝来说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就像是让婴儿拥有无双的宝剑，锋利的剑刃可以震慑敌人，同时也会割伤她自己。
“我想她正在成长。”斯特利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过去没有过这样的案例，因为混血在过去从没有被记载入案，但是就爱丽丝现在的表现来看，龙泪花的香气对她起作用了。
“所以她的头发长了一寸。”艾尼脱口而出。
“是的，人形其实是龙族的能量化形，体型和头发都是力量的象征。如果她的头发长了，说明，她真的受到了龙泪花的影响。”斯特利却为艾尼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感到心惊。就连他都不敢保证能察觉到一个朝昔相处的人半寸一寸的变化，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做到了，这是何等可怕的敏感度。
艾尼如果知道他想什么，必定会笑出声来，只是爱丽丝而已。除了爱丽丝任何人都不值得这样的敏感。她的一丝一毫早就刻画入心，哪怕是身上多了一块鳞片，他都会察觉。“那有什么办法抑制吗？或者说如此下去任其自然。”
“还是需要压制的。我想只要有一药剂就足够了。”斯特利懂得如何配这个药剂，原因是他其实最想当的志向是药剂师啦，只不过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至今没有成功。这个成功指的是他配药剂。明明是按照药方一步一步来做的，结果却往往令人瞠目结舌。
“请告诉我药方。”艾尼对着他深深地鞠躬，诚恳到无以复加。斯特利被他这爽利的做法吓了一跳，还以为无论如何这个男人都会犹豫一会，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利益。
事实上，就算艾尼不这么求他，斯特利也会把药方告诉他的，因为他自己配不出来。“清水一份，白慕一两，葛根一两……最重要的是药引——精灵之血。不过，我看也简单，去屋子里那个放上一刀就够了。”
龙族和精灵世代为敌，以此为抑制的药引确实合情合理。不过，怎么看，他都是幸灾乐祸，不怀好意。艾尼斜眼一瞟。“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想过暗地里给你一刀？”
“不好意思，像我和爱丽丝这样的，他们是察觉不到的。”虽然力量已经升级，但是血液是不会变纯的，再过上几万年，他和爱丽丝依然只是龙族混血，永远无法到达真正的龙族所能达到的地方。最好的证据就是，精灵不会察觉到他们。
虽然这不代表不仇视。反正看到就弄死，是精灵族一贯的作风。明明自诩善良，却如此残忍的对待仇敌，不，是无冤无仇的无辜者。即使两族之间流过许多血，但是也和今时今日的个体完全无关了。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对峙下去。
斯特利就是想将这句话糊回艾尼脸上去，反正龙族就是以小心眼著称，他这么做也就是种族特性嘛。
两个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却不知道屋子里的事。深夜里，爱丽丝突然醒了过来，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醒过来之后，她才发现，那不过是梦。但是起来没看到艾尼，令她的睡意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她慢慢地爬起来，打算摸着黑去找艾尼。已经很晚了呢，好孩子要睡觉了，艾尼不够乖。她抓到艾尼，要好好地批评他一下。这么想着，她咧开嘴笑了起来。艾尼的气味在院子里。她扶着墙壁，慢慢地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有些模糊。她的夜视一向很好，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她都能清楚地看见远处的瓢虫，这是得益于龙族的血统。但是今天有些反常，她的眼睛看不清。还是第一次，不，不，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时的艾尼是模糊的。
走到半路，爱丽丝听见了一间屋子里低低的哭泣声，她仔细一辨别，是马琳夫人。想了下，爱丽丝还是停了下来，礼貌地敲了敲门，问道。“马琳夫人，马琳夫人，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还是你饿了？”
“不，没什么事。你怎么出来了，爱丽丝？”马琳夫人一打开门就看见小小的爱丽丝天真无邪地站在那里，迷茫地望着她，她的心都要被这个小不点融化了。“快过来，你都没有穿鞋子。这天还冷呢。”
爱丽丝听话地走了进去，坐到了马琳夫人的床上。“马琳夫人，你为什么哭啊？”
“不，没什么。爱丽丝。”马琳夫人说了第二次。
爱丽丝又问了一次。大概没有什么逃得过孩子的眼睛。马琳夫人这才说。“不，爱丽丝，我只是、我只是想念卡特了。他在的时候，这房子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如果今天你们不来，这里就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爱丽丝正有些不安，她安慰马琳夫人的话还没有出口，那不安就变成了现实。
☆、第 49 章
“是地震！”大地剧烈的晃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晃，爱丽丝第一时间抓住马琳夫人，抱住她从窗户跳了下去。这个月以这个角度跳下去超过过去一年的。
大地以不同寻常的方式晃动着，那是爱丽丝从未遭遇过的强烈，在这之前，艾尼曾制造过的地动完全不可比拟。就在爱丽丝跳出窗户的瞬间，那座有些年头的房子就这样倒塌了。
当惊慌不已的马琳回头，那里只有一堆废墟，瓦片上满是裂缝，碎得令她害怕。那么细碎，好像是要扎破她的心脏。“啊！房子……卡特。”
爱丽丝及时抱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直接砸在了地上。爱丽丝转过头去，疑惑地问艾尼。“她怎么了？”
“先过来，爱丽丝。”艾尼第一时间卧倒在地上。脸颊上沾了一些灰尘，显得那么的可笑。在场的人却谁也笑不出来，地震仍然没有停止。附近的房子还在接连的倒塌。
“艾尼，有人死了。有人还在房子里。”爱丽丝傻傻地望着他。艾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一下子愣住了。爱丽丝将马琳放下来，站了起来，在世界都要颠倒的倾斜中，她站得很直，像一棵青葱。
“艾尼，房子在倒塌。”爱丽丝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后，再一次地意识到了生命。“艾尼，那座房子里还有人。”她所指着的是一幢摇摇欲坠的房子，对他们来说看起来近在咫尺。
“不。留下爱丽丝。”艾尼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张有些肮脏的脸上全部都是紧张的情绪，恐慌到连简单的掩饰也做不到了。他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这里，失去一点点，他就要失去了全部。
就在艾尼阻止她的那一刹那，那座房子也倒塌了，人声也已经被掩埋在其中，不能闻到一丝。又一条性命死在他们面前。爱丽丝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没有过，因为有人死去，而感到这种难过。
她的长剑曾经沾染过无数的性命，敌人的，无辜者的，她从没有迟疑，只要有人挡在艾尼前面。她将自己视作一那柄长剑，由艾尼挥动的剑，作为他的力量活着，是她生命的意义。
从她有一个名字开始。
从他给她这名字开始。
“艾尼，你在害怕吗？”艾尼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没有一丝缝隙。他知道一点瓦片的重量不会伤害到爱丽丝，即使是利刃也不能伤她分毫，但是他就是无法忍受失去她的一线可能。
他已经不能失去她了。
“是的。”爱丽丝感觉到了艾尼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抖得厉害，几乎抓不住她柔软的头发。“我在害怕，我害怕失去你，爱丽丝。”
刚刚感到的心悸，却在此刻完全消失了。她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被拥有的幸福感，被需要的幸福感。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像一阵春雨，洗涤她的灵魂。
别人的死亡是短暂的无关己要的哀伤，很快就会随着呼吸消逐出记忆。那太过浅薄，连片刻的回忆也不会留下来。可是，艾尼却是永恒的。
爱丽丝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别害怕，艾尼。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永远。
直到死亡。
“对不起，爱丽丝。”艾尼终于平静下来了，他的手指停止了颤抖，有力地握住了那双小手，温暖而柔软，像是棉花糖，舌根立时便能感觉到了甜蜜。
这个时候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来帮我一下。”是斯特利。艾尼抬起头来，看见他的身上垒了一堆小山似的人。
他在房子倒塌前，找到了这些人，虽然有些擦伤，但是无碍性命。希尔芙和伊森也很迅速，虽然没有爱丽丝反应快，但也及时从房子里面逃了出来。这个时候两人已经从废墟里翻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先别管他们俩了，先来包扎一下。”伊森举着绷带和药膏瓶，站在一边，无奈地说。几年没见，这两个家伙黏腻的程度又升级了，真是受不了他们。
“有人需要止血剂吗？”希尔芙身上带着一些。虽然她厌恶人类的黑暗面，但不是所有人类。精灵的善良致使她难以对他们束手旁观。
“这里。”斯特利快手快脚地包扎起来。他的熟练程度令他们吃惊。爱丽丝的力度太重了，他们都不让她帮忙，她有些失落地在其他人后面跟着。“为什么你能做到啊。”
同为龙族，爱丽丝相信斯特利的力量绝不会逊色于她，强度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