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9部分

　　　　拈在玉白手指间的白子停顿片刻，玉无暇嘴角微弯，最后干脆地放下它于袖边的白瓷棋盘中，抬头对君王说：“陛下，这一盘，是我输了。”

　　　　“老师，你！”姬瑾轩咬牙无奈，“朕是一直想赢你一盘，但却不是要这样赢……”不是你输了，而是此刻你把所有心思都给了手中仍然握着的木棉花。

　　　　他看向棋盘上的棋局，“真不甘心会输给一朵木棉花，说吧，这盘输局，老师意欲作何解？”

　　　　明明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人，姬瑾轩却总感觉对方好像是从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古人，坦然又神秘。

　　　　“六王毕，四海一，大周枯，大御出，天命归，四方安。”

　　　　玉无暇注视着姬瑾轩的眼睛，缓缓道出这句话，“陛下用封禅大祭将我召回，我可不能辜负陛下恩泽。”

　　　　“老师不愧是老师，手中永远握着凌驾君王的筹码，国师风范，真乃神也。如今天下初定，这些年辛苦你了，不过，朕，不需要什么帝王之剑。”到底是看不过他掌控一切地笑若坦然，忍不住虚呛了他几句，最后强势地表明自己的帝王气势。

　　　　玉无瑕淡笑不语。

　　　　姬瑾轩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避开视线继续道：“最近我……朕翻阅大周《周史》，上面以一篇《神颂·玄株》的传说开篇。言黑莲女神降世，化人形救幼年周祖，并赠周祖天命剑护身，遂周祖奋发图强，承天命而征战十年，一统战乱，建朝称大周，此后四方国泰民安。朕对这位黑莲女神的兴趣大于天命剑。”

　　　　“陛下，真是无时不刻不在逼我泄漏天机。”玉无暇将手中的花朵放在棋盘上，无奈地摇摇头苦笑。

　　　　姬瑾轩同样回之一笑：“老师贵为我朝国师，却总是一年才肯出现在大御朝一次，每次都是木棉花开之际，如此良辰美景，朕可不想错过一丝与你畅谈之机。”

　　　　玉无瑕起身侧向天空的云霞，那里仿佛燃烧的擎天火炉。

　　　　“《周史》言黑莲女神乃上古神祇，天地之精神，阴阳之灵气。因机缘巧合赠石周祖，周祖请玉族先祖铸成天命剑。周祖感女神之恩，在故土云水州建莲宫神府，供奉天命剑，并立祖训，称其为周朝之神祖，大周后人必历代侍奉天命剑，方可保周朝基业永不绝灭。可是……”

　　　　火霞在空洞的眼神中惨烈地燃烧，静默良久，他才又缓缓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姬瑾轩听到这里，微微敛眉，似是不赞同，也起身与他并肩看云霞，拗道：

　　　　“五百年前，大周朝覆灭，天命剑也一夜之间丢失，这未免过于巧合。各路诸侯更是谣言得天命剑即得天下，似乎没有天命剑，就没有资格坐稳天下，如今朕破了那谣言，也决不允许那谣言再蔓延，荼毒人心。”

　　　　“的确是人，过于夸大了天命剑之威，但是，传闻非假。”玉无瑕转身看向姬瑾轩，淡笑道，“天命剑确实不仅是一把被赋予神威色彩的利剑，更拥有神力，一股……从未现世的无上神力。就像周祖之所以能百战百胜，必然是做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姬瑾轩望着玉无瑕含笑的面容，恍惚不已，与他相识这些年，从未见过其露出过如此认真的笑容。

　　　　以前的玉无瑕也时常含笑，可是那笑容里看不出一丝留恋，而这次回来的玉无瑕与以往截然不同，已有几次留恋之思外漏。

　　　　对着一朵垂落的花，对着一片燃烧的云霞，说起天命剑时，他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可是这种情绪的波动，又让他说不出那有何不同。

　　　　说不上来，总之感觉，就是不同了。

　　　　这让他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接下来的话。

　　　　“他们要剑，朕就给他们一把剑，相信以国师的修为，同样能赋予这把剑于帝王色彩。”

　　　　玉无瑕闻言轻叹一声，眼神飘渺地看向远方，“陛下，臣不属于这里。”


苍华负　第十一章　护剑玉家

　　　　当年，玉无瑕来到姬瑾轩身边辅佐，就已直接道明其身份。

　　　　外界传闻，玉家，一千年前的一个铸剑世家，因为铸造了一把再也无法超越的绝世神剑，而从此封炉。

　　　　此剑，正是天命剑。

　　　　因为天命剑，玉家闻名天下，也因为这把剑，玉家从此绝迹于历史舞台。

　　　　然关于玉家，还有一个传闻。

　　　　传闻玉家乃上古神族遗脉，相传五十万年前，玉家始祖帮助上古神族极尽所能地铸造了六把神剑，之后无从超越而逐渐走向没落，直到一千年前，玉家人再次铸造了天命剑，证明其铸术无可匹敌。

　　　　玉家人为了感谢周祖所提供的铸剑神材而答应从此效忠于周祖，并且利用仅存神力，帮助周祖查出铸剑神材的渊源。

　　　　此举却因擅窥天机，而遭受神罚，断了玉家人最为之骄傲的铸剑之能，致其从此封炉不再铸剑。

　　　　玉无瑕当时说的简单，周朝野史上说的更加简单，但是却可以想象，神族遗脉却被神族处罚，失去赖以生存之道，是何其残酷！

　　　　五年前，玉无瑕接受族内长老密任，前去辅佐燕王结束战乱，正好救了战场上的姬瑾轩。

　　　　那时，他还是晚到了一刻。王城铁门大关，燕军被周王所弃，前是铁壁铜墙，后是六王的千兵万马，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燕王刚刚战死，燕王之子燕世子姬瑾轩背着燕王尸体奋勇杀敌！

　　　　燕军誓死护卫主子的英勇气势，让他下定了决心，定要辅佐燕世子一统诸侯！

　　　　“我乃天命剑护剑世家，玉家之人，前来辅佐燕王一统九州。”

　　　　他于千兵万马中将姬瑾轩救起，在乱军中拜他为王，助燕军杀出重围，再以出其不意的兵速，抢先诸侯攻占了后周王宫，称帝建朝。

　　　　姬瑾轩从此拜他为国师，两人一起并肩作战五年有余，恍如隔世。

　　　　这期间不仅是君臣情义，更是师徒情义，兄弟情义，知己情义！

　　　　陛下，臣不属于这里。

　　　　一声极淡的声语，似是要断了这一切情义，姬瑾轩眉头几乎要皱成川字，只感一股恼怒的慌张涌上心头，不由地脱口直拒：“朕不会去迎回天命剑。”看你如何。

　　　　神迹台下滚滚山势随着这声阴霾，尽入眼帘。

　　　　“陛下，这是君臣约定。”玉无瑕并未在意他的怒气，无奈道。

　　　　“就像你们玉家先祖与周祖帝吗？简直愚……”愚忠！即将豁然脱口的二字戛然而止。

　　　　遭受神罚的玉家人被神族彻底抛弃，几近灭族，幸是被周祖以帝王龙气所救，玉家人感于其恩德，答应周祖成为天命剑的护剑人，隐秘到莲宫神府，世世代代守护天命剑。

　　　　他们与君王约定，倘若天下大乱，必寻贤能之主，交于此剑，安天下乱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莲宫神府突然轰塌，沉入河底，天命剑从此不知所踪，玉家人也再无音讯。

　　　　四周弥漫起沉重的气氛，窥视天谴，遭受天谴，誓言千年，玉家人因为千年约定，背负的太多了……

　　　　“五百年来，玉家人颠沛流离，一面寻找贤能之主，一面寻找天命剑踪迹，如今终于找到。只要陛下请回天命剑，必能堵住悠悠众口。”

　　　　眼中的愤然与不甘愈加强烈，姬瑾轩猛然看向玉无瑕，“我终究只是玉家选中的君王，而非老师选中……”

　　　　“玉家人只选择能给百姓带来世代安稳和平之人，我相信陛下不会让玉家人和天下百姓失望。”

　　　　“这是诀别吗？这就是你此次主动回来的原因？非要说清不可吗？”

　　　　他咄咄逼人的问着，哪还有刚才身为一代君王应有的沉稳之度？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玉无瑕当年说出辅佐他之话后，也随后说出了一句千金般沉重的尾句。

　　　　“当天命剑交到陛下手中时，世上再无玉无瑕此人。”

　　　　这些年他陪着他征战四方，每当在月色中看到他独自坐在树下，安静的身影，他总是忍不住冲动地想问问他，“无暇，世上再无玉无瑕此人，究竟是何意？”

　　　　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来。

　　　　即便此时天下流言荼毒百姓之口，他也不愿提天命剑之事。

　　　　“陛下，封禅大典上，我已代表玉家人当众宣布请陛下此去请回天命剑，请陛下一切以大局为重。”

　　　　只有再现的玉家人支持新王请回神剑，天下间再无能够动摇大御新朝君威的是非之言。

　　　　一直安静地立在旁侧静候的翩翩美少年听到此处，想到近日来民间的传说。

　　　　谣传一年前，一个朔月之夜，有渔民途经云水河，远远看到云水河中央发出万丈金芒，有好奇者划船靠近去细察，但是水面很快恢复平静，金芒消失，毫无痕迹可循。

　　　　没过多久，天命剑重出现世的谣言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云水州也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千奇百怪之人所汇集之地。

　　　　“你说走就走，岂不是比朕还罔顾大局？”这话颇有些被压抑的歇斯底里的任性。

　　　　“最近天象异变，玉家人也无法预测天命剑沉寂了五百年后，突然异变的原因，为了以防万一，还请陛下三思。”

　　　　“如果朕非要坚持呢？”

　　　　玉无瑕沉默许久，淡然笑道：“这三年，陛下治国有方，是百姓之幸，臣之所学皆已倾授于陛下，臣相信陛下会是一个好皇帝。”

　　　　姬瑾轩久久不语。

　　　　“除非你告诉我，当年你说将天命剑交到我手上时，世上……再无玉无瑕此人，究竟是何意？”

　　　　虽然已成君王，却仍然有自己莫名的坚持，可是这个问题，玉无瑕无法回答。

　　　　大暖阳天，翩翩美少年却被周边僵硬的寒气冻得浑身哆嗦，不忍继续僵冷，连忙道：“表哥，你看我站在这里干着急也不吭声，还是我自己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说着连忙十二分敬仰地看向玉无瑕笑说：“尊敬的国师大人，我对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只可惜天公总是不作美，害的我总是无法瞻仰您的仙姿，这次我回来了你可跑不掉了，不从你那里真传绝世棋艺一二，枉我眼巴巴日夜兼程地赶回瞻仰你！”

　　　　如此玩笑之言，也只有他说的出，姬瑾轩也知道自己逼问的太急了，便顺着干笑道：“真是败给你了，幸好周遭无人，否则，我真想将你拉下去痛打一百大板，叫你丢我们皇家的脸……无暇，这位便是我曾向你提到过的，从小因体弱多病而拜师在外的表弟安容臣。”

　　　　原来翩翩美少年叫安容臣，只见他拿着手中的扇子挠挠头，略带羞涩：“该打该打！表哥，国师大人，看我刚才一时激动忘记报上自己的拙名了！容臣有幸看到你们对弈的风姿，真是三生有幸，嘻嘻……”

　　　　玉无暇听眼前的这位少年好不扭捏地称姬瑾轩为表哥而非陛下，再细细地看向他，

　　　　虽是体弱多病，但是性格开朗，并不会造成性命之危。

　　　　“行了行了，看你满头大汗，急色匆匆的样子，又怎么了？”

　　　　这个表弟常年混迹在山野之中，没办法和他计较这么多，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再不允许他说，真怕要憋坏了。

　　　　安容臣觉得他家表哥都不避讳，他也没必要避讳了。

　　　　“表哥，刚才师父传来消息，说又一大仙派被灭了。”

　　　　“什么？！”

　　　　姬瑾轩大惊，“这次是什么仙派？”

　　　　数月前，因为瘟疫之事的古怪，他从安容臣那里了解了一些九天六界的大致情况。

　　　　九天历史大致分为四个阶段，鸿蒙混沌时期，天道形成，盘古出生；太古洪荒时期，盘古开天，天地初开；上古时期，巫妖大战，魔族降世，六界初成；现今时期，上古神隐，六界安然，三皇五帝降世，人界初定。

　　　　神界、仙界、冥界、魔界、妖界、人界统称九天六界。自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后，魔门被冰封，魔界被隔断出路无法逃出，而神界也彻底隐匿，其他几界一切安好。

　　　　似乎自从人界瘟疫灾情爆发之后，各界便连番不安稳了。

　　　　最为惊骇的便是不久前，身为几大仙派之一的玉虚仙派几乎被一夜之间屠杀，屠杀手段残忍无比，痕迹全无，令六界一时谣言四起。

　　　　纷纷传言，这是嗜杀成性的魔界所为！即是如此，那魔门的冰封说不定早已解开，只等他们沉睡于魔域冰森的魔皇苏醒过来，重新统帅妖魔万兵，返回六界屠戮九天，一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之耻！

　　　　如今，还不到一个月，第二大仙派也惨遭灭派……究竟是何方妖魔所为？

　　　　“是云梦仙派。所以师父很着急，叫我及时去参加此次天虞山的剑君大会，届时肯定会有很多仙派赶到那里商量对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