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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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竞芳华-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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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意远鼓足了勇气,道:“当日在杨柳林后与你说话的人,并非晋王,而是我。”
这么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听在她耳中,却有如五雷轰顶。
牡丹压发上长长垂下的珠玉流苏在她的脸颊旁摇曳不止,恍若她此时的心乱如麻。她睁圆了双眼看他,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地自眼角滑下,流到了唇角,渗开了一口的咸苦。她挣开了他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怎么会?怎么会?”
闻意远极力维持着镇定道:“是我,真的是我。当日我看到你独自一人前来,我生怕你会有危险,便悄悄跟着你,我又生怕你发现,所以才会藏身在杨柳林里,没想到你却把我错当作了晋王。我不想让你失望,也想借着晋王的名义让你安心,所以才会将错就错。”
她慢慢地摇着头,“不会,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我们在水中相见,风雨无阻,不管你能来不能来,我都会等你。”他一字一句,当日的两心相守,也是他磨灭不了的记忆。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生怕一松手便会虚脱倒下,她再度悲泣出声,这一次,是哭自己的愚昧无知:“原来真是你,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你,不是他……”
闻意远情难自控,含着泪道:“要是成了灰烬,我便在风里散了,落进你的指尖里,一辈子陪着你。”
她只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他的声音似乎在极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的遥远,就像当日隔着杨柳听闻的那个声音,让她难辨真伪,以致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无可救药。
她感觉自己再支撑不住了,就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竟一下将她拥进了怀中。
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话中有深切的情意:“庭真,当日愿意为你一生守候的人是我,我想要向你如实相告,可那日你却进了宫。我还是迟了一步,我没能赶在他之前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是我害你受到这样深的伤害,是我害你……”
她浑身簌簌发抖,仿佛此时包围她的不是他温暖的怀抱,而是寒天饮雪的冰冷刺骨,冷得她再没有了思虑的余地,冷得她整颗心都蜷缩了起来,仿佛疼得不是自己的了。她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扬手狠狠一掌扇在了闻意远脸上,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山林中震起了惊心的回响。这一掌她用足了十分的狠劲,连带她自己的掌心都是火辣辣的生疼,一如她心头的痛楚。
闻意远这一下被打得突然,生生地受了下来,脸颊上留下了一抹清晰的红指印。他往后踉跄了一步,捂脸惊痛地看着项庭真。
她用力太过,发髻顷刻间散落了下来,一头青丝如瀑布般飘落于肩后,与她的一身流霞锦绣相映出惹人生怜的萧条凄冷。她静默片刻,戚然冷笑,那笑声如霜雪降落,“我一直以为,即使所有人都欺我骗我,至少还有你是对我诚挚相待。我一直以为,你会与别个不同,是啊,你一直与别不同,你是我的指路明灯,你会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候给我一线希望,我以为,你会真心待我。原来……原来……”她的泪凝在腮边,如是最深的伤痕,“原来你才是把我骗得最苦的一个!”
闻意远喉头发苦:“庭真,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们说的这些真心话,你们的真话,都是一把利剑,一剑剑插进我的心里,半点也不留情……你们都不愿给我活路!”她狠狠抹去泪水,双眸里恨痛交缠不止,“连你也骗我,连你也骗我……从一开始,就是错,我错了……”
他恨不得替她承担所有的苦,“不,不是你的错,若要怪,便怪我一人。”
她凄苦而笑,迈开虚浮的脚步往花树玉池里走去,不再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他心潮起伏不定,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
她倏地转身朝他吼道:“你走开!你走开!”
他一下顿住了脚步,含泪凝望她。从前总听人说什么肝肠寸断,他最是不屑,什么样的痛能教人肝肠寸断?原来真的有肝肠寸断,他的心肝脾肺,五脏六内都在一寸一寸地疼,痛不欲生。
她淌着泪,木然来到杨柳林旁,放眼望去,仍旧是绿油油一片清新胜景。正如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似剪刀,一刀一刀将她的寄望剪碎,再无法挽回。
身边的还是柳树万千,临水而立,那一潭清盈如明镜的池水,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碧绿明澈地倒影着这绿树山林。一切都与初见时无异,她身置此间,人于景,景于人,仿佛是一幅生机盎然的明媚画卷。
生机盎然,然而她的心却渐渐地灭如死灰。她绕进了形如屏障的杨柳林后,重重密密,林荫如幔,原来,果真是一个绝好的掩饰之处。她悲极而笑,泪水在笑声中如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笑声带着刺心的凄怆与失控,声声响彻于山林之间。
他背过身去,泪水凝在眼眶里。再不忍看不忍听,头一回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焦灼与痛心。是他错了吗?果真是他错了吗?
也不知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天色慢慢地阴沉下来了。她不再哭,不再有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一旦平静下来,从此就不再有波澜了。
离去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乘坐他的马车下山,只是一言未发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闻意远轻轻对她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很后悔当初没有如实相告。可是庭真,我真的无意瞒你,你还记得我与你的五天之约吗?我原想着五天后就会向你坦诚,除了让你知道陪伴你的人是我,还想告诉你,我拼尽了所有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出身,想要向你爹提亲……”他不由苦笑,“眼下跟你说这个,可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快好起来。”
项庭真面无表情地望向马车窗外,由始至终没有回应半句。
到达项府后,她也不待他来扶,径自下了马车。
她往前走了数步,又回过了头来,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不会原谅你。”


 第九十六章 侧妃

他如盐柱一般怔怔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是这样的夜色之下,她曾经温婉感谢他的出手相救,那一刻他凝视着她苍白的容颜,口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心里最想让她知道的,却是永远也来不及说出口的:庭真,为你,我愿一生守候。
她走进了府门后,那扇朱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形如是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项府内的布置仍如她离去前的那样,到处是红澄澄的吉庆隆重,深沉夜色之下,这般的红映入眼中,便成了黯淡的一团。
她的离去无疑曾让项景天慌乱不知所措,派了一众家丁前去寻找,终是无果,正自惶惶间,眼见她完好无损地返回,不由又放下了心来,忙迎上前去一迭声道:“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王爷还在等着呢。”
她木然地往前走,看到内厅里的灯火昏昏黄黄地映照在窗纱上,只不知里内的苦心等候的人,那一心牵挂的是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还是生死悬于一线的六姑娘?
自然,这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缓步走进内厅的时候,言溥博正独坐在古檀黑木的八仙桌旁,灯火明耀,淡淡的金色似是碎金似的细尘,幽幽浅浅地洒落在他一身,氤氲于他的大红喜袍之上,勾勒出丰神俊朗的轮廓,在他身后的是十二扇红木镂雕屏风,映衬着属于他的富丽堂皇。
言溥博听到动静,回头看来,瞧见她的刹那唇角扬起了一抹舒心的笑意,似乎所有的焦急与烦忧在这一刻都消散无踪了。他站起身来,仍旧是那样的玉树临风,风姿翩翩。曾是她心目中最为美好的印记。
他的笑意中又杂夹着深深的歉意,声音低沉如夜间疏冷的风:“庭真,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晓得是我失了分寸,我对不起你。只是在那时,我以为人命攸关,才会一时失了礼数,她……毕竟是你的妹妹,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项庭真目中却全无怨恨之意,她面无波澜,只是僵冷一笑,道:“是啊,人命攸关,王爷只是一时大发慈悲而已。”
言溥博垂一垂首,静默片刻,方道:“今日错过了吉时,我已经跟项大人商议过,另择吉日成亲,到那时,我一定会还你一个风光体面。”
项庭真笑得清冷,道:“庭真只是想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安置我的六妹妹?”
言溥博始料未及地看着她,心下思绪涌动,一时并未回应。
项庭真施施然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糊着秋香色窗纱的长窗底下,外间廊下的喜字灯笼闪耀着金红的光影,淡淡地映落在她凝白如玉的脸庞上。她悠悠道:“只有庭真知道王爷对六妹妹是大发慈悲,可是今日在院子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碍不住他们怎么猜度,那传出去的话是怎样的说法。这让六妹妹今后怎么见人呢?王爷又该如何向皇贵妃娘娘交待呢?”
言溥博眉心一跳,思忖片刻,犹豫地看着她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的正妃,至于庭秀……我今日曾问准了项大人之意,项大人愿意把庭秀也许配于我,我想着……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早有预谋,早有商定,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永远是接受摆布的那一个。
她望着窗外的夜空浅浅笑了,倘若,没有经过这一劫,她项庭真还是一双浊目,一颗愚心,永远也看不清真相吧。
她没有表现出他预期之中的痛不欲生,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拉着他追问什么,她只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让他心里发寒,有点拿捏不准,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回过身来,轻轻笑着:“侧妃的名分?甚好,合该如此,合该如此方不辜负了我六妹妹的一番情意。”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不反对?”
她笑得温柔:“我为何要反对?庭秀待王爷一片真情实意,王爷怎可辜负她?”
言溥博一颗心却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的她似乎与过去判若两人,他倒有点看不清她的心思了。
项庭真含笑道:“王爷劳累了一日,也是时候回王府了,旁的事来日再议也不迟。六妹妹这边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好生照料她。”
言溥博心头虽然忐忑,可也心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此时还是先缓一缓为上。才想依她之言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目光掠过她的面容,却没有捕捉到半点的哀或怒,她平静得那样的惊心,为何?为何她可以没有半点悲与怒?
目送着他远去后,项庭真方转身前往项庭秀所在的房舍去。
夜幕似低垂的墨色玉缎,沉沉地笼罩在恰芳院的琉璃碧瓦之上,无星也无月的黯沉。西厢里透着若有似无的草药气息,纱帷垂落于床畔,为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儿挡下一角的宁谧。仿佛还是那个艳阳如炽的午后,她悄声无息地挑起纱帷,含笑瞧着靠在玉石枕上的妹妹,为酣睡的妹妹拉一拉棠色绣折枝藤萝纹的袖子。
已然不复当初,她轻轻撩开纱帷,眼前的庭秀却是睡不沉稳,睁眼看到亭立在床畔的她,不觉惊了一惊,想要起身,奈何却使不上力来,只得虚弱呻吟了一声,弱声唤道:“姐姐……”
她缓缓在床前坐下,一手抚上庭秀的肩膀,和声道:“你好生躺着,不要乱动,仔细身子。”
项庭秀心底直发虚,厢房里一盏笼在白纱灯罩下的烛火微弱,照不清彼此的面容,不知姐姐此时此刻的神情如何,可有怨恨?可有愤怒?只是耳闻她的声音又是这样的平静,不由更是紧张,一时强打精神道:“姐姐,对不起,我今日只是……我只是想给你和王爷献舞贺喜……”
“贺喜?”项庭真止不住笑了,眼里的冷嘲只是一闪而过,她仍旧和颜悦色道:“难为你的一片心意,那一身的白裙子可甚是好看,倘若还有下回,你且记住恭贺新喜得穿红的。”


 第九十七章 事破(一)

项庭秀甚为难堪,分明是寒冬的夜里,她额上却渗出了涔涔冷汗,“姐姐,对不起……”
项庭真带着一缕淡若轻风的微笑,“你们一人一句对不起,我都听不过来了。你我姐妹一场,这些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你的苦心,我晓得,王爷也晓得。你可知?王爷已经决定纳你为侧妃,爹爹也同意了,而我……”她低头温婉地注视着惶惶不安的妹妹,“我自是没有二话。你只管把身子养好,来日才能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嫁到晋王府去。”
项庭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瞪着姐姐,“你不怪我?”
项庭真柔柔笑道:“傻丫头,你的心我早就知道,我原该替你打点周全,便不必让你这样在人前抛头露面的,没的惹那起子小人背后嚼舌根儿。你且安心,王爷既然有心纳你为侧妃,皇贵妃该是会召你进宫拜见,届时我与你一同进宫,为你向娘娘美言几句,娘娘一定会乐见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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