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建筑羽化成星光，点点涌向大树。广场上，玩家还未曾被大刀阔斧砍到，便一个个接连散化成了数据。
宽厚的手掌落在肩头。
“悄悄。”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绕开。禾悄悄没有回头，泪水蓦然从眼眶中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啪嗒一声落地。
紧握着烈焰凤凰，她抬起手臂，用手背抹掉泪花，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前走去。
手掌落在半空，白袍乌发的言景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的，离他越来越远。
轻浅一笑，言景遥回身，向大殿里步去。
禾悄悄在远处回身，看着言景遥身后凭空展开的八卦图腾，眼眶里泪水盘旋，却死咬着牙关，不发出一声抽噎。
言景遥，第二位疫苗型核心人类AI。
从此她与他相隔的，不止是时间。
。
商讨计划的时候，言景遥一直没见到禾悄悄。
据说她清扫了所有有异心的玩家后，一直待在封闭的入口处。
月小纱去了两次，一次叫她回来，她没动，只是带着药王女和火精灵在入口，隔着壁障看朝阳。第二次过去，是说具体计划，她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言景遥清楚，她是不愿意看见他成了AI。
作为真人NPC，他还有重回现实的可能。但作为AI，他的完全回归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
他都知道。
可他宁愿她这样，也不宁愿最后她变成一堆冷冰冰的数据。
“千算万算，我还是漏算了你。”沙雅站在他的身边，跟在大家的身后往入口处走，“我本来想让她留下来陪我。没想到最后……你会那么果决的接过融合度，代替她成为人类AI。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有这个心思。”
“我一直都在防着你。”言景遥回答，双手伸进宽大的白色袖袍中，“她的数据，从任务下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不断的分流到我这里。”
沙雅微微一愣，别开脸，深深吸了口气，“我以为我骗了你们，没想到，最后却被你骗了。”
言景遥没再回话，视线越过同伴，落到入口上那抹倩丽的身影上。
察觉脚步声的禾悄悄转过身，视线在看到他的时候迅速转开，对解莲裳道：“城内我已经布置好了，街道到木魅和鲛人领域的地方，我已经清空了沉睡玩家和低阶NPC。其他的高阶NPC和帮众会在引线上埋伏，攻击大军。等到朝阳进入黄泉最深处后，我会立刻封锁单一空间。剩下的净化和制服……”
她干笑一声：“我也做不了什么，就拜托你们了。”
齐齐颔首。君何念看着禾悄悄打开面板，担忧道：“你要小心。”
禾悄悄调控的动作一顿，微微垂眸：“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跑还是能跑过他的。放心。”
在言景遥成为AI之后，大家商讨了对付朝阳的具体计划。开放酆都通道，以禾悄悄为饵，将朝阳引入鲛人领域中的黄泉深处。黄泉深处拥有部分游戏初始数据，对朝阳来说是剧毒。只要能将朝阳困在那儿，言景遥就可以修改朝阳的属性，一举击败朝阳。
层层叠叠的面板在禾悄悄面前升起，她看着其上的数个提示，一一操作，打开酆都大门。
白色的屏障散入云雾，禾悄悄迎上朝阳的双眼，脚下的加速技能已经亮起。
翻身上小白龙，禾悄悄示意它升上半空。唇梢对朝阳轻蔑的一勾。
他站在半空之上，身后的三个复制体与他动作一致的垂眼看着禾悄悄。
扶着龙角，她另一只手上紧握着烈焰凤凰。
两相对视。
下一秒，NPC大军冲进城中，朝阳步伐连动。
一掌拍在龙角上，禾悄悄已经操控着白龙冲回酆都。
身后朝阳扑了个空，再次紧追上来。
半俯身在龙首上，她看着复制体的箭羽疾驰而来，手中抛出天机分支的稀有防具，迅速以酆都主君权限修改外形。
箭矢刺在巨大的盾牌上，攻击被拦截，盾牌也应声而碎。
进入街道，禾悄悄看着云麓掌门拂衣及机械山庄左使用械阵将复制体之一禁锢后，举弓朝着停驻的朝阳射出一箭。
千斤矢还未碰到他一毫，便在空气里化为数据。
朝阳侧视她一眼，不再理会复制体，朝着她追去。
到达木魅领域，禾悄悄在木魅下收回坐骑落地，依照计划对朝阳施诈。
“他到了！”
在树下高喊一声。进入木魅领域的朝阳微微一怔，身边浮起白色的壁障，挡下了神机营掌门烈日的一箭。
沙雅从树间冲出，直迎向朝阳，兽化的双手在空气中展开九把长剑，操控着袭向他。
素手一探，九把箭在接近他的一刻化为粉末。
复制体与下方NPC缠斗，朝阳凝视着沙雅，身形一闪，伸手掐住她的细颈。
“你以为你能击败我？”他手中使力，“不过区区人类。”
沙雅盯着他，双眸中数字零和一交替滚动。白鳞在左手上生长，沙雅凭空抽出一把匕首，径直割向朝阳的脖子。
朝阳防着她，在她出手的一刻将她甩落地面。
“咳……悄悄，走。”
从泥土里翻身而起，沙雅撑着身体，拽过禾悄悄，从木魅的树干里进入鲛人领域。
“垂死挣扎。”
轻哼一声，朝阳低身冲进树干，没注意到在他身形完全进入树中的时候，树干两边出现的，来自1/3空间的波动。
。
天色从明亮瞬间变成黑暗，朝阳一脚踩在彼岸花上，霎时一惊。
他已经融合君王，拥有最大的力量，故而踏进这一方空间之时，他就感觉到了与自己数据不同的波动。
——这个空间，由游戏最初的病毒数据制造。
心中一骇，朝阳拉开面板准备撤出，就听到禾悄悄冷漠的声音。
“你出不去的。”她站在花海之上，静静的看着他，面前亮着无数个面板。“我已经隔绝鲛人领域与其他空间数据流通。黄泉深处加锁三级封锁，屏障在你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完成。”
朝阳听着她的话，眉心一点一点皱起，忽然桀桀一笑：“没用的，只要融合你，我就能出去了。”
拔出腰间长剑，朝阳冲向禾悄悄。
“选择跟我待在一个空间，是你最愚蠢的决定……”
“当！”
兵戈相交的声音响起，长剑撞上匕首，朝阳目光落在言景遥的面目上，霎时睁大了双眼。
“疫苗型人类AI？！”
话冲出口，朝阳看了一眼禾悄悄，又看了一眼出现在花海上的沙雅及众人，后退一步，“不可能！人类如何联结AI！”
言景遥凝视着他，袖袍一挥，八卦图铺陈眼前。有关的朝阳属性信息的代码从八卦图中浮现半空。
推开一块蓝色晶板，言景遥的指尖在上不断敲击。
“锁定目标半径十米空间。”
话音落，蓝色的屏障在空间内再次落下。
感受着活动受到限制，朝阳登时一诧，紧握长剑向言景遥刺去。
剑锋没有靠近，朝阳又听到言景遥的下一个命令。
“削弱当前目标百分之四十攻击力。修改目标对象属性为：可攻击九级世界BOSS。”
长剑在手中溃散，朝阳一愣，便在视野里看到了属性的变化。而在“世界BOSS”的字样边，还有“倒计时5分钟”的红字。
还没反应，朝阳便看到花海里的站起一名又一名的玩家。
而在这些玩家的最前端，则站着他们所处帮派的帮主。
“我还是第一次揍AI。”
君何念从地面腾跃到跟他差不多的高度，手腕一翻，招出一把乌黑色的长琴。在她的身边，复瞳的长刀紧握，微微一顿，纵身就是对他劈了下去。
一支千斤矢刺入身体，朝阳吃痛，将第二支劈开。
下一秒，迎着他而来，是数千玩家的技能。
在计划做成的时候，沙雅冒了一次险。她利用1/3空间，将长生门和无声楼，以及一念成医等等的帮派民众接进了酆都。大约三个帮的帮众，足足一万人，齐心协力对付九级世界BOSS，已然轻而易举。
朝阳倒地，倒计时也回归于零。
变回AI的身份，并没有消除朝阳血量清空的情况。
作为BOSS形态的朝阳死了，AI的朝阳亦会进入休眠。
“嘟——这里是012号私人管家，悄悄小姐，您舱内的营养液只剩余2％，游戏时长已达到277个小时。舱内身体状况检查为虚弱，请尽快回归现实，补充……”
伴随一声提示，禾悄悄看着自己面板上的属性信息缓缓恢复成银色，巨大的蓝字“Link to restore（联结恢复）”在界面上闪烁。
朝阳休眠，被锁定的数据失去了操控者，重新回归自己的岗位。
连带着，她作为玩家的身份，也恢复了。
沙雅走向朝阳。确定朝阳进入休眠后，对禾悄悄和言景遥示意可以撤除屏障。
在面板上点击解锁，禾悄悄抬眼，对上言景遥的双眸。
桃花眼在她认识的人里不少见。但有一个人，是她认识了十六年，有一双桃花眼，昵称里还带着“遥”这个字的。
“遥遥，不要叫我悄悄，要叫我女王大人！”
“遥遥，你眼睛真好看。”
“遥遥，我保护你。”
“言景遥？投资人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难道是说‘风景在很远的地方’的意思么？哈哈好了好了，不该乱开金主玩笑……”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全名，是言景遥。
更不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原来就在她身边。
她应该早一点想起那张投资人名单，早一点记起，她曾经看过这个名字。
眼眶一点点泛红，禾悄悄看着言景遥，嗓音里已有哽咽。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指尖摁在“登出”的按钮上，禾悄悄的眼前，一片漆黑。
☆、结局
在012号温和的声音下推开营养舱，禾悄悄动作缓慢地从舱内爬出来。
抬眼看着钟表上显示八点整，她伸手拨开窗帘。
缕缕金色的晨光透着玻璃照进来，落在她素白的小腿和脚趾上，暖洋洋的。
松开窗帘，禾悄悄的视线落在书桌上的那颗奶糖上。
那是她进舱之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离开现实那么多天，糖的外包装早已经瘪了下去，纸皮还落了一层细灰，显得十分可怜。
277个小时……
禾悄悄低声一笑，扶着墙壁走出去找水喝。
拧开门锁，她抬眼就看见了季萱鹤。
“回来了？”
季萱鹤脸色不好。在抵抗时她不停战斗，又遭受感染，对精神来说是十分具有危害的。
她尚且虚弱得只能扶着墙行走，可想而知季萱鹤的严重程度。
是担心她吧？
伸手扶着季萱鹤，禾悄悄点了点头，宽慰一笑：“我回来了。”
客厅传来跑动的脚步声。
看向走廊入口处站着的禾默，禾悄悄蹙眉：“……不公平，你为什么这么精神。”
“……因为我是你哥。”禾默翻了个白眼，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扶住她和季萱鹤，“天成那边派了专员进游戏里营救，所有玩家已经全部下线，这次影响恶劣，天成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处理事件影响……我们作为被危及的游戏玩家，暂时不用去公司。一会儿洗漱完，去医院做个检查，完了我带你们去吃饭。”
禾悄悄点了点头，跟季萱鹤在餐桌旁边坐下，喝了杯水，问道：“朝阳呢？”
禾默原本不想提及AI的事让她伤心，见她突然问起，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朝阳已经移往AI研究室了，新的系统AI如果不是重新制作，就会由沙雅接任。”
她想也是这样。
轻轻抿了口水，禾悄悄想起言景遥，瞬间沉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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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做完检查吃完饭，已经是下午四点。
“你送小鹤回家吧，我回一趟工作室。”替千鹤关上车门，禾悄悄弯腰，从车窗对禾默说道。
她话音才落，禾默就皱起了眉头：“你才下线，休息两天再过去工作也不要紧。小唐会帮你打理好那边的事情的。”
“我回去找点东西，你先送小鹤回去吧。”见禾默又要说什么，禾悄悄安慰道：“你放心。”
“那你早点回家啊。”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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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悄悄是C市UN工作室的老板。
UN工作室的主要工作，是开发精神媒介，研究高级人工智慧与人类精神的相互应用。也就是开发全息游戏的游戏舱。
接受了大家的慰问，禾悄悄钻进办公室里，在柜子里翻出有关投资的合同。
家里长辈大多研究科技，禾悄悄小的时候耳濡目染学习，大学更是直接走上了研究高级人工智慧的不归路。
在斩获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之后，家里长辈建议她进公司弄科研，说是容易了解最新的人工智慧。
可小时候就不喜欢受束缚的她怎么愿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