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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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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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李郁会心一笑,点点头说:“正是呢,我猜,这里的花木要是画到纸上,不知道会有多好呢。”鄂硕抚掌而笑,“那小姐,末将房中有纸有笔,你要是有那个雅兴,我这个粗人就有这个眼福喽。”李郁有些矜持的说,“我哪会画什么,会些皮毛而已。”鄂硕无奈自嘲,“皮毛?又是皮毛,你还说你的棋技也是皮毛呢!我这个关外棋圣,都输得啊,这些日子看见棋盘就心慌。”李郁俏皮一笑,摇头道,“我可是万万没想到,一点儿皮毛,压死大将军!”鄂硕皱眉,“得了,你就别落井下石了,”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文房四宝里面都有,小姐移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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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中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李郁也没客气,提起笔就画了起来,画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个女子拿起笔来的气定神闲和从容沉稳是鄂硕不曾料想的,一会儿的功夫,画毕,李郁轻轻放下笔,歪着头看自己的画作,鄂硕也凑上前来看这幅画,不禁由衷赞道,真是好画。画中兰花虽不是与院中实物一般无二,却在神韵上更胜一筹,除了兰花应有的脱俗贞静外,那几株杂草中的兰花还透着一些落寞与无奈,在鄂硕的连声称赞中,李郁却偏着嘴说,不好,还是不好。
                  第五章 城春兰木深
  
  鄂硕忽然间一拍脑门,“对了,正好有件事要小姐帮忙。”李郁含笑不语,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等着鄂硕的下文,鄂硕回身拿来了一把折扇,打开来是空白的扇面,鄂硕笑着说,想找人画上些什么,却一直没有机会,希望今天李郁能帮他这个忙。李郁接过扇子仔细观看,发现扇骨是湘妃竹的,扇面是上好的徽纸,做工精巧细致,一把好扇。
  李郁点头应允,提起笔来,刚要下笔,又将笔放下,“将军,有花椒吗?”“什么?”“要些花椒加在墨中,一来字的颜色更好,二来可以长久保存,不褪色。”“好”鄂硕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连忙叫人找来,李郁将花椒放入墨中正要磨墨,鄂硕忙道:“我来。”李郁也没推托,转身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左手拿扇,右手执笔,一下一下的慢慢画来,鄂硕暗自好笑,怪不得汉人都管这样的人物叫做“千金大小姐”,我一个统兵百万将军伺候你,你倒是回回受之无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觉已经过了中午,看着已成的画,李郁满意的端详着,然后递与鄂硕说:“真是巧为他人做嫁衣,画好了,扇子却是你的,要么,你把这扇子送了我吧?”鄂硕把扇子接过来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着摇头。“唉呀,要是兄长知道我为你这个敌军之将画扇面,还不把我吃了啊,不行。”语罢,李郁不由分说的把扇子抢过来,鄂硕顿时紧张起来,怕她把刚画成的扇子毁了。却见李郁拿起笔来调过扇子空白的那面写起来,写好后吹了吹,待墨迹干尽,才将扇子合起塞入鄂硕手中,起身说:“这下好了,扇面成了,李郁告退。”然后起身,轻轻撂了一下颈边的头发笑着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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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硕看着李郁的背影,就觉得这姑娘一定自小被父兄娇宠惯了,不小心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少女特有的娇嗔,全不像平日里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当低下头,打开扇子时,鄂硕皱着眉无可奈何的笑了,背面提的是岳飞的《满江红》,什么“胡虏”啊,“匈奴”啊,还不是明着讥讽他这个入侵的异族嘛,再一想,背面的兰花也是寄托着亡国之思。待回过神儿仔细看那些字,写得居然风骨清奇,全无半点女子的柔媚之态,脂粉之气,心中称奇,倒也真是越看越喜欢,扇子大,兰花未占满全幅,又见画的下角以蝇头小字落款着“匆匆斋主人”,真是奇怪的别称,想了一想,鄂硕恍然大悟道:“郁郁葱葱,难怪,难怪。”想来,这位李郁小姐的闺阁,应称为“匆匆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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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这以后两个人再见面也就自然融洽的多,与其说像朋友,倒不如说更像平常居家的邻里,今日鄂硕叫李郁帮他看看自己新得的字画,明日李郁向鄂硕借几本书打发无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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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几天,大军离开济南继续南征,自此李郁总是每隔十几日就移至南边的另一个城镇,明末清初的济南以南已经成为中原文化经济繁盛的中心,城乡密集,所以虽说征战却从不会风餐露宿,李郁这一程更像是出游,只不过看到的不是名山大川,而是大明的几百年基业,就这样随着清军的前行轻而易举的土崩瓦解了。
  李郁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在满人的恩威并用下,官员和百姓似乎都不太介意改朝换代,只剩下不得志的文人奋臂疾呼,可当满军要求汉人按着他们的样子剃发时,大街小巷,上起归顺的高官,下至街头的乞丐,都要悲戚感伤一回,难道几缕头发真的比国土易主更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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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日子李郁是不常见到鄂硕的,见到也是他匆匆来匆匆去,身披战甲领军出战。倒是晚上,李郁因觉轻而半夜醒来,会看到不远处将军房中依然亮着灯,大概是鄂硕为了能决胜千里之外而运筹于帷幄之中吧,进进出出的将士们有时会围在他的桌旁,烛光映出许多人影,还有鄂硕总结当日战况,交待次日作战计划的声音,虽然李郁听不懂满语,可从语气中依然可以品味出果敢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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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翼骜不是一个迂腐的儒生,从其近天命之年以正妻之礼迎娶平康女子沈珍就可想见其豁达之处,李老爷是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养成深闺之中的井底之蛙的,李郁自小就常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会友论道,教导弟子,因此,她见过很多才华横溢,学富五车的人,心中也一向认为,男子只有如此才会令人钦佩。可这些日子,她从鄂硕身上,从不畏生死的满军身上,从明朝一溃千里的战线上,才觉得,一个男子,光有经天纬地之才,似乎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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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夏秋之交冷暖无常,也许是离家太久有些思乡,李郁因得了风寒只得留下养病,鄂硕则带兵继续南征。越是想早日归家,病情也越是反复无常,偶感风寒却消磨了李郁一个多月的时间,头晕脑热浑身无力的李郁心中愁闷,好在留下照顾李郁的满族妇人们心地善良,尽心服侍,待到李郁病愈,便连忙启程向扬州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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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的鄂硕已经驻扎在扬州城外的一个田庄上,只等与从另一路攻来的豫亲王多铎会师后一起攻进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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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铎在李郁到达扬州城的前一天就已经带兵赶到了,所以李郁还没到田庄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军帐兵士,下了马车一乘小轿径直把李郁抬入庄内,这想必是城内哪个大户人家的田庄,可能主人会时不时会到这里小住几日,所以院落虽不大却精巧的很,前院已经被用来作大帐,发军令,处理军务,后院正房大概是作为谋划讨论战事之用的,两侧厢房分别住着鄂硕与多铎,其中一侧厢房后面有一个精致的小楼,楼后是一片竹林,李郁就被安置在小楼之中,进入小楼必要绕过鄂硕所住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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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五月,扬州的天气早已耐不住等待似的热了起来,只是这热还没到霸道的程度,不经意吹来些许微风还能让人感受到丝丝凉意,厢房开着窗,李郁经过时向里面扫了一眼,只见里面正吃着晚饭,背对窗户座了一人虎背熊腰的样子,而正对窗子的鄂硕正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那把折扇,一个多月没见,鄂硕似乎瘦了些、黑了些,他看见李郁经过窗子向屋里瞥了一眼,就微笑着点了点头,李郁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走过了窗口,暗自觉得有些失礼。
  
                  第六章 小楼候东风
  这小楼想必也是闺房,李郁觉得这与自己的匆匆斋有些相似。楼下小厅,楼上住人,在楼上推开窗子,前后院景色尽收眼底,吃过饭后李郁倚在窗棂望着天上钩月东升,听着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李郁犹豫自己刚回来,要不要去拜会一下将军,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可是去了见了又该说些什么,他那么忙,去会有些唐突吧。
  长这么大,李郁头一次觉得,父亲长袖善舞,母亲巧言善辩,嫡母端正得体,可自己却全不像他们,没多大的事就踌躇成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不觉月上中天,风中夹着明显的寒气,于是站起关窗,刚关了一扇去关另一扇时就听见下面说,“小姐这就要歇息了?”李郁往楼下一看,见鄂硕站在楼下,柔柔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见得风吹衣襟。
  李郁有些发慌不知他在下面看了多久,只答道“没。”“发了这么半天的呆,想什么呢?”他果然来了很久,自己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在想着去见你,于是李郁含含糊糊的说“没。”“你这人真是没意思,有几天没见就显得这般生疏。”“噢?”鄂硕摇摇头随即转过了身子背向的李郁,缓缓地说:“待攻下扬州,小姐就可以回家了”“小姐休息吧,我走了。”说着鄂硕迈步就走了,李郁若有所思的缓缓关上了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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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家中,格外熟悉的空气,似曾相识的小楼,连梦都少了半年来的离奇颠沛之苦,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推开窗,清爽的气息扑入屋中,觉得格外惬意,远处传来大军攻城的战鼓,听得出士气高昂,看着有人侵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扬州城,李郁的心像是被一把很钝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刮着,那感觉介于痛与苦之间,不是李郁不爱扬州,只是爱得太深,爱之深,望之切,她也明白富庶不等于强盛,在繁华外表包裹下的扬州和大明江山一样,积弱太久,早就酝酿着一场改变。
  也许改变是痛苦的,却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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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李郁听到外面有争论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连进进出出的人声和攻城的号角都遮不住,其中有一个声音李郁认得,是鄂硕的,争论很快就变成了争吵,看来情况还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没一会儿,就听见叮叮咣咣门开了,李郁觉得奇怪,就站在窗前看,只见鄂硕连拉带拽的把多铎从屋里扯了出来,多铎愤怒的看着鄂硕大吼了一句什么,鄂硕满意的松了手,多铎把披着的外衣拽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鄂硕轻轻把头一低,辫子熟练得绕了脖子一圈,随即就看见两个人一起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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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郁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两个大男人都赤条条的只穿了便裤,她就觉得自己脸红到脖根,连忙把窗子关了,可还是能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李郁耐不住好奇又把窗子打开了个小缝,看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不少人,中间的鄂硕与多铎弯下腰肩把着肩角力,李郁暗叹,这关外果然民风彪悍,两个有身份的大人也能像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围在四周的将士不住的呐喊叫好,李郁却看见了鄂硕宽阔后背上明显的道道伤疤,难道他从来都不怕疼不怕死?
  李郁恍然想起小时候,时任吏部侍郎的父亲门生问父亲用什么样的官员才能使大明中兴,父亲略一沉吟,说了八个字,“文不贪财,武不畏死。”正想着,就听鄂硕一声大吼,把多铎摔在了地上,旁边将士也就一哄而散了,多铎站起来骂骂咧咧的捡衣服,鄂硕可能因为出了汗很热,把着院子里原本养莲花的大缸一头扎了进去,多铎见他如此,自己也过来一把就把鄂硕揪起来,一跃就跳进了大缸。鄂硕用手抹了一把脸,向小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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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过晚饭,鄂硕本有军规,大敌当前不许喝酒,多铎治军向来不严,他要和鄂硕喝酒,鄂硕没应他,这就是合军作战的难处所在了。
  鄂硕出了房门又信步走到竹林里,抬头向小楼看去,白天军务缠身,按汉人规矩晚上去拜访一个女子肯定是唐突的,破扬州城近在眼前,这李郁小姐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有今天没明天,所以即使佳人近在咫尺,也一点儿也不敢多想,若娶个平常的满蒙女人,自己在外打仗,老婆在家养儿育女,多天经地义,就是自己战死沙场也坦坦然然,可是要是李郁这样的女子,哎,怪不得汉人大都畏死,如此女子,满人是消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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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窗子开了,李郁看见下面的鄂硕似乎并不意外,反而笑了,鄂硕喜欢和李郁这样见面,他能看清她,她却看不清他。“你们今天那是干什么,学小孩子打架吗?”“你全都看见了?”李郁听见鄂硕这么说,脑子里马上想到鄂硕那带着刀疤的后背,马上争辩道“就看见了个开头。”“怎么不看完?”“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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