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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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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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窝的窝囊废。
  费扬古并没有被姐姐怎么惩罚,乌云珠气恼之下要将弟弟赶回扬州。而博果儿,却从此对建功立业生出了许多热情。有的人醉心功名利禄,是源自贪婪和私欲,有的人争名逐利,却是因为傲骨与亲眷。博果儿心里明净的,如若当日阿纳海遇见的不是自己的内弟,而是岳乐的内弟,那么,这位大少爷是不敢有丝毫放肆的。虽然比起岳乐,他和皇帝要更亲更近,可是没有实权的他不过是大清的一件华贵摆设而已,尊贵而无用。
  就在费扬古要启程回扬州的那天,襄王府里,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鳌府的老夫人,鳌拜的母亲,老太太因为年长,常在宫中走动,还与太后颇有私交,儿子鳌拜又平步青云。她在诰命夫人里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人家六十来岁,鬓发斑白却神采奕奕,行动言语的和气中透着精明。
  在大厅里,她先给懿太妃和博果儿夫妇见了礼,随即温和的看了一眼立在乌云珠身后的费扬古,轻叹一声,无奈说道,“太妃,不瞒您说,我今天来贵府,一来是替我那不争气的孙儿向小爷赔礼,二来,实是有一事相求。”“老姐姐,看您说的,小孩子打架,谁当回事儿,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懿太妃虽然心里也怪费扬古惹事,可是当着外人面,还是护着自家人的,一句话无形间认了对方的错,受了对方的赔罪。
  老太太摇摇头,满面愁容的说,“我想将那女仆要回去,明明鳌拜已经将那女人送到了你们府上,我这一要就是出尔反尔,更何况,我们家又那么对她,按理,我是没脸提的,老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为了家里的孩子,我索性就不要了这张老脸,扬扬家丑……”
  
                  第十章 缘起此生平
  每一个高门深院里都藏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庭院深深,曲径幽幽,留给了外人井然有序的外壳,却生生的隐下了千疮百孔的心,体面的尊荣总是来自于卑劣的争斗,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总藏着暗流汹涌。
  鳌拜出自战功卓著的武将家庭,早年娶了一位貌美的旗内女子做了正妻,鳌拜的母亲是不喜欢这个儿媳的,因为这女子平庸的家世不能给儿子的仕途有丝毫帮助,生了长子阿纳海后又时常生病,不堪家里的冗杂事物,于是老夫人做主为儿子又娶了个侧室,侧室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了二公子纳穆福。
  别看鳌拜的嫡福晋虽然身体不好,心气却是很高,争强好胜的她时常为难侧福晋,侧福晋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仗着老太太撑腰,和正妻分庭抗礼起来,鳌拜近几年又纳了几个年轻漂亮的侍妾,侍妾恃宠而骄,鳌拜又时常领兵在外,府里被闹得乌烟瘴气。而老夫人除了进宫陪太后说话便一心礼佛,懒得去管这些事。
  只不过,半年前,鳌拜的正妻给鳌拜生下了个女儿,由于多年的旧疾积重难返,又是中年产子,女儿还没满月,母亲就撒手人寰了。侧福晋见正室死了,就开始为难起嫡福晋那一房的人,对小格格的乳母也是非打即骂,那乳母是前朝进士的女儿,名叫阿汝,只因家道中落,夫君早亡,遗腹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又欠了外人很多钱,才被婆婆卖到鳌拜府中做奶娘。阿汝怎么说也是小姐出身,哪里受得了侧福晋这样变本加厉的虐待,所以伺机就逃出府了。
  离了乳母的小格格哭闹不止,阿纳海见小妹哭的可怜,又没法子和庶母撕破脸对着干,于是出去逮到阿汝后就把气全撒到了她的身上,这才有了几天前的那一幕。鳌拜惩罚了儿子,还把阿汝送来了襄王府,一个下人对于鳌拜府来说算不上什么,只是小格格离了阿汝便喂不进别的东西,夜里也不好好睡觉,几天下来,就像个小猫一样,孱弱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老夫人无奈的拉住懿太妃的手,哀求道,“我年岁大了,只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怎么闹,我是懒得管,也管不来,只是这次却是我的亲孙女啊,小家伙没福气,刚一落生就没了额娘,如今连奶娘都没有了,太妃,你就行行好,让我把阿汝带回去吧。”
  懿太妃听了这些,连忙拍着老夫人的手要应承,却听见一旁的费扬古说道,“昨天我从姐姐那里讨了阿汝的卖身契,当着阿汝的面,烧了。如今她不是鳌府的人,也不是襄王府的人,去留随意,我们说的都不算。”
  几句话说的不软不硬又合情合理,老夫人沉吟片刻,“那小爷,能否把阿汝叫出来,我亲自问问她的意思,毕竟我那孙女确是可怜啊!”费扬古犹疑,老夫人接着说,“小孙女以后就养在我跟前,阿汝若是回去了,我就认她做干女儿,谁还敢动她一个指头?我虽老,又是个妇道人家,可是在自己家里,这点儿事,还是做得了主的。”费扬古见老太太这么说,也就点头默认了。
  没多久,阿汝被带了进来,老夫人将其拉到身边说,“阿汝啊?你想不想咱家小因泽啊?因泽可想你了,你一走她就不肯吃不肯睡的,可怜见儿啊。”阿汝本是个良善的女子,听了这话,眼圈就红了,老夫人接着说,“你和小因泽,一个丧子,一个丧母,拼起来是一对母女,拆开了就是两个可怜人了,和我回去吧,我已经当着太妃和王爷福晋的面打了保票,你回去就是咱们家里的贵客,谁都别想给你气受!”
  阿汝听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儿子一生出来就是死胎,直接被婆婆扔到了乱葬岗,她一眼都没见过,可是后来进了鳌府,她还会时常梦见自己的孩子,仔细看儿子的样子,和主人家的小格格一般无二。她说不好,是自己填补了小因泽空白的母爱,还是小因泽弥补了自己丧子的伤痕,鳌拜见她对孩子尽心,就赏了她一块贵重的玉佩,她本就算是嫡福晋那房的人,玉佩又让侧福晋误以为鳌拜有心于她,所以更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如若不然,她又怎么会舍得离开那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女婴呢?
  那天下午,老夫人带着阿汝回到了鳌拜府,在那个碧空如洗的寒冷冬日,十一岁的费扬古无意间记下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因泽,瓜尔佳氏。因泽。命运就仿若如来神掌,任凭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开冥冥中既定的缘起缘灭……
  顺治十二年一开春,回到扬州的费扬古就开始随同父亲征讨起兵作乱的前明旧臣,这样南征北战的杀伐生涯由此开始,穷尽费扬古的一生都没有停歇过。这年七月的盛夏,鄂硕父子得胜回到扬州城。此时出现在李郁面前的儿子,已经俨然成了一个战甲批身,策马啸兵的威风小将了,望着费扬古日渐高大的身形和被风雨日光洗刷过的麦色两颊,李郁不禁感慨于时光的飞逝,人是要有儿有女的,不然,面对无情的岁月,人们拿什么来安慰日渐老迈的自己呢?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酷热的正午,人人都昏昏欲睡。阿汝抱着因泽在碧纱窗下逗着笼子里的黄鹂鸟,小丫头扎着牛角小辫,一身水粉色的清凉小褂,一边甜腻腻的笑,一边歪着小脑袋咿咿呀呀的说,“黄鹂两个鸣,鸣翠”,阿汝笑着纠正,“五格格,是,两个黄鹂鸣翠柳。”因泽撅着嘴伸出小胳膊搂着阿汝的脖子,“不好玩,我们去找阿奶。”阿汝溺爱的伸出另一只手拍着因泽的背,用自己的面颊贴住孩子的小脸,“你不好好睡觉,老夫人等会儿打你的小屁股。”
  “不睡就算了,泽泽,大哥抱你去我院里玩,”刚从老夫人房里出来的阿纳海看着妹妹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笑着说,因泽把头一歪,倒在了阿汝的肩头,“我和鸟儿玩。”阿纳海轻轻弹了妹妹脑门一下,“臭丫头,破鸟比大哥好?”说罢,一瘸一拐的往外走,阿纳海被费扬古扭坏了脚踝后,又被鳌拜罚跪了三天,没得到及时的医治,就落下了跛脚的残疾。
  阿汝正发呆,却听见耳边,因泽脆生生的说,“奶娘,大哥也不好好走路。”一岁多的因泽说话早,口齿也比一般的孩子伶俐很多,只是走路学得很慢,摇摇晃晃的,总被阿汝责怪不好好走路。
  因泽的一句话,走的不远的阿纳海听在耳中,他呆立在原地,原来自己成了个跛子,即使迈出每一步都努力辛苦的掩饰,也丝毫没有用,连不到两岁的妹妹都看得出来,阿纳海颓然而悲哀的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妹子,我好好走路的时候,你没看见过,”说罢,原本绷得笔直的脊背毫无征兆的弯了下来,缓缓的一拖一拖的往院外挪了出去。
  就听一声叹息,不觉间,老夫人已经站在房门口,看着孙女,“泽泽,你大哥原来走路很好看,是被人打成这样的。”一岁多的幼女懂得什么?这话,老夫人倒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给自己听。
  半晌,因泽忽然皱着小眉毛说,“阿奶,是谁?我打他!”老夫人笑着将孙女接过来,抱在怀里,甚是爱怜的说,“哎呦呦,看把你能耐的,说打谁就打谁,”说着,抱着因泽回身进了屋,边走边说,“你凭什么打人家啊?”“他坏,他打哥哥?”“哦?看你说的,你这小拳头就这么大一丁点儿,我就是告诉你那坏小子叫费扬古,你都说不定睡一觉就忘了,还打人家呢?”
  阿汝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还维持着抱着因泽的姿势,也许,如今自己身边的人都视费扬古为顽劣的凶恶少年,可是,至少她心里清楚,那个一身豪气的大男孩是如此的果敢正直,救了她的命,给了她自由,她相信善恶轮回总有报,她心里默默的向神佛祷告,希望那孩子,一生安康幸福,出将入相,儿孙满堂,对了,还要找个同他一样正直善良的名门闺秀……
  
                  第十一章 空房不忍归
  顺治十二年深秋的一天,布泰在宫中闲逛,红墙黄瓦,举头望天,南去的大雁成群在头顶飞过,失神的瞬间,忽地一下子,消失在高高的宫墙外,留下了,湛蓝的一片天,空荡荡,刺目的一轮日,白茫茫。布泰眯着眼,将手放到额前向远处眺望,觉得无趣,放下手,接着往前走,后边跟了一大群宫女太监。隐隐觉得脚底有些疲乏,可又实在不愿意停下,不是不累,是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曾经少女时驰骋草原,策马扬鞭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半人生岁月,居然就这么拘在了目所能及的方寸之间。想到这里,布泰心中又恹恹的,这样的时候,翠阁应该笑嘻嘻的走到布泰的身后,搀着她往回走,边走边贫贫嘴,讲讲笑话。等走回了慈宁宫,再出出主意,让布泰召几位有意思的妃嫔福晋,说说话,赏赏花,打发走这个漫长得似乎看不到边际的深秋午后。
  布泰回头看看随侍的宫人,猛然想起,翠阁已经被她在上个月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现在,她应该和她的夫君在南下赴任的途中吧。
  当年,那个美丽狡黠的汉族女子被自己的族兄献给了多尔衮,十三岁的她对多尔衮说,王爷,我小,不懂规矩,您先让我伺候您最喜欢的女人吧,耳濡目染,几年后,翠阁才能变成让您满意的女人。后来,多尔衮就真把她送给了布泰做贴身宫女。
  知道了来龙去脉,布泰调侃,王爷,你别指望我能调教她,我是个妒妇、悍妇、醋缸,伤了你的心头肉,枉费了你的一片苦心。搂着布泰的多尔衮讪笑道,懂得用我最顾忌的人来保全自己,单冲她小小年纪有这个心计,我都该成全。
  两个月前,翠阁奉布泰之命去养心殿给顺治送些精致的小点心,回来时,她对布泰说,新任的巡抚王大人马上就要去任上了,在殿外侯着要向万岁辞行。都说王大人丧妻不久,奴婢今日看他那袖口上豁了个口子,他自己也没在意,怪可怜的。
  王大人要赴任的地方正是翠阁的家乡,看着她脸上的一抹红晕,想着她十年来对自己贴心尽力,布泰也乐得成全。
  何其不幸,一个女子,生逢乱世,国破家亡,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不过至少,她还能筹划自己的未来。一个懂得经营自己女人,无论怎样的逆境,也有扭转乾坤的那一天。当然,这里还是需要一点点运气,一点点成全的……
  思绪纷飞,信步而行,忽然抬眼看周围有些眼生,“这是什么地方?”“回太后,到前面拐个弯,再走十几步就是浣衣房了。”小太监毕恭毕敬的答道。
  布泰刚要转身往回走,却看见前面的晃晃悠悠的走出了一个小女孩,又小又廋,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捧着一摞浆洗干净的衣物,衣物很多,板板正正的直堆到小孩儿的鼻下,只留一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小女孩发现前面忽然出现了这么多的人,水汪汪的眼睛里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太监见状连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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