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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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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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正在说话之际,就听远远的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个孩子摔下山坡了!”不祥之感如山般压到了费扬古的心头。
  
  当费扬古看到崇崇的尸体时,只见孩子摔断了颈椎,脑袋歪挂在胸前,颅骨裂开,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惨不忍睹。
  “你们谁看的孩子!”费扬古红着眼吼道。旁边跪下了两个年轻人,他们带着哭腔的说着,“小爷射中了一只鸟,非要我们去捡,我们看见刚好苏大人和他的儿子随从都在跟前,就放心去了。”费扬古望了一眼满是石头的山坡,大声喊,“苏克萨哈呢?给老子滚出来!”索额图狠狠的推了一下费扬古,“你疯了,孩子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的,这事儿你也能到处咬?快,先把孩子带回去吧。”
  至始至终,鳌拜侧过脸不忍去看,阿纳海呆立原地,只有费扬古,小心的抱着崇崇,将他放到了马车上。
  骑马回城的费扬古看着崇崇留在他身上的血迹,猛地想起了因泽,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安。
  
  刚一进城就有人去将军府通知因泽,费扬古索性直接跟着装有崇崇尸首的马车回了鳌府。
  一个没娘的孩子,活着的时候孤孤零零,没有母亲的护佑。即便是是死了,也没有谁会为他哭天抢地的失声痛哭,一个这样伶俐可爱的孩子,原本该是母亲捧在怀里的珍宝,到头来,只落得深宅大院里一片各怀怪胎的唏嘘之声。
  阿纳海唉声叹气的蹲坐在门旁,费扬古进出时总要抑制住自己上去踹他的冲动。为什么那么好的孩子,却没有得到父母很好的照顾,为什么真心疼爱孩子的人却又膝下寂寥。再过两年,自己就三十岁了,想到这里,费扬古心中一片戚戚然。
  费扬古站在院子的正中,他等着因泽的到来,来抚平他寂寥自伤的心绪,虽然他心里清楚,崇崇的夭亡,最需要安慰的人是谁。他心里矛盾,因泽看见崇崇死时的惨状一定会受不了,可是,不让她见崇崇最后一面却又是那样的不近人情。踌躇之际,鳌拜的嫡福晋过来说,“五姑爷,换身衣服吧,你这样,五姑娘没进屋就被吓着了。”费扬古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衣袍,点了点头。
  就当费扬古在偏院的房间里换衣服时,就有下人跑来说,五格格到了。费扬古连扣子都没来得及系好便大步的往外跑,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到院门口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见因泽推门进了屋子。
  没有费扬古预想的痛哭与哀嚎,因泽安静的站在床旁,瞪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崇崇,费扬古心略稳了些,毕竟在他看来,因泽并没有失控。但是之后,长久的沉寂与失神,整个屋子的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费扬古上前拉着因泽的手腕,“泽泽,你不用挺着,心里难受就哭吧”大热的天,因泽的手腕凉沁沁,费扬古无端的怕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阿汝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见屋里的一幕惶恐异常,她横在因泽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后猛地一推费扬古,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她抬出去!”费扬古从一向温懦的阿汝眼中看到了罕有的愤怒与责难,他忽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因泽一打横,抱了起来,抬出房去。
  
  等到把因泽带回府,费扬古才渐渐的明白了因泽状态的可怕,其实最伤心的不是哭出来,而是哭不出来。因泽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帷幕,不哭,不说,也不听,水端来了她就喝,饭端来了她就吃,你不把饭菜端走,她也不知饱不知停。费扬古急得眼睛直冒火,他用手使劲儿的揉捏着因泽的肩,“泽泽,你听不到我们说话吗?你看看我啊!”阿汝见状,把费扬古往旁边一推,“你个混球,放手,格格会疼的!”费扬古松开了手,阿汝解开因泽的上衣,肩头一片淤青。阿汝瞪了费扬古一眼,费扬古理亏便低下了头。阿汝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怎么办,怎么办,和八年前一样。”过了一会儿,阿汝又无意识的补了一句,“林珩回徽州了,恐怕还没回来。”
  阿汝最后的一句话叫费扬古一股邪火骤升,“你他娘的老糊涂了!提他干嘛?”说罢,费扬古霍的起身向门外喊,“去太医院找大夫,最好的大夫,我这就进宫,请万岁把专门给太皇太后看病的刘太医找来给福晋瞧病!”
  七八个大夫陆陆续续的来了,望闻问切,最后不过说了些,气滞、郁结、水火不协的旧话,开了几副不温不火的药。折腾到晚上,费扬古的心愈发的焦躁起来,好不容易把刘太医等来了,刘太医说要一个人静心把脉,把费扬古请了出去,费扬古站在院中死盯着房间。
  这时,有个小厮跑进来小声说,“将军,有一位姓林的爷送来拜帖,希望能见将军一面。”费扬古一把将拜帖扯过来,见上面恭恭敬敬的写着——“徽州归来,愿与君共叙,林行之。”费扬古把拜帖往回一塞,“去,和他说家中有事,改日再叙!”小厮唯唯诺诺的应声而去。
  片刻,刘太医从里面出来,费扬古连忙过去,刘太医拢着袖子说,“将军,这不是我能治的病,人出了毛病,总要对症治疗,这症结不在五脏六腑,自然也不是我能治的。”“那我怎么办?”刘太医一愣,“还是那句,对症!”费扬古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屁话,对症?孩子都死了,我能让他再活过来吗?庸医!”刘太医冷哼一声,“那是你没本事!医者心术,尽心则已,就你这个样子,下次别再来找我了!”说完,刘太医拂袖而去。
  刚开始,府里有人说福晋吓丢了魂儿,应该请萨满来跳一跳,费扬古怒斥荒诞,结果,当大夫请遍,仍无良方后,还是请来了萨满在临院设台跳神。之后,又来了几个京城出名的道士做法驱鬼。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
  夜深三更,外面做法跳神的咋咋呼呼,火光闪烁,屋里,费扬古坐在床旁,握着因泽的手低声自语,“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好,只要我知道,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不含糊!”这时候,阿汝推开门,一个小厮进来,“将军,外面有个林先生送来拜帖。”费扬古恼怒,“不是都说了吗?我不见!”小厮吓了一跳,阿汝拿过拜帖展开给费扬古看,上面近乎于谦卑的写道——“乞为君解忧,愚兄行之。”费扬古看愣了,阿汝小声说,“将军就让他进来吧,这不是掷气的时候,格格要是好不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费扬古听罢冷笑道,“谁跟他掷气?我老婆病了,我和他一个外人掷什么气?叫他走!”阿汝失望的转身出去,刚要出门的时候,她听见费扬古柔声对因泽说,“泽泽,就是你一辈子都这样,费哥哥也不嫌弃。”阿汝听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费扬古合衣睡在因泽身边,昏昏沉沉的,就感觉有很细小的敲门声。“进来。”语罢,一个丫鬟领着个老门房站在外面,门房开口说,“将军,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叫我带张纸给您,我看他实在不容易,从昨天晚间到今儿早上,一直在咱们门口的马车上等着,不吃不喝也不睡,眼巴巴的望着大门,将军,你就见他一面吧。老奴看他斯文和气,也不像是坏人。”说着,门房将一张白纸奉上,费扬古迟疑许久,接了过来,上面字迹潦草,神行失常,八个字如泣如诉——“求你高抬贵手,林珩。”
  费扬古无力的坐到椅子上,白纸飘然落地,他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就见林珩提着衣襟,快步走了进来,不见往日的文雅倜傥,风尘仆仆,憔悴疲乏。他在中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费扬古,略一抱拳,便往卧房走去。费扬古起身跟在后面。林珩在床前俯下身,看见眼神空洞的因泽,他嘴唇颤抖,轻轻的唤道,“小因,小因!”
  费扬古只知道她家里人都叫她泽泽,他觉得夫妻便是一家人,于是,他也跟着叫泽泽,他没想过,其实这世上,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理应有只他自己的称呼。他从前没爱过,所以他不知道。
  林珩见因泽对他的呼唤没有丝毫的反应,眼里的痛心生动得滴得出血,他抬起头扫过费扬古,将目光落到站在中厅门口的阿汝的身上,他起身走到阿汝跟前,“朱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费扬古这才知道,原来阿汝的夫家姓朱,他猜,对于对于林珩的这个朱夫人的称呼,阿汝会很受用吧。
  阿汝在厅门口小声说着,说的什么,费扬古不知道,只见林珩侧耳倾听,眉头紧锁。临了,林珩强压着怒火,责问阿汝,“朱夫人,你,你怎么不看好她?怎么能让她看见那些呢?”阿汝紧握着拳头,扫了一眼费扬古,最后低声说,“我以为将军在鳌府,也就没急着拼命追格格。”林珩颇为怨怼的看了费扬古一眼,费扬古顿时无地自容。他爱她,可他究竟知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林珩低下头思量片刻,然后来到费扬古面前,和和气气的说,“将军,能不能借你腰间的短剑一用?”那是种让人很难拒绝的语气,费扬古将短剑解下,林珩用修长干净的手拔剑出鞘,将刀鞘撂到八仙桌上,林珩用异常坚毅的目光看着寒光流淌的宝剑,户外朝霞满天,几道霞光扫入房中,从剑身折射到林珩脸上,金光乍起,一脸凛然。他是文士?是商贾?还是……
  费扬古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惘然恍惚起来。
  林珩略犹豫片刻,便将左手紧握在短剑下方,右手使力一抽,剑光闪烁,血光淋漓,林珩眉头稍皱,深吸一口气,再摊开左手,只见里面一片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淌了下来。他随即又握紧了左手,提着剑迈入房中,坐在因泽床边,他轻声唤道,“小因,小因你看。”说着,他将左手缓缓摊开,鲜红的血液顺着小臂流了下来,因泽的眼中,闪出一抹惊恐的神色。林珩将左边的袖子直撩到臂膀上,然后用剑尖在左臂上一划,他额头上渗出汗珠,咬着牙看着因泽,然后再次抬起剑狠狠地刺向左臂,费扬古刚要上前阻止,就见因泽惊恐万状,“啊”的尖叫一声。
  林珩把剑往地上一撇,用右臂紧紧的搂住因泽,因泽放声大哭,声音嘶哑的呜咽道,“行之,行之,就剩下我了!”林珩轻拍着因泽的后背安慰她,反反复复,也只说一句,“小因,我在,我还在,若非死别,决不生离!”
  费扬古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原来老天是这样的视苍生如草芥,连自欺的幸福都不肯给他。
  
  他说,姻缘既定,必不负卿;他说,若非死别,决不生离。
  茫茫尘世,芸芸众生,谁比谁辛苦?谁比谁心伤?
  
                  第六章 春秋谱情咒
  那天;因泽在林珩怀里任性的哭闹,哭到后来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费扬古一肚子气却找不到由头发作,林珩对因泽的言行举止,像是个哄孩子的大人,纵是亲昵也不见丝毫的轻薄失礼。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费扬古从营中回府,在街口就远远的看见府门口停了一辆两匹黑马拉的马车,林珩上车,车夫挥鞭,马车疾驰,渐行渐远。费扬古看在眼中,一股无明业火腾然而起。他冲到家门口,对着门房家丁大声喊道,“谁让他进去的?谁?”一众家仆见主人发火,全都低头噤声,费扬古扔了马鞭给小厮,厉声呵斥,“以后没我发话,就不许让他进去,谁放他进去,我就抽死谁!”
  费扬古余怒未消的向后院走去,一推开卧房的门,就见因泽伏在床上,怀里搂着一个黑色的食盒,食盒上系着胭脂红的绸花,因泽把食盒的盖子掀开一条缝往里看,边看边捂着嘴笑。
  费扬古见状,便上前坐在床边,猛地夺过因泽手里的食盒,打开盖子,就见里面一只巴掌大的小狗,通体雪白,乌黑的眼珠圆溜溜,小狗看见费扬古,愣了片刻,便摇起尾巴来,边摇边呜呜直叫。小白狗见费扬古没有反应,于是停下往盒子里一趴,翻身打滚,四脚朝天,小爪子边扑腾边小声的“汪汪”叫着,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费扬古微蹙眉头,小狗也停下动作,纵身一跃,爬到食盒的边缘,费扬古扶着食盒的食指露在盒沿上,小白狗张开小嘴含住费扬古的手,一边舔一边摇着尾巴,黑眼珠滴溜乱转,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费扬古脸上的表情。
  费扬古毫无耐性的抽出手指,将食盒的盖子狠狠的扣到上面,砸到了小白狗的脑袋,小狗在里面疼得嗷嗷直叫,他把食盒往身旁丫鬟的怀里一塞,怒不可遏的说,“这狗咬人!你们把它扔到街上去!”丫鬟不知所措的看向因泽,费扬古恼怒道,“看什么!再不去就把你也扔出去!”丫鬟连忙拎着食盒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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