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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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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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泽呵斥,“今天不叫出来,就不要吃饭了!”话音刚落,宝宝歪着脑袋,冲着费扬古脆生生的叫,“爹,进屋!”费扬古不知所措,因泽搂住女儿,叹了口气低头进了客厅。费扬古拍了拍辰泰,“走吧!”随后也进了屋。
  
  费扬古坐到椅子上,将儿子拉到身边,想说话,却不知该说哪句好,一味的傻笑。因泽把宝宝放到里屋,出来便笑着说,“你们爷俩聊着,我去做饭。将军想吃什么?”费扬古猛地回头看着因泽,因泽小心的问,“怎么了?”“没什么,你叫我将军,有点儿听不惯。”两个人忽然间沉默下来,过了半晌,费扬古打破寂静,兴致颇高的说,“对了,林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带了好茶给他!”因泽的嘴张了张,又合上了,偏过头轻声说,“他回不来了,他,过世了。”
  偏厅里,几案上放着两个漆黑色的牌位,一个写的“先慈朱氏之位”,另一个写着“先夫林珩之位”,上过香后,费扬古在牌位前负手而立,背对着因泽,他静默良久。因泽在后面坚定的说,“逝者已矣,我都明白的道理,你不用替我伤心,也不用想着劝慰我,四年前奶娘过世,两年前行之也去了,最难过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也就没什么了。”费扬古冲口而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全都不告诉我,这两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他说到这儿,略平定了一下情绪,无奈的补充,“怎么说,我都是辰泰的父亲。”因泽含着泪笑着说,“因为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啊,你万念俱灰,可是孩子还有那么长的将来,你茶饭不思,可是孩子在长身体,他们要吃要喝。再大的悲伤,在儿女面前也都不算什么了。”
  费扬古回过身看着因泽,“我一直不来,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呢,十年前你们在周庄安下家来后,阿汝就写信告诉我了,我这才明白那年我第一次带你来周庄,你是为什么哭。每隔三五个月,阿汝都会托人稍信来报平安,告诉我辰泰的情况。可我放心不下,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阿汝,我问她,你过得好不好,他待你怎么样。可阿汝回信没直接说,只是嘱咐我一定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然你的好日子就像是从天上偷来的,老天爷不开心了,还会收回去的。于是我懂了,你当真是过得好。后来平三藩,在外面征战不断,我也再没收到过阿汝的信。”
  因泽听他说话时眼睛看向别处,话说完了,她才转过头笑着对费扬古说,“过得好,现在也很好。你先去客厅吧,我已经叫辰泰去给你买酒了,饭一会儿就好了。”
  
  一桌的家常菜肴,徽州菜式做出了江南风味,看着这样的一盘盘菜,费扬古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没一会儿,辰泰拎着一坛酒回来了。“还不给你父亲倒酒?”听了因泽的话,辰泰便给费扬古斟了一杯酒,费扬古看着自己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揽着辰泰的肩膀,用筷子沾了沾杯里的酒,递到辰泰的嘴边。辰泰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傻小子,你小时候,我就这么沾酒给你,你可喜欢喝了,还吧唧嘴呢!”听了费扬古的话,辰泰转回头询问般的看因泽,因泽笑着点头。辰泰挠了挠头,将筷子往旁边一挡,毫不客气的抓过费扬古面前的酒杯,一杯酒一饮而尽,饮罢,大咧咧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费扬古开怀而笑,指着儿子对因泽自豪的说,“好,真是我的种!”因泽往怀里的宝宝口中喂了一勺饭,有些嫌怨的说,“当着小孩子,怎么什么都说。”
  烛光摇曳,细雨敲窗的初春夜晚,外面,流水潺潺的小镇,正是万家灯火,隔着一桌家常菜,她抱着乖巧的女娃娃喂饭,儿子在他身边大口大口的嚼着饭菜,这场景,他想过、梦过,如今尽在眼前,他却不是主角,他不觉得悲哀,因为错觉一样让人沉醉。
  
  这天夜里临睡前,因泽给费扬古的屋里送了床厚被,还拿了一碗莼菜肉丝粥。费扬古瞅了一眼桌上的粥,“干什么?一天吃几顿饭啊?”“辰泰正是能吃的时候,晚上总要再给他做些东西。我看你晚上没吃几口饭,可能饭菜不合口吧,这不,也给你盛了碗。”费扬古摸了摸肚子,笑了,“不是不合口,你手艺真不错,”略一顿,他才又补上一句,“这些年,喝太多酒了,胃给喝坏了,吃什么都吃不多。”说着,费扬古信手去拨碗里的汤匙,手大却瘦,关节的骨头凸着,风吹日晒的粗糙皮肤包在上面,虎口上还留着那枚齿痕,这手,和因泽记忆中的一样,又不一样。
  因泽发了好半天呆才说,“净在外面打仗,也不知是怎么过日子的。应该有段太平日子了吧?快回京城好好调养调养吧。我还打算让辰泰明年开春去京城找你,投奔父亲、认祖归宗。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你?”“打仗?”费扬古轻声重复,笑了,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细雨,他自言自语的说,“这雨这么下,也不好赶路吧?在你这儿多住几天行吗?”因泽转身出门,“想儿子了,多呆两天也无妨。”费扬古打着哈哈的说,“有你这句话,那我就厚着脸皮住下去了!你可别撵啊。”因泽面露不悦之色,肃然说道,“苏姐姐在京城等着呢,你在这里住久了,像什么样子?”
  听这话,费扬古一时愣住了,面容僵了几许,随即气哼哼的说,“你苏姐姐不善妒,府里姬妾一大堆,她们处得好着呢,我那些妾氏丫鬟们也都和你一样,一口一个苏姐姐的叫着!”话里明显的贬低因泽,可因泽却不计较,好心好意的劝着,“你该好好的对待她,阿奶说宫里的女人都没家,你让苏姐姐出了宫,就该好好的给她一个家,况且,你也是个那么想要家的人。不然的话,这和让她在宫里孤独终老又有什么区别呢?”听了因泽的话,费扬古面有愧色,低头无语。
  
  这天夜里,费扬古站在窗口看着客厅里的灯火,烛光把人影映在窗子上,母子俩坐在桌旁,辰泰读书写字,因泽在一旁看着,手里还拿针线绣着东西。想起白天时儿子像模像样的几下身手,应该是找武师学过拳脚,看得出因泽是真的花尽心思的栽培儿子。她说原打算让辰泰明年去京城找自己,她想还自己一个多么出色的儿子呢?可是自己挂念的不止是儿子啊,费扬古心想。
  
  直到三更天辰泰才去睡觉,因泽在烛光下接着绣东西,直到天蒙蒙亮才回卧房休息。费扬古就这样在窗口整整站了一晚上,小雨如酥,隔着一扇窗,隔着十载光阴,触手可及却不能及,该满足吗?
  
                  第十九章 花尽更无花
  费扬古睡了一觉,睡得极为沉稳,再醒来,已是黄昏,外面的雨更大了。辰泰从学堂回来,看见费扬古醒了,便将灶上的饭热了,端出来叫费扬古吃。这孩子淘气是淘气,可也出奇的懂事。饭应该是因泽走之前做好的,清淡可口,费扬古吃了不少,这时候辰泰才抱着宝宝出来,哄着宝宝,喂她饭吃。 “辰泰,你吃了吗?”“先喂饱妹妹。”“你去吃吧,我帮你。”辰泰迟疑了一下,就将碗交给了费扬古。“辰泰,你母亲去哪里了?”“北街的李员外要嫁女儿,娘给他们家做绣品。”“这大雨天,做什么绣品?”“我和宝宝要吃饭,要读书嘛。”辰泰天经地义的回答,费扬古听了,心头一堵。
  宝宝生就是个省心的孩子,也不认生,费扬古喂她,她就吃,费扬古手脚笨拙,喂到孩子的嘴边,宝宝就噤鼻子,费扬古找手帕为她擦嘴,她却将油嘴往费扬古的袖口上蹭,费扬古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顽皮!”宝宝咯咯的笑。费扬古无可奈何的问,“你小名叫宝宝?”小姑娘点头。“那大名叫什么?”“林宝宝。”她奶声奶气的回答。费扬古有些意外,“这名字谁给你取的?”“林伯伯给她取的名字。”宝宝没说话,辰泰替她回答了。
  费扬古不禁想起林珩,那个文采甚高、精于世故的儒商,别管有多广博的知识、多深厚的阅历,给女儿取名字却用了这样一个贩夫走卒都会用的普通字,他想表达的,不过是女儿是他心头的一块宝罢了。费扬古看了一眼儿子,颇有感触的轻抚宝宝的后脑勺,“你父亲,一定很疼爱你吧?”宝宝抬头看着费扬古,随即低下头,小声说,“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有父亲了。”费扬古深深的叹了口气,将这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抱到了怀里,“你父亲一定很挂念你呢,会经常放心不下,经常梦见你。”
  
  吃过饭,辰泰背着妹妹玩,费扬古问清了方向,拿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在北街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费扬古撑着伞站在路旁,风吹雨,迷离人眼。天寒地冻的雪地里,他赤着膊与敌人厮杀,他没感觉,他不冷,可是在温润江南的春雨里,他等待,他冷得直打颤。也不知等了多久,总之天黑了,李府打开了角门,因泽提着一盏灯笼出来了。“你怎么来了?”因泽有些意外,费扬古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将伞往她那边偏偏,“走吧,咱们回家。”
  小镇的甬道上,他们悄无声息的走着。
  
  “怎么来接我了,这天这么不好。”费扬古笑了,心不在焉的说,“比这还不好的天,我也去接过你,是你忘了吧?”因泽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费扬古又问,“你阿奶和阿汝要是知道你过得这么苦,都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做什么绣品?缺银子和我说啊,我当初给你的那些银票呢?”因泽将装着绣品的包裹搂在怀里,笑着说,“心平了,何谈苦呢?你给我的那些银票我一点儿都没动,我要攒起来,留给辰泰娶媳妇用!”“娶媳妇?”费扬古听了大玩笑一样的摇头直笑。“你以为啊?他都快十一了,不也就过两年的事吗?而且,”因泽略顿顿,“这也是行之的意思,你不要看我现在给人家绣东西糊口,可是也就是这两年,行之在的时候,辰泰过得可是小少爷的日子。”
  “我们来周庄不久,行之就从他朋友那借来一笔银子,在这里做起了丝绸买卖,他生就是生意人,一年半载后,家里就有些家底了,后来啊,这两条街都是我们的铺子,”因泽指着路上的街道说,“行之说,他并不刻意的想东山再起,他只想让我和辰泰过上舒坦的日子,尤其是辰泰,要让他过得不能比在将军府差。”费扬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故作轻松的说,“我看林先生一定对辰泰很好吧,一说起林先生,辰泰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哎呀,你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现在这么淘气,这么任性,都是行之和奶娘惯的。你是知道我的,我那么喜欢孩子,可就我这样的人,却要在孩子面前做坏人,他一淘气,就是我打。我打辰泰,他们还都拦着。”“哼,淘气小子,不打怎么行?”费扬古不满意的说。因泽皱着眉想了想,“也打,行之也打过他一次,不是因为他淘气,是他五岁那年管行之叫父亲,怎么教都不听,行之就打他,说你再敢这么叫我,我就把你送回京城你父亲那里!”说到这儿,因泽的神色黯然,“行之对辰泰说,做你的父亲,我不配,更没这个福分。其实我知道,行之疼辰泰,他做梦都想让辰泰叫他父亲,可那是他最后的底线,他不能。”
  
  费扬古听罢便埋怨自己,谁不是用心良苦、情非得已,何苦钻那个牛角尖呢?他诚恳的问,“行之兄是怎么去的?两年前,他也还不满五十吧?”“他这么些年来做生意,劳心劳力、东奔西走,本来就很伤身体,后来又在牢里住了小半年,也是雪上加霜。三年前,我怀了宝宝,行之竟执意不肯要这个孩子,说什么觉得妇人生孩子太凶险,反正我是觉得这理由荒谬的很。我不肯听,他拗不过我,便整日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甚至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我现在都弄不明白,哪有要做父亲的人,非但不高兴,却紧张成这个样子的?半年后,孩子出生了,我和孩子都很好,他却病倒了。”
  “他的病治了几个月,非但不见起色,反而越发的严重了。他临走之前,看着我和辰泰,宝宝就睡在他旁边,他抓着女儿的小被子哭着说,说小因啊,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我要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后来大夫说,他行医三十多年,头一次看见这么重的病却能撑这么久的,是生有可恋,不甘赴死。”因泽将怀里的包裹搂紧,低垂眼帘,沉浸在过去的哀恸中。
  费扬古停下脚步,质问,“你只觉得他是不甘心吗?他是不放心,他把你和孩子带到这儿来,阿汝不在了,他撒手一去,你可怎么办?他连个交待都没有吗?”“有,”因泽看向烟雨中的河道轻声回答,“他叫我把他运回徽州,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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