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有些怨安意。
明明我都打算放弃了,为什么还要把孩子留给我?
我安置好她之后便轻手轻脚地去洗了澡,我用了最快的速度,结果出来的时候她还是醒了。我以为她会闹,可她只是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地缩着肩,又乖又可怜。
我开了落地灯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问她:“醒了?妈妈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声音几不可闻,“饿。”
我忍不住弯唇,“妈妈这边没有牛奶,给你煮面汤喝好不好?”
她小声说好。
“你在房里等妈妈,妈妈很快就回来。”
她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望着我点了点头。
穗穗的这一双眼睛像极了安意,又圆又大,睫毛长翘,自带眼线,眼仁黑得不像样。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她缩了缩肩膀,好歹没有躲开。
我去厨房煮面,冰箱里还有一些食材,等水开的时候我去洗菜,一回头就看到穗穗光着脚走出来了。
我连忙擦了手跑过去把她抱到椅子上坐好,柔声问她:“穗穗怎么出来了?”
她没作声,我倒了水,小心地喂她喝了两口,那边水开了,我又跑回去煮面。偶尔转过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我,目光一闪一闪的。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我用大碗捞凉了一些,再装到碗里坐到她旁边去,一口一口地喂她。
她很喜欢吃,哧溜溜地吃光了。
“好吃吗?”我替她擦嘴,笑着问她。
她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碗底剩下的小汤,我笑着全勺给她吃了。
我去洗碗的时候她又跑过来,一手抱着我的腿,一手攀着橱柜往上看,我拖过椅子让她站在上面看我洗碗洗锅,我洗完之后她还聪明地递过一旁的手巾给我擦手。
收拾好厨房后我抱着她回房,把她放到床上之后去浴室放水,而后找了一条我的小背心去给她比划,正好可以当她的睡裙。
她显然很喜欢自己的新睡裙,洗完澡穿上之后对着橱柜的镜子看了好几眼。
“喜欢?”我问她。
她有些害羞地望着我。
“妈妈找人做一件一样的送你好不好?”
她听懂了,忙不迭点头。
我有些惆怅,其实她一岁的时候我给她买过很多裙子,但现在都已经穿不合适了,她和尤尤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都换了。
穗穗吃饱了就睡不着了,我用手机翻出她以前爱听的童话故事讲给她听,以为她会已经听腻了,结果仍然是挨着我听得津津有味。
讲完了三个故事,她才终于睡过去。
我搂着她,怎么也睡不着。
我几十年来,显有这样茫然的时刻。
父母意外事故,外公离世,退学,进顾氏做董事,那时候的压力不会比现在小,但我思路清晰,毫不畏惧,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稳妥。
但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
离开安意,放弃两个孩子,回国。
还是,继续争夺抚养权,留在意大利。
我想到早晨五点都没睡着,头昏昏沉沉的,干脆起身去洗了个澡,裹上浴巾到客厅找安眠药,结果转身才发现斜靠在厨房门口的男人,吓得杯子都要摔碎。
“你怎么在这里?!”
他站直身子,微微一侧,露出背后正在冒气的锅,“过来给你们煮早餐,穗穗早上最爱吃我煮的红豆粥。”
我拢了拢浴巾,皱着眉问:“我是说,你怎么进来的?”
“昨晚你顺手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我拿走了。”他弯唇,“别担心,我已经放回去了。”
我简直无语了。
他又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我手边,“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倒了一杯水,拧开药瓶,还未倒出手心,就被他整瓶拿走。他动作太快,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拿到眼前扫了一眼,随即眉心拢起,望向我的视线变得严厉起来。
“艾司唑仑片?你为什么要吃这个药?”
我有点烦他大惊小怪的反应,更何况脑袋已经够疼的了,“有点失眠,吃点安眠药有问题?还给我。”
“睡不着喝点花茶就好了,不要吃药。”他摇了摇瓶子,又问:“吃了多久?”
“安先生。”我不胜其烦,“你去煮你的粥好吗?”
“吃了多久?”他耐心地问。
我瞪了他一眼,“。。。 。。。只吃过两次。”
我刚说完他就拧开瓶盖,把整瓶药丸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靠。”我盯着那堆药丸,心痛得不行。
安意闻言伸手来捏我的脸,“什么时候还开始骂人了?”
我抬眼看他,想接着骂,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我们靠得很近,近到我都能闻到他下巴上须后水的味道,他漾着笑意的眼角,每一寸都熟悉又迷人。
但他已经不属于我了。
思及此,我偏开脸躲开他的手,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又尴尬,他的笑意凝固在眼里。
“去看你的粥。”我说完想转身进卧室,结果看到跑出来的穗穗。
安意弯腰将她抱起,笑眯眯的问:“穗穗早啊,睡好了吗?”
穗穗兴奋地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哪里来的小花睡裙啊,这么漂亮?”安意又问。
穗穗指了指我。
我逮着机会就朝她笑了笑。
但安意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便转身抱着穗穗进了厨房。
☆、第 96 章
我回房间之后仍然睡不着,但也不想出去面对他。
半小时后有人轻敲房门,安意低柔的声音传进来,“尤昵,睡着了?”
我没有做声,又听到他和穗穗说:“妈妈睡着了,我们不要吵她,你跟她说再见就好了。”
卧室门被轻轻敲了敲,是穗穗在和我说再见。
我忍住了要走过去开门的念头,几秒之后大门传来声响,随后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翻身下床,想也没想地走出了卧室,结果又怔忪在门口。
“你没走?”
安意坐在餐桌上,懒洋洋地喝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牛奶,顺带指了指他对面的那个小碗,“喝点粥,穗穗给你盛的。”
“少来,她哪里盛得好。”
“我抱着她。”他煞有其事地说,“她自己拿着勺子盛的。”
重点不是这个吧,“你怎么没走?”
居然诈我。
他放下杯子,表情很认真,“想和你聊聊。”
“穗穗呢?”我问。
“刚刚保镖来把她抱走了,她今天有课。”
我到他对面坐下,很快就喝完了一碗粥。
“还需要吗?”他问。
我摇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他笑了一下,调侃道:“你现在闲在家没有工作,赶什么时间?”
我恼火了,“安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那么坏啊,没有工作你笑我?”
他敛起笑容,但眼睛还是弯的,“难得清闲不好吗。”
我这会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知道我没了工作的?”
“昨晚。”他很抱歉的看了我一眼,解释道:“来意大利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刻意去关注过你,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我笑了,“这么讨厌我啊?”
“尤昵,这件事真的有很多误会,你不想说我就自己去查,你等我捋清楚好吗?”
我没有做声,气氛又沉默下来。
他那双充满了真诚的眼睛暗淡下来,隔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昨晚你要问我的两个问题……是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
他薄唇轻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起身到厨房洗碗,他跟进来,从我手中接过碗,又把果汁递给我,“我来。”
我没有推辞,由着他挽起袖子收拾厨房。
做家务这方面安意比我得心应手得多,昨晚我给穗穗煮完面之后也就只是洗了锅和碗,灶台和水池都没有整理,残留的水渍和油渍已经在他早上煮粥的时候清理过了。
我靠在流理台上一边喝果汁,一边欣赏这赏心悦目的画面,冷不丁对上他回头的视线,捕捉到他眼底那丝促狭的光,我也不急着避开。
这是我家,我别扭个什么。
他整理完我的厨房,回头顺手把我喝空的杯子拿到水下洗干净挂起来,才擦干净手走出去。
我以为他要走了,屁颠屁颠地拿起沙发上他的外套递给他,他瞟了我一眼,并没有伸手接过。
“我的巡回画展还没有结束。”他在沙发上坐下,言简意赅地说:“今晚要去一趟澳洲,可能要去一个礼拜,我怕两个小孩在家会闹,所以想让你过去住几天。”
“我有权利拒绝吧?我这个连抚养权都没有的妈妈。”
他颇为无奈,“当然有,你如果不愿意去,我就只能让锦年帮我照看几天了。”
我强忍怒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恩。”
照看什么,干脆你们结婚算了。
“但是两个小家伙都不太喜欢她,特别是尤尤,根本抱都不让她抱。”安意的表情很柔软,“他现在才两岁,就已经很没有安全感了,你回来之前他每晚都要含着奶嘴才能睡着。”
我真的,一下子就给他说得心软了。
他瞧着我的神色,知道我已经松动了,继而顺杆往上,“昨晚我回去的时候他还哭着问我要妈妈了。”
他完全拿捏住我了。
我收拾了行李,去了他家。
他说得倒是不假,尤尤一看到我就张手要我抱,笑得口水流了一下巴,一个劲地抓着我,嘴里嚷着鱼鱼。
安意将我的行李递给保姆,吩咐道:“拿到我房间去。”
我看了他一眼,他心领神会,笑着解释:“客房的床都太小,两个小孩睡觉太牛,会掉下床。”
“不想睡你的房间。”我坦言。
他看了一眼保姆的背影,凑过来在我耳根轻叨了一句:“人都睡过,不想睡房间?”
我想打他,但尤尤快把我的手腕拉断了。
“去吧。”安意笑着说:“我朋友送来了几条小鱼养在露台,他估计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水榭的鱼,所以很喜欢。”
心里最柔然的那一块被忽然牵扯了一下,麻麻痒痒的,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正弯腰抱起穗穗,脊背仍然是当年我见过的那道优雅弧度。
我以为我们已经走散很远了,但似乎一下子我们又回到了昨日。
这些年我总会在安意这种温柔和体贴中恍惚,不知道他是不善于拒绝,还是真的在喜欢我,到了现在这一刻我也仍然在期待。
如果他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感情,没有必要和我牵扯这么久。
他抱着穗穗在前面开路,我牵着尤尤跟着他的脚步,尤尤走得慢,他们到楼上之后停下了等我们,安意的视线从尤尤身上转到我脸上,大约是没料到我在看他,所以视线对上的那一瞬,他有微微的怔忪,而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来揽我的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没有推开他。
大概趋向温暖是人的本能。
两个小朋友撅着屁股趴在鱼缸边看鱼,安意在旁边站了一会就下去了,我等他们两看腻了才牵着他们下去,穗穗率先跑进了厨房,抱住安意的一只脚。
我连忙过去把她抱起来,防止她被油溅到。
“保姆不在家?”我问他。
安意把胡萝卜放进锅里,转身赶我们出去,“穗穗比较喜欢吃我做的菜。”
其实我也很喜欢他做的菜,他煮的东西都很香,虽然他并没有放什么特殊的佐料。
这天中午我吃了两碗饭。
从夏丞那跑出来之后我也就第一天吃了那么多,后来因为生病总有些食欲不振,加之在异乡,怎么也吃不下。
安意也没弄多少菜,炖芦笋,芙蓉蛋,甜酸排骨,醋溜土豆丝,高汤娃娃菜。但口味都是我喜欢的酸甜。
因为吃得多,我几乎是搁下碗筷就困了,安意很体贴地抱起穗穗,让我上去陪他们午睡。
我打着哈欠跟着他上楼,到了他房间的时候仍然有些抗拒。
他先进去了,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又好笑地回头,“床单换过了。”
尤尤也伸手来拉我,似乎不解我为什么要停下。
“你和穗穗在这睡,我和尤尤到楼上去,可以吗?”
他微微歪头,表情有些无奈,“可以。”
我抱着尤尤上楼了,但是他显然很不喜欢我的小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才睡着。
我这一觉睡得也很沉,很久之后感觉房门被打开,但是我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只感觉有人靠近,随即手臂上传来肉乎乎的触感,安意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很低很柔。
“我要走了,我把穗穗抱过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感觉右脸颊被碰了碰,那动静太微弱,以至于我醒过来之后完全分辨不出那是不是真的。
安意说是让我来照顾几天孩子,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