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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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行-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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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队伍还是没有乱,一千多人依旧如木头人一样默默向前走去,保持着匀速推进的状态。没有呐喊,没有嘶叫,没有停顿。
  “这就是真实的战争。”赵守真被薛远行拖着步履踉跄地向前走着,内心一片迷茫。
  炮弹有优先通过权。在战场上,个体的力量毫无用处,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但你什么都不做也没任何作用。
  汗水如雨点般从头上落下,赵守真浑身都被沁湿了。一阵风吹来,领口处的汗水立即
  一层坚硬的冰凌。
  这靖康一年的冬天冷得让人快要变成一块石头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一刻钟,两刻钟,或者是一年,十年?
  头上突然一亮,炮石破空的呼啸终于停了下来。对面的敌军阵地越发清晰,不知不觉中,捧日军的冲锋队伍已经走到了敌人阵地前沿。也因为两军即将交手,河东军的投石机也停止发射。
  耳边的轰鸣骤然停歇,万籁俱寂,只听到血液在耳鼓里流动的声音。雪花再次无声地落下来,对面,敌营的浓烟笔直升空。
  可是,一切才。刚开始。
  突然,金营中有长长。的牛角号响起。黑压压一片女真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来,瞬间布满眼帘。
  一张张大弓同时拉圆,一排。排床子弩推了出来,亮闪闪的箭头指向前方。
  一刹那,赵守。真眼睛都被晃花了。他猛地一侧身体,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躲闪动作,一阵狂风扑面而来。
  “扑。哧扑哧!”到处是弩箭射进人体的声音。
  捧日军瞬间被扫倒一大片,有。的人甚至被那些粗如儿臂的弩箭劈成两断。
  这一。次,弩箭也有优先通过权。
  一千五百捧日军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代价后还在沉默地推进,其中牺牲最多的就是赵守真所在的陷阵士。连续两轮打击,一百人还剩六十来个。至于后面的长枪手,身上因为穿着铠甲,普通弓箭就算射中也不至于致命,但也有上百人倒在炮石和弩箭之下。
  这样的伤亡换成其他的宋朝军队早就崩溃了,在冷兵器战争时期,很多时候一成的伤亡就足够让一支军队失去战斗的勇气。而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战,决定胜负的通常就是那一两万人的牺牲和勇气。也只有在热兵器时代,民族国家出现之后的近代军队,在队伍打得正剩一个人的时候还会遇到激烈的抵抗。
  近代军队的威力并不在于部队的装备有多精良,能够动员的战争资源有多少。近代军队的可怕之处在于韧性和服从。在十九世纪的战场上经常上演一队士兵冒着炮火冲锋,直到最后一人的一幕。
  这样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古代。
  而用近代军制训练出了河东军的力量在这一刻体现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他们不畏死亡的沉重和麻木的推进,让对面的女真士兵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群士兵根本就不存在,虽然他们被自己射成刺猬,被床子弩打得血肉横飞,可这一些都是幻觉。敌人依旧在前进,敌人永远都不会被消灭干净。
  慌乱开始在金人中蔓延,娄室军在山西已经被河东军吓破了胆子,此刻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同杨华在野战中决一胜负的想法。因此,娄室的这次战役从一开始就抱着死守的决心。可是,一遇到这支无视自己生死的军队后,女真人开始恐慌了,手中的箭也开始慢了下来。
  金人的近距离杀伤性武器中,平射的床子弩威力最大。可是,这东西装填起来极其麻烦。金人新得这种武器未久,又没没训练,速度比起宋人自然慢上许多。
  随着金人手头一缓,赵守真突然听得后面阵中的铁十一一声呐喊:“捧日军,杀!”
  “杀!”一千多人同时发出雷霆般的吼声,队伍猛地散开,疯狂地朝敌人的营垒冲去。
  赵守真一时不防,被吓得猛地一跳。只听得身边的薛远行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吟:“杀上去!”就带着他冲到壕沟里。
  这条壕沟是娄室占据阳桥镇后新挖的,在军营前饶了一圈,与后方的汴河水连通,里面注满了水。若是在平时,这的确会给进攻一方制造极大的麻烦。可是,最近的天气冷得邪性,里面河水都结了冰,正好供捧日军通过。
  但是,因为刚才河东军的一通炮弹乱射,很多炮石都落在壕沟里,将上面的冰层击破,砸出许多冰窟窿。在冲锋的时候,士兵得小心地绕开这些陷阱。
  很遗憾,赵守真现在正处于懵懂之中,被薛远行强拖着向前冲锋,一不小心居然掉了进去,来了个狗吃屎。不但摔得眼冒金星,还将薛远行带得四脚朝天。
  后面的河东军本阵,当铁十一他们冲到敌人阵前的时候,杨华立即下令,“把床子弩推上前去,凑到敌人鼻子跟前,为捧日军右厢开道。”
  四十多具床子弩由四百多个精壮汉子抬着一阵猛跑,等冲进射程能,就停下来,将一片钢铁的呼啸朝金人头上倾泻而去。
  转眼,金营已经被投石车轰得破碎不堪的胸墙上钉满了巨大的弩箭。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北宋的奥马哈海滩
  捧日军终究是练出来了。“杨华微微地点了点头。
  听到主帅的鼓励,杨再兴脸上却毫无得色,反而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伤亡实在太大,这样的攻击实在让人憋气。还是野战痛快。”
  “敌人的战术手段在多样化,我们也要与时俱进。野战固然是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的关键,但未来,谁又能保证不河东军不攻打有着坚固防御的城池呢?”杨华淡淡地说:“这样的牺牲都承受不住,还是军人吗?”
  杨再兴:“我就是觉得不痛快!死太多人了。”
  杨华不同他多说:“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阳桥,只要娄室父子的头颅。第二波攻势准备好没有?”
  “已经就位!。”一个参谋大声回答。
  “好,准备进攻吧……”杨华指着前方,“以那个点为突破口,不断施加压力,知道敲破敌人坚硬的外壳为止。”
  杨再兴被杨华冲得脸色发紫。,大声嚷嚷:“侯爷大哥,你凭的小看我了。这次我亲自带队进攻。”
  “等等……”。杨华看了看前方,突然说:“铁十一攻击不顺,等等再说。”
  战况。又发生了变化。
  越过壕沟的冰面之后,第一波。攻击部队发疯一样朝敌人的胸墙跑去。回过神来的金人同时开火,将箭雨点一样泼下,不断有奔跑的士兵被射中,身体像是被抽了一鞭,猛一停顿,然后再次跃起。转眼之间,阵地前已经插满了箭支尾部的白色羽毛,像是一丛正在开花的芦苇荡。
  在军。官们地带领下。捧日军地士兵沿着被投石机打出地通道在鹿丛中冲过。然后抓着插在胸墙上地弩箭奋力往上攀登。
  不过。因为这片鹿实在太密集。而一千多捧日军士兵挤在一起。行动满了下来。有些不耐烦地士兵试图从刺猬一样地鹿上爬过去。可惜。醒过神来地敌人地箭异常密集。白色地箭雨连成一片。鞭子一样朝他们头上抽去。很多人刚一爬上鹿就被直接钉在上面。被不断射中。疼得大声惊呼。
  转眼。鹿上挂满了停止呼吸地人类身体。热血凄艳地顺着鹿地木桩流下。淋了下面地士兵一头一脸。
  挤。非常地挤。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相互碰撞地身体。
  “怎么搞成这样?”薛远行从冰面上爬起来。一把将赵守真从冰窟窿里扯上来。顾不得他是自己地长官。红着眼睛盯着他喷着口水:“跟着你真是倒霉。没办法获取第一个登城地荣誉!这是我一直等待地机会。我要立功。我要做军官!”
  赵守真呆呆起看着爬满士兵地胸墙。眼前全是蠕动地人影。看得他眼睛发花。
  陷阵士终于第一批爬上了胸墙,一声呐喊,手中的大刀同时挥舞,与金人砍成一团,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丛血泉。但这六十个人实在太少,瞬间被金人的人潮吞没。
  “啊!”一个赤膊的陷阵士被一把长枪刺中,口喷鲜血从上面落下,直接钉在底下一支尖头木桩上。
  上面的陷阵士杀得昏天黑地,跟进的河东军长枪手则一只手抓着弩箭,一支手擎着长矛奋力朝上刺去。一百支长枪掀起雪亮浪花,在胸墙前开放、翻卷。
  人影如落石一样从上面摔下,有女真人,也有河东人。
  被河东军悍不畏死的冲锋压制,女真人的弓手在第一时间就被陷阵士冲得七零八落。很多弓手都扔掉碍手的大弓,抽出短刀扑了上去,试图将这个被打开的缺口堵住。
  可是,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刺来的长枪。
  “突破了,突破了!”挤在下面的捧日军同时发出欢呼。
  可就在这个时候,头上突然传来毁天灭地的呼啸声,数不清的弩箭倾泻而来,不分敌我地把城头厮杀成一团的士兵笼罩其中。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弩肩的威力大得惊人。很多人都被直接钉在地上。到处都是被射得弹起的模糊的尸体,破碎的肢体带着人类的内脏四下散开。
  原来,娄室见阵地就快要失守,索性让床子弩不顾一切地开火……
  已经登城的陷阵士和长枪手见势不妙都同时撤了下来,躲在墙根,用喷火的目光盯着头上的不断落下的尸体。
  胸墙上为之一空,交战的双方同时一顿。
  床子弩还在射击。
  须臾,又是一队女真士兵登上已经被鲜血彻底沁透的矮墙上,手持长枪发疯般往下刺。下面的捧日军长枪手也都站起身子,再次向上爬去。
  “疯子,疯子!”赵守真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走啊,走啊!”薛远行转身朝胸墙冲去,没穿任何衣服的上身在人潮中醒目异常。他已经被眼前的惨烈状况刺激得发狂了,再顾不得身边的长官,怒吼一声向前冲去。
  “呆在这里不动是会死的!”雨点一般的箭又射来,赵守真一咬牙提着腰刀也冲了上去,一身的筋肉因为紧张而绷紧,脚下的土地有些虚浮,
  使不上劲。
  他一口气冲到一个鹿底下,还没等他换上一口气,一支弩箭正好射在耳边的木桩上,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嗡!”一声,耳朵里仿佛开了一个水陆道场,全是罄鼓在响。整个阵地的声音都消失了,眼前的画面无声无息。放眼望去,无数人都张大嘴巴在呐喊,一阵风吹来,连天白雪组成一片白色的门帘。
  一个士兵中了一箭,狠狠倒下,直接砸在他的头上。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涌进耳朵,几乎将赵守真轰得晕过去。
  头上,有人在大喊,“陷阵士何在?”
  “陷阵士,大。宋在看着你们,东京百姓在看着你们,杨侯在看着你们。杀呀!”
  抬头看去,一个已经。被射成刺猬的士兵正坐在鹿上大声呐喊。他身上的棉甲已经变成夺目的红色。
  “陷阵士,去获取你们的光。荣吧!”薛远行已经爬上了墙头,他已经是胸墙上唯一一个光着上身的士兵。一百陷阵士已经全部交代在这片死亡的墙壁之前。
  他一刀将一个。女真士兵劈倒在地,大声咆哮:“今日,我一百陷阵士皆玉碎于此!”
  四把。长枪同时刺中薛远行的身体,他的战斗结束了。
  “啊!”赵守真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大叫。
  “向。前,向前,向前!”铁十一提着一口横刀一边大喊,一边踩着血泊沉稳地向前走去。身边全是落下的箭矢,但他恍若未觉。
  叫了半天,赵守真发现偌大一个战场,自己是唯一一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人。一边大叫,一边不受控制的颤抖。死了,死了,今天死定了。可是,就这么死不甘心啊,怎么也得做些什么才对。
  我不想被人看成懦夫的啊!
  当有所为。
  虽千万人,吾往也!
  “陷阵士全体阵亡了!”一个传令兵大声对铁十一喊。
  “我能看见。”铁十一用鄙夷的目光看了赵守真一眼,“不用管,冲上去。铁十一永远同袍泽弟兄们在一起。
  河东军,有进无退。“
  “不,陷阵士没有全体阵亡!”赵守真只感觉内心中有一只野兽在低低咆哮,一声声,催人心肝。血沸腾了,不可遏制了。他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膛,“陷阵士赵守真在此,愿玉碎于此。大宋,大宋!”
  他猛地跃上鹿,踏着挂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尸体朝胸墙上跑去。
  身边不断有箭掠过,每一箭得贴着他的身体,可就是射不中。
  “杀呀!”一冲到胸墙之前,他直接跳上被人血涂得滑溜溜的土墙,手中的腰刀发疯般扫出一个大弧。
  女真士兵没想到有人竟然有这样的方式上墙,一时不防,都齐齐地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个空隙给了捧日军机会。
  “翻!”
  一大排长枪手同时翻上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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