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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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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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空海说道。
  “你说的平康坊,不是在前方八里处吗——”
  逸势所说八里的“里”,就是平安时代日本所使用的“里”。
  一里,约为七百公尺。
  逸势对空海所说的就是——平康坊不是在前方五、六公里处吗?
  不过,空海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
  “打算前往胡玉楼吗?”逸势问道。
  因为胡玉楼位于平康坊。
  “想见玉莲,听她叙述详情。”空海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怎么回事?”
  “没什么。”
  “不,今天的你,完全不似平日的你。平日的你,不都是慢慢走,还谈些复杂难懂的道理吗?”
  “不,这才是我平日的脚力。只有和逸势一起时,才慢慢走。”
  “现在难道不是和我在一起吗?和我在一起时,不是都稍微放慢脚步吗?”
  “确实如你所言,我好像有些兴奋。”
  “为何事而兴奋呢?”
  “果然发生如我所预料的事情。我认为刘云樵宅邸的妖怪,不会那般轻易就被降伏,果真如此。”
  “你确实说过这话。”
  “虽然一切都照我所料进行,中间却有所差池。”
  “差池?”
  “我过于相信自己的计策了。”
  “什么计策?”
  “我要刘云樵来找我的计策。”
  “原来是那件事呀!”逸势点了点头。
  逸势想起那件事——空海拜托玉莲和牡丹,刘云樵若有什么事,叫他到西明寺来找空海。
  “我以为事情会进展得慢些。没想到现在刘云樵竟发疯了——”
  “慢些?”
  “嗯。附身在春琴身上的妖怪,若想对刘云樵如何,早就下手。至今尚未下手,我认为暂无大碍。不过——”
  “不过怎样?”
  “对方也许只是在利用刘云樵而已。不,或许还有更大的仇恨吧?还是原本并不想让刘云樵发疯,他自己却疯了——”空海自问道。“不过,逸势啊!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件事——”
  “什么事?”
  “若是青龙寺当日就得知刘云樵发疯,我就比青龙寺迟了二日半。”空海说道。
  “喂,等我一下——”
  走在前头的空海又加快脚步,逸势边喊边追。
  第八章 孔雀明王
  宝殿正面有尊黄金铸造的佛像。
  那是一尊座像。巨大的座像。
  座像的高度,看起来约有平常人的三倍高。
  结跏趺坐——
  双手交握。大拇指握在掌中的金刚拳。
  左手的金刚拳伸出食指,右手的金刚拳则握住这食指。
  这是智拳印——
  从这个握拳印,可以得知这佛像正是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密宗认为,这世界上无所不在的宇宙根本原理、真理,正是这大日如来。
  梵语为Mahavairocana——汉字则译为“摩诃毗卢遮那”。
  宽敞的宝殿之中有一个台座,大日如来端坐其上。
  如来所在,是朵巨大的黄金莲花座。如来佛像所映像出的黄金色,洋溢在阴暗的宝殿里。
  如来像的周围,诸佛围绕,宝殿的四隅,分别是东西南北的守护尊神。
  东为持国天。
  西为广目天。
  南为增长天。
  北为多闻天。
  在阴翳映照出的黄金色光芒中,诸佛及尊神妖艳地呼吸着黄金的微光。
  大日如来的尊前,一位瘦弱的僧人独自端坐。
  并不全因剃度所致,头上光秃秃已无一毛。是位老僧。年龄约在六十上下。眉毛已白。白眉长得惊人,几乎盖住眼睑。柔和的眼睛周围满是细细的皱纹。虽有皱纹,肌肤却是健康的桃白色。
  老僧独自端坐,既不诵经,也不做其他事,只是以柔和的眼神,默默凝视着大日如来。
  老僧的眼神,浮现出各种表情,随即又消失了。
  宛如凝视这尊大日如来,眼前就会展现各种景色,这一幕又一幕的景色,都让老僧感到新鲜而浮现惊奇的表情。
  老僧背后,有人走来。
  “惠果师父。”那人喊道。
  被唤为惠果的老僧,转身一看。有位年约五十的僧人,伫立其后。
  “义明吗——”老僧惠果说道。
  “正是。”
  被唤为义明的僧人,跣足踏在闪着黑光的宝殿木板上,走到惠果的后方才坐下。
  惠果再次转身面向义明。身体稍微挪向一旁,斜对着义明。
  可能是不好将自己的屁股,正对着大日如来的一个自然动作。
  义明笔直端坐,直视惠果。他的相貌端正。从他端坐的架势及端正的相貌看来,不似僧人,倒像一位凛然的武士。
  “有何事吗?”惠果问道。
  “有些事不能不向您报告——”义明说道。
  “唔。”
  “或许您已经耳闻,就是有关金吾卫刘云樵之事。”
  “被妖猫附身那事吗?”
  “果然您已经听闻。”
  “不是已经派出明智和清智一探究竟吗?结果如何呢——”
  “是的。虽然明智和清智说是已经顺利解决——”
  “其实,并不顺利——”
  “是的。”
  “听说那只妖猫还能预知德宗皇帝之死——”
  “是的。”
  “义明,何以不早些对老衲说呢?”
  “弟子原本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明智和清智应该可以降伏。”
  “嗯。”
  “对青龙寺而言,经常有这类降伏妖物的请求。弟子认为不需要事事禀告、事事请示惠果师父。”
  “算了。这也没办法。”
  “实在对不起。”
  “结果如何?可否说予老衲听听——”
  “是……”
  于是,义明就把刘云樵和猫怪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
  惠果以柔和的神情聆听义明的叙述,并不断“嗯嗯”地颔首点头。
  听完后,惠果问道:
  “义明。佣人何时发现失常的刘云樵呢?”
  “三日前近中午时分——”义明说道。
  “三日前啊——”
  “刘云樵委托青龙寺降伏那只猫,佣人们并不知情,所以才迟迟未来通知。”
  “明智和清智,曾一度以为猫已经被降伏,不是吗?”
  “正是。”
  “到底是根本没有降伏呢?——还是另有其事,以致刘云樵失常了呢?”
  “刘云樵的妻子春琴行踪不明,想来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已被降伏的妖怪,又如何来附身呢?——还是看起来像被降伏,实际上根本不是——”惠果话说到此,就中断了。
  义明默默等待惠果再度开口。
  “无论如何,这妖怪可不是泛泛之辈。”
  “正是。”
  “还有顺宗之事……”惠果低声喃喃。
  顺宗——继德宗而即位的皇帝,亦即德宗之子李诵。
  “还有路旁竖牌子的事件。”
  “就是‘德宗驾崩,后即李诵’那事?”
  “这事也颇令人担心。”
  “老衲来日不多,却发生种种的事情——”
  “您又这样说……”
  突然,惠果的眼神似乎看着很遥远的远方,说道:
  “义明。无论是密法,还是其他事,主要都在人啊!”
  停留在遥远虚空的目光,突然转向义明的脸上。
  “要有人传,密才能存在。”
  “……”
  “老衲所痛心,或许尚未找到密法的传人时,老衲已经离开人世。”惠果闭上双唇。眼神又眺望着虚空。“若是如此,那也只好算了——”惠果眺望虚空喃喃自语。
  “义明。人啊!有所谓的“器”。有与生俱来的器和因修行得来的器,器的大小、深度因人而异。在老衲的器里所装满的密法,老衲想一滴不剩倒入另一个器里,因此必须有一个和老衲一样大小的器,或在老衲之上的器才行……”
  “是。”义明静静地颔首。
  “今日,如来佛的脸庞是如此祥和。这脸庞也映照出老衲的内心。无论何时如何观看,都不会感到厌倦。”
  “打扰您了吗?”
  “不。仅是神游,于事无补。只在天上的佛,就像不使用的银子。佛和银子,都是被使用才有意义——”惠果的目光,再度转向义明。“方才提到的那事。刘云樵如今人在何处?”
  “听说寄居在金吾卫同僚家中。”
  “老衲想和他见个面。可以安排吗?”
  “是的。”
  “二日后,应该有空。”
  “遵命。”
  “不是有好几件事要报告吗?”
  “正是。”
  “还有何事呢?”
  “西明寺有一位从倭国来的留学僧,我想您也有耳闻——”
  “就是在洛阳官栈,解决怪异事件那人吗?”
  “正是。”
  “嗯。”惠果点头后,眼睛眯得有如微笑般。“名唤空海吧?”
  “是的。正是那人。”
  “听志明和谈胜说,是一个颇具文才的人。老衲也耳闻他有所谓世亲有两人的说法,还说要来盗取密法等等……”
  “是的。”
  “如何还不来盗取呢——”
  “是的。听志明和谈胜说,这个空海还会出入妓院……”
  “喔——还会前往妓院吗?”
  “最近对祆教颇感兴趣,和个中之人好像也有交往。”
  “呵呵——”惠果露出有趣的神情。“你对空海的事,知之甚详。”
  “西明寺的志明和谈胜觉得甚为有趣,才说予弟子听。”
  “原来如此——”
  “那个空海,对方才提到的那只猫似乎颇感兴趣——”义明说道。
  “嗯,这——”惠果有如孩子般泛起微笑神情。“老衲有意让凤鸣和他见面之时……”
  “就是吐蕃来的凤鸣——”
  “嗯。”惠果颔首应道。
  此时,空海和逸势正在赶路前往胡玉楼。
  空海和青龙寺,几乎都在同时得知刘云樵的变化。
  “不过,义明啊!”惠果说道。
  “是。”
  “这件事,根源看似很深邃,老衲或许不得不出面……”
  语毕,惠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空海突然醒过来。眼睛并未睁开。闭着眼睛思索,为何自己会醒来呢?
  半意识,还在睡眠中。眼睛若一睁开,就完全醒过来了。
  白昼,和逸势从平康坊归来后,增加了许多不得不处理的事情。在脑中归纳后,委托大猴去办,又如平日般和大猴学习天竺语。
  天竺语——意即梵语。
  完毕后,就在灯火下,记下自己所见、所闻、所思。
  今夜所记是有关祆教之事。
  空海想到可以进一步将祅教的火融入密教的法门之中。记载这些事,不知不觉中感到非常兴奋,直至夜半才完毕。之后,躲进了被褥。
  对空海而言,今晚难得在黑暗中神智如此清晰,无法立刻睡着。
  透过火,自己和宇宙一体化的“理”与“行”,已经在空海内心成形。他知道其理论,但要转换为语言时,手写的速度却跟不上思考的速度。
  所以很不耐烦。
  虽说不耐烦,但对空海而言,以语言来追赶思考的作业,并非一件令人厌恶的工作。
  以简短的语句把疾速的思考记录下来时,空海会误以为言词或许已经追上思考了,而觉得连灵魂都在驰骋。
  这些工作做得太过头了,以致停手后,人躺在被褥里,脑海却还持续在工作着。
  任由脑子不停地转动,然后将自己的意识远离肉体,让意识如眺望风景般地观看自己脑中的转动。
  眺望之间,昏昏欲眠,终于睡着了。突然,又醒了过来。
  空海集中精神,让心绪沉静。
  耳边传来邻房逸势的睡声。不过,并非因为这睡声而醒来。
  黑暗中,鼻子吸进了混杂着细微花香味的空气。那是桃花香味。
  不过,亦非因为这花香而醒来。
  好像有某种动静。空海再度屏气凝神。
  有动静。是耳朵。双耳,感觉有动静。
  那动静,有如细细的蜘蛛丝,不,比这还更细上一百倍的东西,缠住耳朵的深处。宛如耳朵欲嗅出细微花香的感觉。
  细微的,只是一种很细微的动静。
  睡梦中,空海好几次都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这动静的细丝所牵触。
  “来吧,”那动静如此细语。“来吧……”
  空海睁开眼睛,凝视着黑暗。黑暗中,闪烁着微弱青色光芒。是月光。
  窗户微微开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在黑暗的房内闪动着微弱的燐光。
  到底要我去何处呢?空海自问。起身坐着,转头张望。四下无人。
  “来外头……”
  耳朵深处听到声音。
  ——嗯。空海起身站起来。下了床,穿着寝衣,跣足走到外头。
  外头是庭院。跣足踏在冰冷的土地上。夜气笼罩着空海的肉体。
  月光下,花苞鼓起,开展的叶面和牡丹花并立。
  “来吧……”声音又传来。
  空海循着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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