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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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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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春天,玄宗带着杨贵妃,到兴庆池之东的沉香亭。
  沉香亭是出了名的牡丹胜地。玄宗打算和杨贵妃一起赏牡丹,而行幸至该地。
  随侍同往的还有宫中乐坊。玄宗从乐坊中挑选出最优秀的梨园子弟,计有宫乐十六部,在沉香亭举行了宴会。
  歌者是当时第一高手李龟年。
  李龟年手持檀板,正要开口吟唱时,玄宗却伸手阻止他。
  “在贵妃之前,欣赏着如此美丽的花朵,何以尽唱些陈旧的老歌呢?”
  总之,玄宗的意思,是要众人为杨贵妃写下新歌词,在此高唱,这宴会才显得出价值来。
  这当是脱口而出的随兴之言。
  然而,脱口而出也罢,随兴之言也罢,这可是出自皇帝的金口。
  于是,李白奉召晋见。
  也因此,那位还在宿醉昏睡中的诗人,如此这般突然就被召进宴会来了。
  李白的才华,充分满足了皇帝的随兴之言。
  对这位天才诗人而言,不过是即兴游乐而已。
  然而,在这即兴游乐里,李白却将自己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以先给我一斗酒吗?”
  急忙赶来的李白,大概先说出如此的话吧。
  在皇帝和贵妃面前,李白悠哉地喝下了一斗酒。
  其间,李白的诗句便已构思好了。
  虽说构思,也只是开头的第一、二行。
  只要构思出起首一、二行,其他的就无所拘束了。
  一斗,就是十升的酒。
  喝完酒抬起头时,李白已经构思完成。
  这时候,墨已磨好,笔也准备好了。
  李白自信满满,左手持金花笺,右手握笔,不假思索,即席写下了三阕诗。几乎是即兴而成。
  当时写下的,就是三阕《清平调词》。
  李龟年就着新词,吟唱出这首歌。
  杨贵妃的美丽,雍容华贵地表现在才华洋溢的歌词之中。
  这真是天才诗人李白大展身手的时刻。
  不过,李白后来却也因这首诗而被逐出长安。
  这位临时加入宴会的李白,自从来到长安之后,很快就博得玄宗的宠遇。但是,有人对此事却感到很没趣。
  此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是玄宗极为宠信的宦官。
  沉香亭宴会上,李白借着醉意,要高力士替他脱靴子。且是在玄宗眼前。
  这也是原因之一。
  高力士后来曾批判这位天才诗人的《清平调词》。他说:
  这首诗中,李白将杨贵妃比拟为出生贫贱、最后沦为平民还自我了断生命的赵飞燕。根本是有意轻蔑贵妃。
  这当然是“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正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李白被赐黄金后,随即被驱逐出长安。
  那是天宝三年——就是李白写下《清平调词》翌年的事。
  空海简短地把事情前后对逸势叙述一下。
  “原来……”逸势似懂非懂地答道,
  “但是,空海啊,虽然李白翁的事情明白了,这和马嵬驿又有什么关系呢?”
  空海只是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喂,空海,到底怎么回事?不要卖关子,赶快告诉我啦。”
  空海再度朝着逸势露出微笑,然后说道:
  “逸势,因为杨贵妃的坟墓就在马嵬驿啊!”
  第十三章 马嵬驿
  春天的原野。大地萌生一片淡绿。
  大地之中,到底有多少力量在沉睡着呢?
  这股力量,每天都从大地表面渗出。且以淡绿姿态呈现出来。
  街道两旁,分种着柳树。柳叶迎风摇曳。
  春天已经到来。
  吹过原野的风,带着青草的芳香。
  街道两旁,也夹植着桃花树,那艳丽的桃色,让空海和逸势百看不厌。
  两人徒步而行。
  离开长安,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空海和逸势,目前来到距离马嵬驿还有一里的地方。
  马嵬驿有杨贵妃的坟墓。
  杨贵妃——姓杨名玉环。
  杨玉环出生于唐开元七年(七一九),为蜀州司户杨玄琰的幺女。自幼父亲就去世,过继给叔父杨玄璬当养女。
  开元二十三年,十七岁之时,成为当时玄宗皇帝第十八皇子寿王李瑁的妃子。开元二十八年,二十二岁之时,受玄宗皇帝宠召。
  对李瑁而言,亲生的父皇玄宗,横刀夺走自己的妻子。
  那时,玄宗已五十六岁。
  玄宗对于抢夺儿媳妇这事,大概也有些顾忌吧,因此曾经让玉环出家为“女冠”(女道士),暂且远离世俗,并赐名“太真”。把玉环召进宫中,则是三年之后,天宝二年的事。
  翌年,二十七岁的玉环,正式受封为贵妃。
  已厌倦政事的玄宗,一颗心早已被玉环——杨贵妃所夺,唤贵妃为“娘子”,给予她相当于皇后的待遇及权力。
  受到如此待遇的,不只玉环本人。
  杨氏一门都名列高官,并与皇族通婚。三个姐姐,分别受封为韩国、虢国、秦国夫人,族兄杨钊则被赐名为“国忠”。
  这位堂兄杨国忠,发挥了本身的财务秉赋,在宰相李林甫死后,握有宰相实权。
  杨氏的大宅邸,墙瓦连接,竞相奢华,跟随行幸之时,各家衣饰齐一,组成惹人注目的显赫队伍。
  杨氏女眷,穿着华丽的胡风长裤裙,脚履西域长靴,策马而行。
  杨氏一门的荣华富贵,引来许多人的反感。
  为了能在宫庭中生存下去的权力斗争,原本就是超乎常人想象的可怕和阴湿。失败者的命运,重者抄家灭族,轻者贬谪至荒僻边地,一般也会由贵族降为平民。
  权力斗争毫无止境。没有所谓“到此为止”的说法。
  与其说是对于权力的欲望,不如说是一旦踏入其中,为保住身家性命,便不得不往权力更高处攀爬。
  玉环也一样,若不以全家族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便很可能保不住命了。
  人们很容易因为流言或中伤,就被诛杀。
  杨贵妃的敌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宫中受皇帝恩宠的嫔妃们。
  不少嫔妃,因为和玉环争宠失利而被杀。
  为了避免失败者的族人心生怨恨而留下祸根,一旦说“杀”,就是抄家灭族,不留余口。
  杨氏一门,便是在如此这般的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步步高升。
  玄宗沉溺于杨贵妃的美色,给予杨氏一门过高的权力。
  为政者的眼睛已被蒙蔽,周围充满了不满之声。
  结果,一个名叫“安禄山”的男人出现了。
  他非汉人。是粟特人(Sogdian)父亲和突厥人母亲所生下的胡人——杂种胡。
  安禄山担任镇守北方边境的节度使时,因平定边境之乱,武名逐渐威扬,最后成为杨贵妃的养子,与杨贵妃的堂兄杨国忠合谋,打倒了当时的掌权者李林甫。
  之后,却又与继任成为宰相的杨国忠反目成仇。
  为此原因,安禄山于天宝十四年,举兵叛变。这正是后人所说的“安禄山之乱”。
  最后,安禄山攻陷大唐帝国的东都洛阳。他在洛阳建都,而于天宝十五年,自称大燕皇帝,改年号为圣武。
  安禄山势如破竹地击败唐军,六月,哥舒翰所率的二十万六千名唐军,竟也为安禄山所击溃。
  长安陷入一片混乱。
  大街上到处是为了躲避战火,卷藏细软、携家带眷逃亡的人。
  最后,玄宗皇帝也决定同朝臣、皇族等逃离长安,前往蜀地。
  陪同玄宗的,以宰相杨国忠、杨贵妃为首,还有亲王、嫔妃、公主、皇孙、近卫军等约三千人。
  趁着天尚未亮之际,一行人由延秋门离开长安。
  此日,天降微雨。
  一行人越过渭水,来到咸阳的望贤驿。
  此时,玄宗只能以粗糙的胡饼果腹。
  那日,许多百姓知道皇宫已是人去楼空,遂蜂拥而至,抢夺金银财宝,还放火烧掉了宫殿。
  玄宗一行人,在小雨纷飞、夏日的荒郊野外走着。荒野之中,烟雨蒙蒙,汉代王公诸侯的陵墓,稀稀落落分散其间。
  一行人抵达马嵬驿,已是翌日傍晚。
  所到之地,当地的县令和百姓几乎都已逃逸。马嵬驿也不例外。
  粮食已罄。
  途中也有臣子和士兵脱逃,根本无法统御。
  饥饿和不安,让士兵们群起鼓噪了起来。
  “杨国忠昏庸误国!”
  有人持如此论调。
  宰相杨国忠若能与安禄山和睦相处,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杨贵妃狐媚惑君!”
  也有人如此主张。
  因那个女人蛊惑了英君,才让皇帝怠忽国政。
  附和的意见,此起彼落。
  “杨国忠该死!”
  不知谁起头喊叫。
  “杨贵妃该死!”
  不知谁随后喊叫。
  “杨氏一门,都该诛杀!”
  以护卫身份随侍的龙武将军陈玄礼及士兵们,也异口同声地吶喊呼叫。
  叛变了!
  士兵们立刻行动,想诛杀杨氏一门。
  杨国忠和其家族。
  杨贵妃的三个姐姐。
  玄宗皇帝和杨贵妃,从驿馆窗户目睹了这一切。
  亲眼看见锋利的枪尖贯穿自己堂兄和姐姐们的脖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只剩一个祸根,就在驿馆之中——”
  陈玄礼站在门前高声喊叫。
  祸根——指的就是杨贵妃。
  杨贵妃可说有罪,也可说无罪。
  因为有杨贵妃,杨国忠及其一族才会飞黄腾达。
  但此时的局势,紧迫得根本也无从追究原因和判断是非善恶了。
  陈玄礼已经斩杀杨氏一门。
  玄宗若饶了杨贵妃,就会成为留在皇帝身旁的惟一活口,很明显地,杨贵妃不久将会找上不共戴天的仇敌陈玄礼复仇。
  对于陈玄礼而言,除了将杨氏一门斩草除根之外,自己将别无活路。
  答案只有一个。
  玄宗终于下令宦官高力士处死杨贵妃。
  高力士带着杨贵妃来到驿馆中庭的小佛堂前,以一条布巾缠在贵妃粉颈绞死了她。
  陈玄礼确认尸体无误后,士兵们方才有如吃下定心丸般平静了下来。
  贵妃的尸体,就埋葬在离驿馆不远处的原野。
  据说是在入蜀街道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脚下。
  之后,玄宗平安抵达蜀地,在那里住了一年有余。
  安禄山则在洛阳失明,且为毒疮所苦。
  爱妾段氏此时为他产下一子。安禄山想废太子庆绪,改立亲生子,此事被庆绪得知,反被庆绪所杀害。
  《新唐书》曾有如下记载:
  是夜,庄、庆绪,持兵扈门,猪儿入帐下,以大刀砍其腹。禄山盲,扪配刀不得,振幄柱呼曰:“是家贼!”俄而肠溃于床,即死。年五十余。
  玄宗于至德二年(七五七)十一月,重返长安。
  据说,玄宗一回到京师,就想改葬贵妃,后因周围臣下反对始作罢。
  以上是空海从相关史书中耙梳得到的知识。
  马嵬驿就要到了。
  “空海喔,”
  逸势向走在身旁的空海说,
  “不知她幸福吗?”
  语气一反常态,感慨万千。
  “谁啊?”空海问道。
  他边走边眺望原野上淡淡的一片绿。
  “我是说贵妃杨玉环——”
  一路上,空海把自己调查所得告知逸势。对于这段故事,逸势好像很有感触。
  “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
  “说到贵妃,她可说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了吧?”
  “嗯。”
  “不过,那般死法实在叫人——”
  “若不是那般死法,你又感觉如何呢?”空海反问。
  “嗯……”
  逸势歪着头,短暂沉默后喃喃自语:
  “我终究还是不懂。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我有时连自己的事都不懂,更何况是身份不同、而且还不是男人的女人,真的是不懂——”
  “是吗?”
  “对了,空海。在故乡时,我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老是满怀不平和不满。我迫切希望自己的才华能够广为人知,另一方面,却又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我的才华——”
  “——”
  “在故乡,我是不幸的……”
  “——”
  “来此之前,我还在想,大唐的话,或许有人能理解我的才华,没想到来后一看,在这儿只令我更加感到自身的卑微而已。像我这般才华的人,此地多得无以数计。如今我最思念的,竟是曾让我以为陷于不幸境地的日本了。不过,若问我现在不幸与否——”
  “如何呢?”
  “我也搞不太清楚。”
  “——”
  “虽然不清楚,不过,空海啊,能够认识你,我真的觉得很好。至少知道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或许可以说比那时候更幸福——”
  “——”
  “我是这么想的,空海。贵妃既是幸福,也是不幸的。其实,幸与不幸不是一直存在每个人身上吗?以钱财之事来思考,就可以明白。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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