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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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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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翁欲言又止,接着说,
  “那是因为,将这些兵俑埋在这儿的,就是我啊……”
  “什么?丹翁先生,您跟那妖猫有何因缘呢?”
  “因缘吗——我早忘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总之,空海,这是我的私事。如果这是我必须善后的事,那你也有你该做的事……”
  “我该做的事?”
  “你不是为了盗取密教,才来到长安的吗?”
  “是。”
  “如果你要介入这件事,或许会赔上一条命。今晚此处要是只有你一人或我一人,也许就要被那家伙夺走性命——”
  丹翁说到这儿,柳宗元从旁唤了一声。
  “您是丹翁先生吗?”
  柳宗元深深一鞠躬,说道:
  “在下柳宗元。”
  “我听过您的大名。”
  “幸会!幸会!”柳宗元颔首致意道:
  “最近这件事,只怕是攸关天下的大事。在下敬谨请教。丹翁大人,您若了解这事,可否惠予赐告?”
  “不,这本来就是私事。私事的话,我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
  “丹翁大人……”
  丹翁充耳不闻地一步、两步往后倒退,然后望向空海。
  “空海啊,今晚就到此为止。如果我们都还能活着,来日再把酒言欢吧。”
  不待空海回应,丹翁转身走向对面的那片暗黑之中。
  空海也缓移脚步,回过神来一看,丹翁背影早已远扬,完全消融在黑夜之中了。
  此时,只剩下棉叶随风摇曳。
  紧张气氛顿时解除开来,逸势也松了一大口气。
  第十六章 晁衡
  西明寺——
  槐树苍绿,一天比一天浓郁。
  起初,树梢隐约可见点点新芽,继而膨起、绽放,待放眼望去,已蔓延成一大片淡绿了。
  今年,春天比往常来得早。
  温煦的阳光,洒落中庭。
  空海和逸势,伫立在中庭浅绿树阴下。
  “真是佩服哪,空海。”
  逸势望着眼前的牡丹花说。
  “明明叶子还没长出,花苞倒膨成这样子——”
  逸势所说的,是空海平素经常以手掌罩盖的那株牡丹花。
  牡丹枝茎上,膨现一个又大又漂亮的花苞。
  “是你让这花长成这样的。”
  “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空海淡淡地回应。
  逸势将目光移向空海,说:
  “空海啊,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以前就觉得你有些莫测高深,来到长安,这种感觉更强了——”接着又说:
  “你啊,比起我们那个日本国,似乎更适合待在唐国。”
  “是吗?”
  “四天前那晚上,也是这样。面对那只黑猫,你毫无惧色,还能沉着应付。”
  “不,其实那时相当危险。多亏丹翁大人前来援助。”
  “我可看不出来。至少,若我们不在现场,光你一人的话,一定可以对抗那家伙。”
  逸势毫不吝惜地称赞。
  那夜之后,隔日、再一日,众人连着两天返回棉田,开挖丹翁所指点的数处地方,总共挖出十尊陶俑。
  每尊俑像胸前,都贴有胡文咒语,背后刻着“灵”、“宿”、“动”三字。手脚部位也经人精巧加工,使其更容易活动。拆解破坏这些陶俑后,内现大量头发。
  柳宗元带走了一尊陶俑的头、手、脚、躯体等部位。
  为了谨慎起见,柳宗元留下两名卫士。
  “让他们暂时监视着棉田。万一发生什么事,马上告诉我。”
  临走前,他对徐文强这样说。
  “那以后,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大概不会再出事了吧。”
  “可是,空海,那天晚上出现的到底是什么啊?是猫?还是——”
  “是人。”
  “人能化为猫吗?”
  “不。”空海摇摇头,
  “是人在暗中操弄猫,有时也能让自己看起来就是猫。”
  “是人吗?”
  “大概是吧。”
  “不过,暗中操弄猫的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你不是一直觉得,刘云樵宅邸事件跟徐文强棉田事件有关连吗?”
  “是啊。”
  “两者之间的关连,我大概猜想得到。因为刘云樵宅邸的那只妖猫,也出现在那片棉田——”
  “唔。”
  “不过,你跟妖猫提到了杨贵妃的事。难道贵妃的事也跟猫扯上关系了?”
  “没错。”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有牵扯?”
  “你还不明白吗?”
  “嗯。”
  “想想看嘛。”
  “完全摸不着边际。”
  “那么,你先想想,在刘云樵宅邸出现的妖怪,曾说过什么话——”
  “什么嘛。妖怪说了一堆,我答不出来。”
  “譬如,妖物不是这样说过吗?要用绢布勒死你——”
  “喔。”
  “白乐天在马嵬驿也说过,贵妃是遭人用绢布勒死的。”
  “哦。”
  “此外,被妖物附身的刘云樵之妻,变身为老妇之后所跳的舞曲,不就是李白翁作的《清平调词》吗?”
  “嗯……”逸势沉思了片刻。
  逸势当然知道,《清平调词》是为贵妃而作的。
  说起来,正因为得知此事,空海才决定一探马嵬驿的。
  “事情果真如此?”
  “没错。”
  “可是,到底谁搬出了贵妃遗体?是那只猫干的吗?”
  “这我也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空海。石棺的棺盖内面,不是沾满血迹抓痕吗?到底是谁抓的?依我看,那些血迹,像是已下葬的贵妃突然苏醒,拼命想逃出而用指甲挠抓棺盖所留下来的。”
  “既然你这么想,事情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空海,你别答得爱理不理的。关于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跟你想的一样。”
  “现在回想起,还是让人不寒而栗。要是自己被埋在地下,像贵妃那样从地棺里醒过来,我会变成什么德性?大概也会挣扎乱抓个不停,在二度断气前就发疯了吧——”
  逸势似乎正在想象自己从地底石棺中悠悠醒来的情景,耸着肩,微微弓起背来。
  “空海,柳宗元大人说,有信要麻烦你看,那也跟此事有关?是晁衡大人的信吗?”
  晁衡,也就是倭人安倍仲麻吕。
  “唔。”
  “对了,柳大人的信差也快到了吧。”
  “嗯——”空海颔首点头。
  是日,空海和逸势接受柳宗元之邀约。
  柳宗元握有据说是安倍仲麻吕所写的信件,要请他们解读。
  只是,由于信涉机密,必须避人耳目,所以会面地点悬而未决。
  “我会派人去接你们。”
  柳宗元这样说。
  “届时我会安排一切,你们只要跟着信差走,他会带你们到我这边来——”
  约定之日就在今朝。
  晓鼓已鸣毕。在此时辰,柳宗元信差随时会到。
  两人说话的当儿——
  “空海先生——”
  大猴身影出现,出声叫唤。
  同时朝空海与逸势方向走来。
  他的后方另有一名清瘦男子身影,乍见之下,像是一只老狐狸。
  与其说他是官人模样,还不如说他一派文人气。
  男子唇边,留着轻描淡写的髭胡。
  眼睛细小,宛如机警的动物。
  “柳先生的信差。”大猴低声说道。
  大猴身后的男子,朝着空海和逸势殷勤行礼。
  “在下韩愈。”
  空海与逸势也回礼,报上自己姓名。
  “我来迎接客人——”
  韩愈高度警戒的视线,须臾不离空海。
  “我这就带两位到柳宗元处。不过,先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
  “关于晁衡的信。”
  韩愈说毕,脸色笼上一层阴影。
  “怎么了?”空海问。
  韩愈惟恐有人偷听似地,眼光四下巡视。
  杳无人迹。
  即使如此,韩愈依然不放心,停顿了好一下子才开口。
  “老实说,昨晚,晁衡的信不知被谁偷走了。”
  为了说出这句话,韩愈仿佛耗尽了肺中空气。一说完,急忙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真的吗?”逸势问。
  “是的,千真万确。”
  韩愈明确地回答。
  木制车轮啮咬泥地、碎石的震动声响,从腰际传到背部。
  此刻,空海和橘逸势坐在马车上。
  马车可容纳四人,每边对坐二人。空海和逸势并肩而坐,对面是韩愈。
  马车外面,垂挂着布幔,隔绝了由外窥视车内动静的可能。
  “抵达目的地之前,抱歉恕难多说些什么——”
  启程时,韩愈跟空海和逸势这样说。
  之后再无下文了,韩愈近乎固执地紧闭嘴唇。
  马车一出延康坊,便往东前进。
  走了一阵子,在崇德坊拐向南行,继而在宣义坊拐往西方。
  逸势察觉有异——
  “喂。”他小声地对空海说,
  “这不是又折回来了吗?”
  坊与坊之间的大街,各朝东西和南北延伸,呈棋盘方格状。
  换句话说,马车朝目的地前进,先往东,再往西,就等于往回走。
  “为什么故意绕远路?”
  走了一会儿,这次是往北拐。
  这还是走回头路。
  “空海,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想查看有没有谁在跟踪吧。”
  如果确认无人跟踪——
  “总会到达目的地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看法了,空海将背靠在椅背上。
  马车“达达”地走了好一阵子,穿越某个坊门。
  “像是永乐坊。”逸势自顾自地说道。
  不久,马车停住了。
  “两位请下车!”韩愈说。
  两人走出车外,此处是有着半圆屋檐样式的土墙所围造的宅邸中庭。
  悄然不见人影。
  数棵槐树耸立。
  新芽乍萌的牡丹花丛、池塘,点缀其间。临池有株巨柳,长长的枝条垂挂水面。
  真是宏伟的宅邸啊——
  逸势用这般的眼神望向空海。
  “这边请——”说毕,韩愈便往前走去。
  空海与逸势紧随在后。
  一行人穿过宅邸入口,来到内宅。
  依然不见人影。
  继续穿越设有炉灶锅镬的房间,再往里面走——
  “就是这边……”
  韩愈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扇门。
  “空海先生和逸势先生已经带到。”
  韩愈出声朝门内招呼。
  “请,快请进来。”
  房内传来熟悉的柳宗元声音。
  窗在右,柳宗元面桌而坐。
  空海和逸势坐在柳宗元对面。
  韩愈也围桌坐着,迎面看过去,窗在空海和逸势的左方。
  桌上有茶,盘内盛装甜点。
  有杏脯,以及数种胡国点心——
  “此地是友人住家。经我无理请托,特意空了出来。他当然不知道我要与谁会面,也不晓得我今天会到这儿来——”
  柳宗元说毕。目光望着空海和逸势。
  “用这种形式招呼客人,我先向二位致歉。”
  “哪里。”
  “这么做,是为了保密。”
  “您倒不用顾虑我们两人。听说徐文强的棉田,后来似乎没什么动静。”
  “每天都有回报,但没什么异样。”
  “棉田陶俑的事,您报告上级了吗?”
  “是的。我已亲口禀告王大人了——”
  “王大人怎么说?”
  “他交代,暂时别对外透露。士兵、金吾卫官员也都要保密——”
  “总有一天,这事还是会传开来,成为街头巷议的。”
  “我也这么想。”
  “王大人现在有何打算?”
  “等适当时机,再把种种事情禀告皇上——”
  “种种事情,您指的是?”
  “贵妃之墓被盗挖、刘云樵宅邸事件,以及目前青龙寺凤鸣和尚守护在刘云樵身边等等。”
  “刘云樵那边,没发生什么事吧。”
  “约定的日期是十五天,如今只剩三天——”
  “说的也是。”
  空海和柳宗元,你来我往,淡然地交谈着。
  切入正题之前,柳宗元一边和空海对话,一边在脑子里归纳所要提出的内容。不,与其说这样,还不如说他只不过想再度确认,自己是否有全盘托出的觉悟。
  “话说回来,关于晁衡大人那封信——”
  话还没说完,柳宗元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说被偷走了。”
  “是的。”
  “知道是谁偷走的吗?”
  “不知道。”
  柳宗元轻轻地摇了摇头,
  “寒舍库房中,恰堪收藏机密文书,今早却发现晁衡先生的信不翼而飞了。”
  “原来如此。”
  “我手中持有晁衡先生之信,包括韩愈在内,仅有极少数人知情,且藏信地点,只有我本人知道。”
  “不过,还是被人偷走了?”
  “没错——”
  “会否有人潜入库房,顺手牵羊连信也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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