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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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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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大概发生在皇上自华清宫返回长安城十天后吧。
  我正在自家宅邸床上就寝。
  略见秋意的凉风时或吹入房里,我将被褥拉到胸前,闭目仰卧着。
  因挂心杨玉环之事,令我在朦胧浅眠之际,旋即又醒了过来,如此的情形不停反复着。
  被褥可真够沉重的,正感呼吸困难之时,却感觉自己身体正仿佛逐渐下沉到某个地底。
  突然——
  “喂……”
  不知从哪里传来声响。
  “喂……”
  细小而嘶哑的声音。某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
  察觉之后,我睁开了双眼。
  黄鹤的脸孔突然映入眼帘。
  他的脸孔就在我的脸孔正上方,直直俯视着我。
  “啊!”我不禁大叫出声。
  黄鹤就在我胸部上方的半空中,毫无支撑地端坐着,并伸出他那鹤鸟一般的细颈,俯身注视着我。
  看我醒来,黄鹤得意地笑着:
  “如何?”他心情愉快地低声说道:
  “碰到困扰了吧。”
  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
  “困扰?”我在下面说道。
  “喔,难道你不觉得困扰?”黄鹤再次微笑。
  “什么意思?”
  “杨玉环的事。”
  “——”
  被他猜中了。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作答。
  “我说的没错吧。”黄鹤得意地说道:
  “所以,我才来了。”
  “什么?”
  “我说过了。迟早你会碰到需要我的时候。我也说过,到时候我会再来的——”
  确实,我还记得那句话。
  “该如何让寿王妃子转为玄宗妃子,你是为此而困扰吧。”
  “没错。”我老实地点头。
  “如何,要我告诉你好法子吗?”
  “有吗?有好法子吗?”
  “有!”
  “什么法子呢?”
  “其实,你早该察觉到了的。”
  “察觉什么?”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杨玉环那天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
  “道观。”
  道观,也就是道教的寺庙。
  “这又怎么了?”
  “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对于黄鹤想说什么,我一无所知,瞧见我莫名其妙的神情,黄鹤大笑一阵之后,继续说道:
  “让杨玉环变成道士。”
  “变成道士?”
  “哎呀,说到这里你还不明白吗?身为皇帝智囊的高力士大人,头脑难道变迟钝了吗?”
  话说到此,黄鹤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也终于明白了。
  一旦明白,我才发现,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首先,让杨玉环出家变成女道士。也就是说,让杨玉环出家,让她与寿王分手。
  之后,在适当的地方建造道观,将她迁移到那里。
  皇上再以道士身份往返于那道观,问题就解决了。
  然后,过了一年、两年,待时间流逝之后,再将杨玉环迎回宫里。
  这么一来,即使任何人都深知事情真相,至少表面上杨玉环与寿王分离的理由是出家,与皇上一点关系也没有。
  从杨玉环老早便出入道观的这件事来看,让她出家也不算太牵强。
  这真是个绝顶巧妙的法子。
  这么一来,皇上的名声就不会受损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黄鹤也未免太厉害了。
  “难道当初你找上我时,就已经设想事情会演变至此了?”
  “那当然了。”黄鹤嘴角浮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说:
  “改天我还会再来的……”
  刚听到他这般自言自语时,他却已突然自半空中消失身影了。
  晁衡大人。
  我就是这样与杨玉环、黄鹤相遇的。
  开元二十八年十月甲子(十日),在华清池温泉宫,皇上迎接杨玉环到来。
  皇上原本就深爱神仙道,并且尊崇老子为道家之祖。
  温泉宫也设有道观,命名为太真宫,我们先将杨玉环迎进此道观。
  杨玉环被赐名太真,以女道士身份来到此地自不待言。而且不是出自皇上命令,是杨玉环个人的决定,这些都与黄鹤所预想的情节一样。
  一切都像黄鹤所说那般进行着,结果,一如他所预料,皇上将杨玉环抢到手了。
  然后,那个宛如恶魔的黄鹤,也与杨玉环一起进入宫廷了。
  晁衡大人。
  那些传言,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可是,当时我尚未真切了解黄鹤此人是如何恐怖。
  当我察觉黄鹤之恐怖时,此人却已潜伏宫廷深处了。
  这个黄鹤比我当初所想象的,还要更加恐怖。
  之前,我曾数度想要将这号人物驱逐出宫。
  但到了后来,逐出黄鹤一事,我也束手无策。
  安禄山之乱,其实也可说是黄鹤的策谋。
  关于此事,容后详述,我先向您吐露一件重大事实。
  现在若不将此事记载下来,或许写信中途,我可能就要告别人世了。
  谁都不晓得冥府使者,何时会来带走我病痛的魂魄?
  如此点灯提笔写信之时,我的气脉紊乱,双眼迷蒙。甚至握笔的指尖也已失去气力,数度伏首案头。
  晁衡大人。
  安禄山之乱时,我们曾一起逃出长安,走避蜀地。
  当时陈玄礼在马嵬驿率兵叛变之事,您大概还记得吧。
  当时的情景,我始终难以忘怀。
  即使现在写信给您时,脑海里也都还会浮现当时情景。
  皇上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庞。
  您显露疲态的脸孔。
  杨国忠被举刺在长矛之上的头颅。
  以及,杨玉环当时依然明艳动人、不失其美的容貌。
  陈玄礼提出条件,要取贵妃性命。
  他说,若能杀了贵妃,他将出面平息叛变,且保护皇上逃到蜀地。
  皇上显然也束手无策,正当众人在思忖除了杀死贵妃,是否还有其他法子可想时……
  “有个好法子!”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黄鹤。
  那可真是出人意料的法子啊!
  黄鹤的法子,是在贵妃身上扎针,让她看来宛如死亡一般。
  关于此事,您也被牵连进去了,应该很清楚吧。
  让贵妃处于假死状态,待陈玄礼确认后,再将她埋进石棺——其实贵妃并非死亡了,只要挖棺后拔针,她就可以复活过来,黄鹤如此说道。
  待动乱平息之后,再寻觅时机,让贵妃苏醒过来,然后远走日本国。
  到时候负责带贵妃远走日本国的人,正是晁衡大人您啊。
  黄鹤于是对贵妃施用秘法。我们将贵妃埋在马嵬驿后,继续逃往蜀地。
  不久,叛乱平息,我们再度返回长安。
  又不久,皇上决意将贵妃挖出来。
  把贵妃墓地移往华清宫所在——这是挖出贵妃时所用的借口。
  可是,如此这般挖掘出石棺之后,我们却发现贵妃早已在石棺中醒转过来了。
  而且,埋葬在地底狭窄石棺里醒了过来的贵妃,早已不是昔日的贵妃。她已发疯多时了。
  您应该还记得,棺盖内面残留着手指挠抓过的可怕血迹。
  我们一同将贵妃移往华清宫所在地,并在那里商量。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黄鹤说了一句话。
  “有人破坏了我的法术。”
  他说,似乎有人将贵妃身上的扎针放松了——
  此时,青龙寺不空和尚也来到这里。
  不空和尚说,想和彼时已退位成太上皇的皇上单独谈话。
  于是如您所知,我们全都走出屋外,留下太上皇和不空在那里。
  话说完。“一切都完了——”玄宗如此喊道:
  “我说完了。已经完了,一切全都——”
  彼时,黄鹤也高声惊叫了起来:
  “贵妃不见了!白龙跟丹龙也不见了。三人全都失踪了!”
  这件事是真的。
  不空与太上皇说话时,贵妃、白龙、丹龙三人从华清宫消失了。
  “大家都忘掉此事。什么都没发生。任何事都没发生过。贵妃已死在马嵬驿。后来的事全是一场梦——”
  太上皇那时流着泪如此说道。
  然后不久,像是要追赶已消失的三人的踪迹,黄鹤也从宫里消失,不知去向。
  且说——
  晁衡大人。
  这里还有几件事必须告诉您。
  那是关于当时黄鹤尸解法为何失灵的事。
  另一件则是,为何当时不空和尚会来到华清宫。
  先说不空的事吧。当时找不空到华清宫的人,其实是我。
  所以……
  唉,所以……
  在贵妃扎针上动手脚的人到底是谁?
  让我告诉您吧。
  在马嵬驿那时,是我背着大家微微放松贵妃后脑勺的扎针的。
  就是我高力士动的手脚。
  唉——
  我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啊!
  虽然这么做是万不得已,可是,引见贵妃给皇上的人是我啊。
  虽然是受黄鹤怂恿,但毕竟做出了那样的事。黄鹤告诉我贵妃的事时,我也可以不予理会。但我并没这样做,如实禀报也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
  万一贵妃由其他人引荐给皇上——那么,该人将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
  深受皇帝宠爱的妃子,其亲信将出人头地,道理就是这样。倘若有某人身处那种地位,我必然会深受威胁。
  因此,我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反正谁都可能引见杨玉环给皇上,那不如就让自己上场吧。
  就此意义来说,我也是必须背负责任的其中一人。
  可是,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演变为那样,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将贵妃的事隐瞒到底。
  不过,这也是事到如今,我才会这样说的。
  当时应该这样做才好,应该那样做才好,人的一生当中,这种思量到底有过多少回?
  再怎么回想这些事,也无法弥补了。但也正因为无法弥补,所以人才这么想吧。
  更坦白地说,即使回到当时,上天赐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想,我大概还是会重蹈覆辙的。
  在明艳动人的贵妃身边,享受宫廷无尽的荣华富贵,眺望大唐国所有的一切,那是一种无上的喜悦。
  如果可以再度回味那日的盛宴:李白作诗、李龟年吟唱、贵妃起舞、晁衡先生列席,我愿意一次又一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会一而再犯下同样错误的,才是所谓的人吧。
  因为我确实目睹到了,即使普通人脱胎换骨一百次,也无法目睹到的光景啊。
  而且,想到我还能活到七十岁过后的今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必须承认是一种幸福。
  随侍皇帝身边,实际尝过大权在握、牵动政局的味道,甚至许多人也因我下令而死。
  如今,面临生命尽头之时,想到还有像您这样可以写信的对象,实在也不得不说这样的人生算是差强人意了。
  有不少人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就死去了。
  言归正传。
  为何我要放松贵妃后脑勺的扎针呢?
  要谈论这件事,自然就会提及不空和尚为何牵连进来的事。
  不空和尚会牵连进来的关键,说来是因为我曾有事找他商量过。
  所谓有事,当然指的是贵妃和黄鹤的事。
  唉——
  谈论这一话题之前,我还必须先坦白另一件事。
  好几次我都曾想在这封信里写下,可是,因为欠缺说出来的勇气,才一直拖延到这里。
  这件事或者不该说出来,应该让它随着我一起告别人世。不过,如今陈玄礼也已作古,倘使不将它记录下来,可能永远没人知道了。
  每当想到这时代的长河时,总觉得不知有多少事情,消逝在此巨流之中。或许深藏我心底的秘密,也同在此巨流中消逝了的许多东西一样,就此永远消逝其实也无所谓。不,或者应该说,反而比较好。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在这里写下来。
  晁衡大人。
  我所写的这些东西,或许寄不到您那里了。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想给您写下来。
  此生尚有多少时日,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确知余命无几了。面临生死之际,无论如何我都想写下来,用即将消失气力的手,提笔写下来。
  这封信果真能送到您眼前吗?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算在这封信上写下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无法让任何人看到,从而消失无踪吧。
  不过,现在的我,实在不用考虑这点。
  我还是诚心祈祷能有气力继续提笔写完这封信。
  话虽如此,一旦真要写时,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如果皇上还活着,我恐怕无法提笔,但皇上既然已不在人世,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就让我说出来吧!
  晁衡大人——
  安史之乱时,我们都曾随皇上走避蜀地。
  彼时,马嵬驿陈玄礼带头叛变,其实,参与者不仅陈玄礼而已。
  那是——
  其实那是由我高力士与陈玄礼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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