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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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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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捕鼠员说,您怎么以为都行。
  执政官笑了,指指我说,他会帮我赏赐你的。
  老捕鼠员点点头,刚走到门口,执政官又叫住了他,说,谢谢你。
  老捕鼠员说,放心走吧,我会亲自给您掘墓的。
  我看见执政官的两腮,流淌着眼泪。
  当我刚刚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执政官开始咯血,血水夹杂着泡沫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涌出来,我要叫医护,被他拦住了。过了一阵,执政官平息下来,他说话的声音陡然小了,我不得不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边。他说,爱城还有希望吗?
  我愣住了,想了想,说,现在死亡的人数已经在开始下降,而且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天气已经开始冷了。
  我问你,爱城,爱城……还有希望吗?执政官抓住我的手。
  我点点头,说,可能……应该吧。
  执政官指指自己的衣袋,他已经没有力气从里面拿出东西了,我伸手进去,是一枚大大的钥匙,亮晶晶的,黄金做的,上面还镶嵌着许多宝石。
  这是爱城钥匙,权力的钥匙,通往至尊的钥匙。执政官接给那枚钥匙,留恋地看了看,然后递到我的手里,说,我把它交给你,那些权力和财富,爱城——我慌张起来,说我不能够,不能要。
  拿着!执政官像是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钥匙拍在我的手里,说,帮我……拯救、拯救爱城!
  31、
  冬天终于来到了,但是这一年的雪,比哪一年都要来得更晚些。
  但是当大雪完全笼罩住爱城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死亡了。人们开始走出家门,走在爱城的大街小巷里,矗立在爱城高高的城墙头上,皑皑白雪上,留下了劫后余生的人们的沉重的脚印。
  大雪停住的那天早晨,红彤彤的太阳照耀着白雪上,金光万道,天空湛蓝,鸟儿愉快地飞着,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一天,老捕鼠员死去了。
  就在老捕鼠员死去的头天晚上,他美美地喝了一顿酒,酒是执政官的酒窖里面珍藏的。我打开酒窖的大门,老捕鼠员发出由衷的感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酒,而且都是美酒。
  我说,都是你的,你随便喝吧。
  我就喝今天晚上一晚,自从灾难发生后,我还没有好好喝过一次呢。
  是啊,这段噩梦般的日子,多亏了你啊!我说,今天晚上,我陪你喝吧。
  我没敢喝那些辣辣的酒,只倒了一杯,嗅那芬芳香气。
  老捕鼠员一连干了两瓶,他醉眼迷离地问我,咱们真的战胜了灾难么?
  我说,现在还不敢确定。
  为什么?老捕鼠员倒酒的手停住了。
  我说,现在看起来鼠疫好像得到了控制,但是就怕明年春天到来,只怕会随着天气的变暖,那些病菌又活跃起来,如果再次发生,爱城恐怕就真的完了。
  丫丫怎么说?老捕鼠员问。
  我说这就是丫丫说的。
  有什么办法么?老捕鼠员问。
  我叹了口气,说,丫丫的意思就是在这个冬季必须对老鼠进行彻底消灭,不让老鼠再出现在人类的生活里,只有这样,可能才能够防止春天不会让鼠疫卷土重来。
  但是,你能够对老鼠下得了手吗?老捕鼠员说。
  我沉默了。
  我是无法再帮你了,爱城最需要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老捕鼠员举起一大杯酒,仰脖儿干了,说,我会为你祈祷,为爱城祈祷的。
  当时我在沉思中,对老捕鼠员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在意,也没听出他那话中的潜台词。
  埋葬头人的时候,老捕鼠员留下了他的那把月亮刀,没有让它随同主人一起深埋地下。现在那把月亮刀刺在老捕鼠员的胸口上,他仰面躺在雪地里,躺在头人的墓前,刀子竖在阳光里,闪烁着熠熠光辉。
  丫丫参加了老捕鼠员的葬礼,就再次消失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上次去了什么地方呢,丫丫!我站在爱城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城下那些在白雪上蠕动的人们,还有在爱城上空袅绕的炊烟。
  这次灾难导致爱城人口锐减了三成,但是那些在城外的幸存者进驻了爱城,爱城并没有出现十屋九空的惨象,反倒在短暂的时间里,就让爱城又恢复了和以往差不多的热闹与繁华。只是人们个个脸上都残留些凝重和悲戚,这场灾难,已经像烙铁似的,在他们的心灵深处烙下了深刻的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
  我将爱城捕鼠局的位置让了出去,如果老捕鼠员不死的话,我是要给他的,除了他之外,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是现在他死了,他再也帮不上爱城的忙了。那个新任的爱城捕鼠局局长曾经在捕鼠局干过,对于捕鼠工作,经验是非常丰富的,但是他却像一个老练的官僚,在我的面前总是表现得必恭必敬,而且事事总是要想得到我指示,好像他只是我的一个傀儡,开口闭口总是不厌其烦地称呼我:我最敬仰的,我最尊敬的,爱城最伟大的……
  我看不惯这个在我面前跟地位低劣的奴役似的家伙,要知道我根本不想在捕鼠这件事情上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在他被我任命为爱城捕鼠局局长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爱城的春天,将可能会是一个死神如约而至的时间,死神或者已经做好了接纳亡魂的准备,他正迈着悠闲的步子,前往爱城的路上。
  我的话震惊了这位新任的爱城捕鼠局局长,也震惊了所有在场向他表示祝贺的人们。他们刚才还在欢歌笑语中高谈阔论,展示着自己未来美好鸿图,现在都呆若木鸡了,那些才消退了没多日的恐惧和惊悚,又再度浮上了他们的面孔。这场灾难没有使他们变得坚强起来,却越发让他们脆弱了。我猜想,如果春天爆发了鼠疫,那么死在鼠疫上的人数,将不可能超过自杀的人和被惊吓死的人。鼠疫不能够再来了,爱城已经脆弱不堪了,只怕死神的脚步声还在爱城的城门口响起,爱城就会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
  我说,你们也不必要如此恐慌,我只是说可能,有可能在春天鼠疫会死灰复燃。
  那么,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尊敬的执政官阁下。他们就像迷途的羊羔似的,围聚到我的跟前。
  灭鼠吧,在新捕鼠局局长的带领下,灭鼠吧。我重病了似的呻吟道,在春天到来之前,消灭一切可能的传染源头,包括狗和猪,猫和羊,所有可能的……传染源。
  捕鼠局局长找到了我,我以为他咋呼半天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向我请教怎么捕鼠。我看着他,发现他瘦了,自从那天我说了他这捕鼠局局长的工作对于爱城的重要性后,他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而忙碌,他几乎是搅尽脑汁在捕鼠,没有分黑夜也没有分白天。
  我必须请教您,我的伟大的执政官阁下。那位捕鼠局局长说,尽管我们努了很多力,想尽了办法,但是效果不明显,我们总是抓不到老鼠。
  我看着他,一脸的不悦。
  它们会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全在这场鼠疫中死了,他们没有医生,没有像您这样伟大的领袖,不会全死了吧。不会,因为有人向我们报告,说他们看见老鼠了,就在他们的屋子里,咬烂了他们的衣服,还偷吃了他们的粮食,而且比以前还要肥大,还要健康,它们在楼道上跑起来噌噌直响。那位捕鼠局局长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不时露出森森的白牙,跑出几滴唾沫星子,他热切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对我的恭敬和自己的卑微,他说,现在人们看见老鼠就很惊慌,时不时地听见那些像是油炸了头皮的尖叫声,就是他们看见老鼠了,如果不消灭老鼠,明年春天,明年春天呵——不敢想像啊。
  我看了看窗外,外面阳光灿烂,那些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再有两场雪,天气就会慢慢地暖和起来了,春天已经距离爱城不远了。
  我想它们是不是藏匿在地下那些地道里,那些下水道里,那些石头缝隙里,爱城是一座老城啊,城市建在城市上,下水道建在下水道上……,下面的那些洞穴沟道,层层叠叠,错综复杂,我们望洋兴叹,无可奈何啊。那位捕鼠局局长说着说着,头上和脸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我打断了他还要继续的唠叨,说,在爱城广场中心位置下面,有一个所有地道、下水道和暗沟的交汇点。
  捕鼠局局长兴奋起来,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尊敬的执政官阁下,您简直就是神,是护佑爱城的神。
  我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根据我的指点,这位捕鼠局局长在爱城广场中心位置进行挖掘,发现了那个可以通往东南西北城区的下水道以及地道暗沟交汇中心,然后由此推算出爱城所有下水道的以及地道暗沟的走向,他画出了张草图并亲自送给了我,我看了看,在心里暗自悲叹,——爱城鼠类的末日到了。
  对于住在爱城上面的人来说,地下的那些下水道和暗沟地道,简直就是一团乱麻似的迷宫,然而对于鼠类来说,那却是四通八达的生命线。我深知那些暗沟地道对于老鼠的重要性,我们可以在里面躲避来自人类,来自猫,来自鹰,甚至来自蛇的攻击,在不知道鼠疫之前,我们唯一畏惧的就是洪水。我们还可以通过那些暗沟地道,到达爱城所有的地方,如果说爱城是一个躯体的话,那么这些暗沟和地道,就是我们通往他躯体任何部位任何组织的血管,我们在里面就像自由自在的鱼儿,想游到什么地方,就能游到什么地方,我们畅行无阻。
  现在这个地下迷宫有了地图,有了这张地图,就可以阻断老鼠们赖以生存的生命线,然后就可以找到老鼠们藏匿的地方,准确地瓮中捉鳖似的抓住他们。
  这位捕鼠局局长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的灭绝行动,他先是准备了大量的军警使用的催泪毒气,还有硫磺、甚至包括干辣椒,然后通过《真理与真相报》,假借我的名字,招募了几百名义务捕鼠员,并且在报纸上通告了统一行动的时间。
  所有的爱城市民那些天都被一种莫名的亢奋刺激着,他们行走坐卧都在谈论如何消灭老鼠,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行动时间终于快到了。那位捕鼠局局长让捕鼠员和义务捕鼠员们带着那些催泪毒气和硫磺,还有辣椒,守候在每一个地道暗沟的入口处,做好施放准备。捕鼠局局长执意要请我登上爱城城墙上那个最高的城楼,他在上面准备了一个“烽火台”,只要我点燃烽火,那些守候在洞口的捕鼠员们一看见烽烟,就会一起行动,将那些催泪毒气和硫磺干辣椒之类的东西点燃,塞进洞里。在地面上,几乎所有的爱城人都手里拿着棍棒,脚上穿着结实的鞋子,只要老鼠一跑上地面,所有的棍棒都会砸过去,所有的脚都会践踏上去。
  我没有答应捕鼠局局长登上城楼,我关上门窗,呆呆地坐在屋子里。但是那些难闻的气味和烟雾还是透过门窗的缝隙进来了,还有人们的尖叫呐喊,以及他们棍棒敲打的声音,他们的脚踏得地动山摇,我坐在椅子上,觉得像是要摇摇欲坠了。
  行动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从外面的欢呼声里,我知道了结果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消灭了多少老鼠,因为无法统计,那些老鼠大都被打成了肉泥,踏成了肉末。除此外,他们还活捉了很多老鼠,全部用笼子装起来,堆积在爱城广场。
  人们欢呼着,呼喊着我的名字,他们组成游行队伍,来到执政官官邸前面,用歌声和舞蹈向我表达着他们的敬仰和热爱。那位捕鼠局局长兴高采烈地敲开我的门,邀请我去爱城广场,说和老鼠战斗的第一把火不是我点燃的,那么这彻底葬送老鼠的焚灭之火,就一定得要我点燃了。
  我说我是不会去的。
  这可是全城人的心愿啊!那位捕鼠局局长说。
  人们欢呼着我的名字,激情像潮水般涌动,我还没有醒悟过来,就被他们挟带到了爱城广场。他们高举着火把,围着我跳舞和歌唱,唱的都是颂扬我多么伟大和英明,多么勇敢和睿智的内容。他们唱够了跳够了,然后将火把递给我。在我面前,是一笼子一笼子的已经被浇透了油的老鼠,他们中间很多还是带着伤的,一天来的被毒气熏,被人追打,他们都已经累得无法动弹了,一个个蜷缩在里面,簌簌发抖。我不知道在他们里面,有没有黑鼻头,有没有大耳朵,有没有那个带着全家逃离了秦天魔爪的叫着布袋的老鼠……
  我们尊敬的爱城英雄,我们爱城的救星,动手吧,烧它们吧!烧死这些可恶的老鼠吧!人们喊叫着。
  我的手哆嗦着。
  这时候那位捕鼠局局长走过来,在我的耳朵边说,动手吧,我最敬爱的领袖,烧死这些老鼠,我们就不再害怕春天到来了。
  如果爱城没有了老鼠,你这个捕鼠局局长还要着干什么呢?我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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