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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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囚-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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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听说,高书记和程家卿对她十分信任。高书记还向她索要了些物品,不知梁部长你是否有所耳闻?”
  像油溅在腮帮上,梁部长腮上的肉跳了一下,然后故作镇静地理了一下他其实没有什么可理的头发,坚决地说:“高书记不会那么做的,这一点我可以用生命做保证。别人我不了解,高书记我是了解的。谁说这样的话是对他的最大诬蔑和侮辱。”
  “真的吗?譬如索要一些什么稀罕东西。”雷环山从旁提示。
  “笑话!”梁部长面红耳赤地说道,气愤使得他面红耳赤,“高书记不会那么妄自菲薄?他一直是很细心周到的,不要说他,连我都会想,快退居二线的人了,应该曲终奏雅才是,闹一个晚节不保,不等于是对自己一生来个彻底否定,见了骨灰盒都觉得有愧。关于高书记的美德,我只举一个例子:他岳父去世了,当时电报打过来,按常理,市委书记用一下自己的专车去参加岳父的追悼会可以说是无可非议的,结果呢,他自己掏钱请了车子去。高书记的高风亮节,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傅梅说高书记向她索要过老虎,用以治疗他的阳痿玻”“真是天方夜谭!阳痿不阳痿我不知道,而高书记是那样的人吗?这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诋毁、编排高书记,他们是在造谣中伤高书记,高书记怎么会向她索要老虎呢?这个浪荡的女人,真是恬不知耻,她与程家卿的暧昧关系倒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居然好意思说高书记会向她索要老虎呢?高书记一个男人,即使要索要老虎,会对她一个女人说?——我真是瞎了眼,举荐一个这样的女人给高书记?”
  梁部长越说越激动,火气十足,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如同准备上台演戏的关公。
  雷环山专心致志地听着他愤慨陈辞。他的眼里忽然有火焰冒出,忽而又昙花般凋谢了,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有神。他自信他看到梁部长的骨子里去了,梁部长是不会撒谎。
  “事实上,老雷,你别指责我违背了什么,我通通告诉你。对别人我不敢说有把握,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也许会纳闷,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的盖子,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揭开呢?这个盖子弄得我寝食难安。”
  “我懂,我懂。有的人喜欢捕风捉影,将子虚乌有的东西描绘得真的一样,有的人真真假假,故意混淆事实,有的人为了追求真实,面对牺牲也在所不惜。”
  “是的,总要有人跳出来面对事实说话,我不是来为高书记当说客的,也不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点——我接受过傅梅送来的礼物,其中有彩电一台,空调一台,其它烟、酒之类杂七八的物品共计一万余元,这礼品清单等一下我会交给你,所有的礼物我都会交给市纪检部门——我接受礼物是事实,我良心不安也是事实,现在我主动提出上交也是事实。我想,我现在这样做,是对我过去的行为的弥补。希望是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这本是我可以不说的,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也要说出来。傅梅向我送过老虎肉,决不是我向他索要的。当时我知道她送来的礼品竟是老虎肉,既感到滑稽又有些惶惶不安,还有一种隐约的好奇。与其说我想品尝老虎肉,不如说我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说来也惭愧,尽管有这种想法,一开始我确实不敢答应,好像那老只虎不是死老虎,而是活老虎,随时都会开玩笑似地一口吞了我。在傅梅面前,我好像是蒙了羞,出了丑的人,仿佛那老虎是我杀的,而恰好被傅梅现场抓住了。我负疚似地再三谢绝,傅梅却非常客气,说了一大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弄得我十分为难。在她,一切都可以悄没声息、和风细雨甚至滴水不漏地办妥了。她可以像个高明的伶牙俐齿的媒婆,而我,则像头次上花娇的大闺女,在喜悦中掺杂着战战兢兢的惶惑。最后,她对我说,连高书记她都送了,高书记都欣然收下了。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同乡为什么一点都不领情呢,难道还怕她在里面下毒。无可奈何,我只得收下,所以她说高书记向她索要老虎,是不可能的,一是因为再三推让,不能拒绝。假使高书记是阳痿患者,他也不可能向任何人索要老虎肉以恢复阳气,因为他一旦向人索要老虎肉,即公开了自己的阳痿患者的身份,这对他无异于奇耻大辱。二是高书记即使不是阳痿患者,但外界流传的他是太监的说法,他不可能充耳不闻,他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向人索要老虎肉,自背太监的黑锅,没人会这么傻。”
  “有道理。”雷环山庄重地颔首示意。
  “我的意思是(这需要你相信),高书记是不可能向她索要老虎肉的,那么只剩两种可能:要么是她主动送给高书记,要么是我为了拍马屁代高书记向傅梅索要的。是我说谎,还是她在说谎?老雷,你可以作判断。我的为人怎样,她的为人怎样?你也可以作判断,希望这个问题能够尽快澄清。这里头是否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即使不是必定有欺诈,至少是阴险莫测,别有用心,这也需要你相信我的话。”
  “你是老同志了,我怎会轻率地否定一个老同志的话呢?”
  令雷环山颇为纳罕的是,为什么傅梅会处心积虑地去诋毁高书记呢?高书记栽培了她,对她是寄以厚望的,她自己不珍惜,辜负了高书记对她一片期望,到此时,还以怨报德,雷环山简直不敢相信她的所作所为。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大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遗风。不知为什么?真叫人想不明白。
  “老雷,你也许笑话我这样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没有用的话,或许你会以为我是在替自己辩护。实话告诉你说吧,我没有,世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有的人本质上瑕多于玉,有的人本质上玉多于瑕。如果把目光专注地投在玉上,即使瑕大于玉,也会瑕不掩玉,如果把放大镜放在瑕疵上,即使玉多于瑕,也不会被认作是好玉。愈是在关键的时候,愈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傅梅这个人,我认为本质上是坏的。”
  “我认为这个女人很有心计,但是很毒。只要这个案子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可以看到她的表演,从傅梅的腐败变质上来看,我们在干部的选拔上,确实应该像白居易诗中所说的那样,试玉需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不能让一个只经过短时间考验的干部轻易地走上领导岗位,而且要在他们走上领导岗位之后,加强监督,不使他们处于失控状态,真空状态。许多犯错误的领导干部正是在长期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自我膨胀,最后一头撞在法律的高压电线上。要是多一些能上能下的电梯型官员,少一些只能上不能下的气球型官员,那该多好。当前最突出的一点是,那些气球型官员一齐升上天了,然后慢慢靠拢,抱成一团,拴在同一根线上。一个爆炸,在同一根线上的都一齐爆炸起来。这里也嘭嘭嘭,那里也嘭嘭嘭,其威力真不亚于捆绑式炸弹。但是,如果能尽可能减少这类气球干部的飞升,对反腐斗争将是一个有益的重大启示。”
  “老雷,你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怎么说呢,说来说去,究其根源,其实是中国人的主人心理和奴才心理在作怪。
  主人没有想到的,奴才替主人想好了;主人没有唆使奴才做的事,奴才自己做主做了;主人一个眼色,奴才撒丫子就跑;即使奴才做了坏事,放了火,杀了人,主人也不好意思来个斩草,因为奴才毕竟是自己的奴才,主人在完成任何仪式过程中,决不会用奴才的心来燔祭。如果当官的对下属没有主人思想,下面的官对上面的官没有奴才思想,中国的许多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雷环山这么说,在梁部长看来是挑衅。他看了梁部长一眼,梁部长几乎受不了雷环山眼中的讥讽和发号施令般的严厉。梁部长觉得话是针对他说的。许多人就是这样,喜欢拿别人手中的剑来伤害自己,因为这样的人心中有错,有愧。
  雷环山的眼睛是得罪了不少人的。这次,粱部长感觉到了它们是冷飕飕的。一个人的正直也许不是他的暮志铭,但是一定是他的绝交信。无论是树是人,正直都是独立的根本。雷环山这个正直而独立的人,使梁部长像狂风一样恼怒起来,由于懊丧而产生的恼怒使他陷入了窘境,但他始终隐忍不发。他不是不太在意这些,不是不想反唇相讥,而是无法与之抗衡。雷环山说的是真话,谁也不敢公开把耳光打在真理的脸上。
  粱部长的举动,雷环山当然看在眼里。他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梁部长恼怒而不好发作的模样,觉得可笑。毕竟粱部长是来提供情况的,也许他的线索会很有价值。不能在无意中刺激到他,引起他的反感和气愤,使他因噎废食,拔腿而去。
  雷环山抱歉道:“你特意为了我们的事从南章来,天气又热,偏巧又停了电,你看条件很有限,辛苦你了。”
  梁部长脸上的愠色褪去不少,他说:“说辛苦,还是你们辛苦,抛家别舍的,长期在这里”雷环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疗效显著,便进一步说道:“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同时,作为你个人,又能勇于向组织承认自己的错误,难能可贵哟。”
  有了表白的对象,如遇恩人,梁部长激动地说道:“以后你调查出来的事实,将证明我所说的都是实情,没有虚假成份。”
  梁部长的声调明显提高了,脸上的表情又激动得与身份颇不相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了电似地在空中急颤,连贯成了一座桥似的。
  “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要说。我说这个情况,不是出于无耻,不是想出卖谁,更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出于良心的本能,”望着平心静气、笑容可掬、信任地望着自己的雷环山,梁部长歇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和缓起来,“现在我们两个人在场,我说来了,你就知道我的为人。我不说,一是心里憋得慌,二是缺少一个见证人,尽管这种荒淫堕落的事简直叫人难以启齿。由于事关重大,我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全部告诉调查组。
  正邪自古同冰炭,我清清白白地过了一辈子,决不容许眼中有沙子存在,更不要说那些污浊的东西了。“
  至此,雷环山大惑不解,看着把自己打扮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的梁部长,不知道他嘴里还会涌出什么来。不过,他已经说出的话使雷环山产生了一丝内疚。——竟然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自己却一点都不清楚——与其说是梁部长热切而极快的低语,不如说是自己的疏忽引起的内疚,使雷环山耳根红了起来。
  等到梁部长说出来,雷环山才放下心来。原来是傅梅那天连夜送了老虎之后,戏文尚未结束。虽然还是有关程家卿和傅梅之间的那档子脏事,但梁部长提供的他们两人苟且在一起的生活片断的目击材料,有很高的可信度。这个目击材料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村夫野老所提供的,而是出自官方人士之口,自然可信度更高。
  ——送完老虎肉,傅梅下了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梁部长没有送她下楼,他不便送她下楼。他只是来到窗口前,以空虚的目光来转移个人忐忑不安的心情。他不是东投一瞥、西看一眼,他要寻找的是傅梅的身影,他想目送她离开。他必须专注,傅梅的身影出现了,她步态轻盈,像一朵浪花一样,漂向一辆小车。哦,暗蓝色的小车藏在黑夜阴郁的树丛中,几乎发现不了,车内跳出来一个人,傅梅和那人拥抱在一起。哦,那是个男人,看不清男人的脸。
  “我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了,”梁部长神神秘秘说道,“真是太意外了,我可以断定那个男人不是傅梅的丈夫。他比傅梅的丈夫瘦得多——傅梅的丈夫我见过,是个矮壮男人,我还可以断定车内肯定不会有其他人。在那个男人突然仰起下巴把傅梅抱在怀里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会有错,我看清了——我的妈呀,那个男人是安宁的县委书记程家卿。两人钻进车里,几分钟以后,车子没有发动,两人也没有出来。他们把车停在一个死角上,燥热的夜晚暑气逼人,不会有人特意来到他们的小车旁。他们两人掉入了空调制造的清凉世界。我怕他们两人可能会用眼角的余光扫到我窗口的灯光,我便把头从窗口缩了回来,并且熄了灯。又是几分钟过去,我再把头探向窗口,向楼下望时,车子不见了。车子原来停泊的地方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辆车根本没有在那儿停留过。事后许多,我还拼命地揉自己的眼睛,我想我看见的是不是来自我的幻觉。”
  梁部长还想说下去,或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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