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幸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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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幸残歌-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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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霖道:“所以若我是云帅定也会如眼下这般放弃西京以北平原,并行坚壁清野之策,同时以少而精的骑兵在风涯山脉一带活动,适机搔扰蛮族后方,攻其牲群与伤兵。在西京可守可不守,守则要尽可能多的拖住蛮族兵力。在厚琊山原的各个关口逐次抵御,以关口消耗蛮军兵力,然不可退过雪拥关,因退过雪拥关瞧城就是孤悬敌后,恐蛮族重施当年故技。只要瞧城和雪拥关兵力粮草充足互为犄角之势,蛮族就很难攻下。战况若是就此胶着下去,就要看谁的粮草充足,打的其实是耐性战了。”
  赢淆点头道:“是呀,若是南方这几年粮食丰产,安王全力支持,就有取胜之机,否则……不过我奇怪的倒是——这一路上,多见有新拓出来的马道,就好比这条通瞧城的路,这都是赵将军督修的吧?”赵子飞点头称是,赢淆道:“云帅修这些马道做什么?这不是反而有益于蛮族骑兵的调动,这是为何?”
  赵子飞笑道:“这却要恕未将买个关子了,这其中的奥妙两位不久便知。”赢淆笑道:“看来,云帅还另有妙计,老夫就静候各位捷报了,告辞!”这时路上已被清理出来,沐霖与赵子飞便别了赢淆,率军离去。
  这一路行在山原之中,流亡百姓不绝于途,传来的消息也是众说纷纭。有道,蛮族可汗的大军已过了雁脊山口,与杨将军打过好几仗。有道那不过是哈尔可达的私属,蛮族大军还远着呢。其中还有不少文官官眷之类,不过他们只是迁到雪拥关之后,而不会去南方。二人昼夜急行,终在六月二十五日到达西京城郊。远远的见着一些百姓中混有一标人马护着金辇而来,虽远不及正经仪仗,然而却也极为醒目。
  赵子飞向那打头的标将道:“皇帝和太后也撤出来了?”
  标将道:“是,这些百姓是西京最后一批老弱,眼下西京城中只剩得军队和青壮汉子——二位要去见过皇帝太后么?”
  沐霖盯着那金辇的护帘,神色有些异样,听赵子飞道:“这回就算了,日后迎皇帝回京之日再行大礼。”却也没有言语。
  云行天站在西京城头,身后将士们目送家人亲眷离去都难掩悲凉之情,谁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云行风突然道:“看,赵将军和沐二公子来了。”云天行定神一看,果见前面尘头中现出两面大旗,便遣人下去迎候。一会儿,见沐霖上来,云行天正待上前迎接,眼中余光一闪,却看见了一个决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赢雁飞怀中抱着儿子,身后跟着朱纹,笑盈盈的从城楼中踱了出来。云行天大怒,一时也顾不上沐赵二人,大步踏过去。不待他开口,赢雁飞抢着道:“这怪不得袁先生和那位标将,袁先生将我们接出宫在城楼中交与他时,趁着宫中待卫与他手下换防,妾身命一名宫女穿了妾身的衣裳,抱个布偶上了乘辇,那位标将不识得妾身,故尔被蒙混了过去。”
  云行天气极,“你这是做什么,西京马上就是最前线,你赖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无,还要劳别人分心照顾!”赢雁飞不答,将手中孩子交于朱纹,跳上城堞,再把孩子报回怀中。赢雁飞的面庞在天际映衬下如绽现佛光般圣洁端丽,她的容光一下子让城上城下的土兵们都为之安静下来。她向着士兵们高声道:“我自知在西京帮不了什么忙,但我儿既已为大幸皇帝,便不能在大敌当前私自逃走,而由各位为中洲浴血抗敌,我与皇帝当与西京,与诸位共存亡。如有拖累各位之处,尚请各位见谅。”
  她向下伏身行礼,城上城下顿时跪成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如浪潮此起彼伏,士兵们面色涨红,方才离别的悲凉气氛顿时转为激昂。云行天等人迟疑了一下也随众跪下,云行天见赢雁飞不引人注目的向自已做了个鬼脸,那意思好象是说,这下她又要跪还自已一次,不由苦笑。袁兆周悄声对他道:“她留在西京也好,总可以鼓舞一下士气。”云行天心道:“她这只怕是给自已和儿子招揽军心罢,她真的以为会有什么用吗?”
  云天行的元帅府,议事堂上云行天坐在上首,沐霖是客坐在他右侧,袁兆周坐在左侧,他们身后是一张极大的中洲地图,其余众将环坐。云行天道:“今日大家聚在一起,这是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我且将此战方略完全的告之各位。”
  然后他站起,来到地图前,指着西京道:“首先,各位已知的是,西京以北全是一马平川极有利蛮族骑兵行动,在这样的旷野上与蛮族骑兵决战必败无疑,是以我已决意放弃西京以北,迁出这一带的百姓,并焚烧草木,不给蛮族留下可用之物。”
  令狐锋道:“听说杨放已经避开蛮族大军了,但焚毁粮田草场还不到五成?可是真?”袁兆周点头称是。
  云行天道:“以杨军独抗数股蛮军,掩护百姓撤离,已算完成任务,草场去五成也算不错了,计划归计划,那能全按事先定好的打战,此事已毕,不用再提,且由他戴罪立功吧!”
  银河一战后,虽然蛮族大军集结尚需时日,但一些小股敌军的攻侵已是无日无之,杨放率领新归入他麾下的原成奇军中骑兵,在雁脊山口附近与蛮族连战了个把月,前几日探得蛮族大军已逼近,虽然草场尚未烧完,但已不可再坚持下去,遂依原计让开雁脊山口,在风涯山脉中藏了起来。
  在银河一战后,云行天已命人在风涯山中暗藏了大量粮草,足可供杨放一军用上二三年。沐霖忍不住问道:“听说上回蛮族围城,云帅用了一种什么法子让青草不可食用,不知这次为何不用?”袁兆周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那是在草地上撒了一种药水,要撒满从银河到西京,药水配不了那么多,况且这药水会浸入土中,日后长出来的草木不可食用,流毒无穷,是以不能大量的用。”
  云行天道:“反正坚壁清野,也就只能做到这地步了。”袁兆周却道:“这也未必。人力所不能为的,天意却难测。”众人向他看去,他从袖中取出一团泥土来。云行天皱皱眉头脑问:“这是何物?”袁兆周道:“这里头是蝗虫卵,这几年雨量过多,来年及可能大旱,我估计会有一次大的蝗灾。”“那又如何”“这蝗灾或会使北方数省化为白地,使蛮族马匹无草可食。”“有这么厉害?”“这不可能吧”“蝗灾我只听老人们说过,但都三四十年没发过了,再说那也至多是一省遭灾,那有这么历害?”
  众将议论纷纷,云行天摆手道:“不用议了,这种事作不了准的。西京,我既不全守,也不全弃。我将精锐骑兵撤出西京,而且要让蛮族知道,这样蛮族就会以为可以很快的攻下。眼下皇帝和太后又留在西京,想来蛮族对于攻下西京还是有点兴趣的。我欲以西京陷住蛮族五万兵力,更要紧的是迟滞蛮族的前进速度。”赵子秋迟疑道:“蛮族不见得会重蹈哈尔可达的复辙,何况围住西京,一二万就足够,蛮族向来喜用往我军后方大包抄的战法,这,只怕是……”
  “当纯守城自然不行,我要的是巷战!本来这法子还未必可行,但有了天下最擅巷战沐二公子相助,就更有把握。二公子,你觉得如何?”沐霖道:“方才进起城时,我粗粗看了一下西京,这城房舍全用坚石筑就,方园百里,街巷曲折交错,是我见过的最利巷战的城池,而骑兵在此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西京城中向有挖掘地窖修筑复壁以藏物躲灾的习性,这极有用处。我并未和蛮族交过手,不过若给我五万步卒,我想把五万蛮族拖在这儿一年还是成的。但,这需要充裕的粮草。”
  云天行点头道:“粮草的事军帅一会会告知大家。”云行天接着道:“我们的骑兵撤出去后干什么?我已在厚琊山原中修造数百个密堡,内中都备有足可数月用度的粮草,骑兵一标标的散开藏于其中,一旦发现蛮族就近攻之,要是发现蛮族的牲畜更是不可放过。总之打了就去,日夜搔扰不休,使之无法象五十年前那样来去自如,让他们走不出厚琊山原。我的意思就是说,我并不想求胜,至少是半年之内不想,我只要一个拖字,消磨蛮族的锐气体力,直到他们再也拖不下去,我们再与之决一死战。
  沐霖心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只是……”他问了出来:“云帅命赵将军修筑可行马的山道,岂不是反有利于蛮族骑兵?”云行天笑道:“二公子不知,我这山道修的颇有些名堂,山道只宽四尺,我军战马较小多可通行无碍,但蛮族所骑的草原野马腿长步宽却极易跑出道外。这一来,在这些山道上,蛮族的行军永难赶上我军。”
  沐霖心道:“那些山道最少也要六,七年才可建成,云行天只怕是灭了陈近临便在为这一战作准备,此人志向之远,胆气之豪着实令人佩服。”
  云行天向袁兆周道:“军帅把我军兵力,粮草,蛮族兵力向大家报一下。”袁兆周道:“我现下储的粮草约有一百万石。”底下一片嗡嗡之声,大多人都没想到有这么多,“这都是历年积下来的,另向南方购粮五十万石,厚琊有些盆地还能产些粮食,我方军民共计一千万,以每人每日耗粮五两算,可供一年。其中西京储粮八万石,分散各处,为的是以防被蛮族发现守军断粮,坏处是少部分可能会在蛮族占区无法利用,这就看二公子意下如何了。”这便是答沐霖方才的问了,沐霖点头,以示无疑问。袁兆周接着道:“我军兵力大约七十万,其中骑兵三十万,箭手二十余万,步卒二十余万,另有在册青壮男子五百多万可供劳役,有些受过训,有死伤可随时补充。”
  袁兆周接着道:“蛮族的情形我们派出的探子探来的情报如下,蛮族可汗的凌可切部为二十万,蛮族其它部是七万,突利族,舍月族,摩可特族等随同出征的是四万,总计约三十余万,全是骑兵,比之当年特穆尔吉入侵时的十万是多的多了。”
  云行天道:“正如今日之中洲已不是五十年前之中洲,今日之蛮族,也不是五十年前之蛮族。五十年前蛮族茹毛饮血,强悍无比,但这五十年来,他们坐享中洲和其它各族的供奉,其实已经是娇养了许多,银河一战,我军伤亡虽仍在蛮族之上,但已不足一倍,就是明证。五十年我们年年日日与蛮族打,向蛮族学,现在就让我们看看,今日之中洲,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会议结束后,各将撤离,云行天把杨放留下的步卒交给了沐霖,道:“这些步卒是经过银河之战的,比起其它的来,应该是能打些,这位唐真副将,本是杨放部下。眼下杨放那边一时用不上他们,就着他们跟着二公子吧。二公子能撑多久是多久,实在不行了,就撤了吧。”沐霖也不答,只是一笑。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沐霖被一阵雷声惊醒,然后被告知,蛮族大军到了。
  天边黑压的一片,连夏日的朝阳也显的无光,数十万只马蹄踏在大地上,好象永远只有一个声音,一种节奏,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头脑发涨,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转身逃,逃,躲开这种声音。沐霖看了看自已的石头兵,他们的神色比起北方兵来明显要慌乱许多,但他们的眼睛还是坚定的,沐霖知道这坚定从何而来,来自他们多年来随自已一次次以少胜多的经历,但这一次,还会是这样吗?
  “杀……”杀声震耳,这是第几天了?沐霖真的记不得了,仗着西京高厚的城墙,充足的军需,在蛮族所不擅长的攻城战中,西京坚守不落。在一架加长梯和坚起和倒下,一次次滚油和擂石的落下,一轮轮箭雨的交替中,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几天的时间以如一世。沐霖并不擅武技,他一生中从未与人格斗过,甚少亲临阵前,但这一回他却不得不留在城头,一刻不离,是以这短短二十多日他见过的血腥几乎比十多年的军旅来还要多。他必须时刻留意和判断的,是蛮族是否准备打下去。沐霖知道,西京守城之战,难的倒不是一个守,而是要拿捏住分寸,在坚决与不坚决之间。如守的太顽强,蛮族就会放弃西京只留少许兵力围城,无法达到吸引蛮族兵力的目地,如显的太弱,也是如此。且要在蛮族犹豫是否放弃时,适时弃守外城,引之入城内巷战,要给蛮族一个错觉,既只要再多一点兵力,西京就会落入他们掌中。
  这一天蛮族的举动有些怪异,攻城的兵力前所未有的多,但沐霖反倒觉得攻城的势头前所未有的弱,他明白,是时候了。这些天他的石头兵并未参与守城而是在日夜不停的训练北方士兵巷战技巧,要是时间更充裕些就好,但,没有时间了。
  沐霖作出了弃守外城的决定,当然这弃守是不易被察觉的。其实守城的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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