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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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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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顼和吕惠卿都料不到,当天的对答,被侍立在一旁的李向安不动声色的透露给张若水,张若水又一句不改的告诉了王雱。
  可怜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的王雱,本以为自己终于超过了石越,拔到先筹,结果吕惠卿一席话,由龙图阁直学士连降三级,变成了龙图阁待制。更可恨的是,“仅仅”授龙图阁待制的理由,是他的功劳不及石越。
  “福建子,真是可恶!”王雱恨声骂道,一时又气又恨,血气上涌,几乎晕去。
  谢景温也忍不住在旁边恨声骂道:“福建子,真是小人!早知就当趁早除去,今日如此忘恩负义,他有今天,也不想想是靠了谁?”
  二人正在痛声大骂,王雱冷眼看到外面人影晃动,厉声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一个家人探进头来,恭声说道:“公子,邕州知州萧注来给公子探病。”
  “是萧注呀,”王雱略为松弛了一点,说道:“请他进来吧。”
  萧注与王雱一向交好,此时因为来京叙职,也常在王雱门下走动。这几日他在京师,见到王韶开拓熙、河,立下好大功劳,王韶自己晋封端明殿大学士,几个儿子都受封赏,当真是备极荣耀,回京之后,只怕是做枢密使如拾芥,萧注在心里头已经是羡慕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了。
  这时见了王雱,略略问了几句病情,便忍不住滔滔不绝说起交趾之事:“交趾自黎桓篡国,丁氏一脉便绝了,朝廷不遑讨罪,只封黎桓为交趾郡王以为安抚之意;黎桓死后,交趾国内几度夺位,李公蕴又夺黎氏之位,传到今日,是李乾德在位,今上封为南平郡王。却不知交趾虽奉朝贡,实包祸心久矣,当日侬智高之叛,便曾连结交趾,是前鉴不久。不久前交趾为占城所败,其军队已不满万人,数日之内,便可平定。若今日不取,必为后忧,悔之无及!”
  谢景温见他滔滔不绝,丝毫不顾王雱的病情,心中颇不耐烦,正欲用言语堵住他的话头。不料王雱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颇有兴趣的问道:“当年狄青将军平定侬智高之乱,萧大人颇立功劳,又久在南边,想来是颇知情弊的。交趾之众,果真不满万人?”
  萧注见王雱有了兴趣,他知道王韶平定熙河,王雱正是主要的倡议者,立时情绪高昂,慨然道:“那是自然,谍报皆如此说。南交趾,跳梁小丑而已,天朝大军一出,弹指可平。”
  王雱听萧注如此有把握,虽是病体,却也不由精神一振,转过脸来对谢景温一笑,咬牙说道:“若是再平了南交趾,看福建子还能说我功劳不如石越否!”
  第一卷《十字》 第十六节 十字(一)
  冬天的运河两岸,显得格外的萧索。几只寒鸦飞过天空,哇哇的叫声划破冰冷的空气,让人越发的觉得天气的寒冷。
  离开汴京,一路都是取水道往杭州,坐船已坐得让人腻味了。不过自己的未来,大部分时间要船上度过了吧?薛奕自嘲的想道,现在他已经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要求来杭州担任这个“西头供奉官、节制杭州市舶司水军事”了,也许是因为这支军队,与那个叫“石越”的年轻人有关吧。总之薛奕成了七名武进士及第中唯一一个愿意来指挥这支陌生的水军的人。
  那支水军,现在应当还不存在。不过既然与石越有关,一定会很有意思就是了。薛奕一路以来,都在胡思乱想着关于那支甚至不能称为“水师”的船队。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完全改变了他生命的轨迹,如果按照石越所来的那个时空的历史,他应当是熙宁九年的武状元,几年后英勇地战死在与西夏交锋的战场。但是现在,他的生命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公子,马上快要到余杭了。”书僮薛戟轻声提醒着,他的脸已经被朔风吹得通红。
  “嗯?”薛奕随口应道,不解的望了薛戟一眼。
  “船家说,刚刚泊岸时,听一条余杭来的船上人讲,昨天在余杭看到石学士的仪仗。”
  “哦?”薛奕点点头,想了一下,高声向船家喊道:“船家,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船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听到薛奕叫唤,连忙答应了,走过来问道:“官人,不知有什么吩咐?”
  “你说石大人在余杭?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船家憨厚地一笑,回道:“那怎么能不知道呢。石学士来杭州后,为了咱们一州的百姓,卖掉了盐引、茶引,还有几个盐场,当时全杭州的老爷们、员外们全去了……”
  石越拍卖盐场的事情,薛奕在汴京早已知道,这时听到船家答非所问,又翻出来讲一遍,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我问你石大人在余杭做什么,你扯这么远做什么呀?”
  “官人有所不知,这原是一件事。”船家嘿嘿一笑,不急不慢的回道。
  薛奕苦笑一阵,摇摇头,说道:“那你就继续说吧。”
  “是,官人。石学士卖掉这些子东西后,便说是有了粮食和钱,于是一面在各地分发稻种,一面开沟渠,今年冬天前好不容易有一熟,全是石学士的功劳,要不然我们百姓可就苦了……”
  薛奕原料不到这个船家罗嗦到这个地步,这时又不好发作,只好勉强听他叙说石越的政绩。“……后来石学士又下了令,说靠那一熟的收成,百姓就是吃个半饱,也等不到明年收获。于是石学士叫来各地耕种三十年以上的老农,还有几个懂治水的和尚,商量办法,最后说要是疏通了盐桥河和茅山河,再从浙江上游石门开一道二十多里的运河连通钱塘江,就能让我们杭州从此没有水害,只有水利。这件事是对百姓有好处的事情,迟早要做,不如现在做,让百姓去那里做工,管饭,还能发点粮食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薛奕听他事情倒是说得明白,就是答非所问,不得要领,又忍不住好笑,说道:“船家,那钱塘江在南边呢,关余杭什么事?”
  “官人莫急,且听我说完。那富阳、钱塘一带的人,都可以做这件事,现在还在忙乎着呢,另外几县的人,石学士说了,各县的父母官,召一批人去圩田,召一批人去修路,州内各县官道重修一下,该建桥的建桥,往北连到湖州,往南连到明州。还有一些人,就许去盐场帮工煮盐。”
  薛奕笑道:“这倒是德政,强过一味的赈灾。不过要组织这么多人做事不出乱子,也挺难的。”
  “别人自然难,不过石学士是星宿下凡,那便不难了。”船家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
  薛奕知道这些事和他也分扯不清,便也不分辩,只笑道:“依船家你的意思,是说石学士在余杭巡视修官道、圩田这些事?”
  “官人猜得不错。不过听说昨天在余杭,今天就不一定了。我听说往来的人说,石学士这几个月来,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各在杭州呆五天,处理公事,别的时候都在各个县巡视。”
  薛奕掐指一算,回首对薛戟笑道:“既是初一、十五各有五天在杭州,那就好办。只需到时候赶到杭州便可。我看余杭也不必停,一路顺流而下,在杭州守株待兔便好。”
  那船家说的果然不假,薛奕十三日到杭州之时,石越并不在杭州。他对政治民生并无兴趣,虽然出身世家,却也不太喜欢交际应酬,于是也不住驿馆,反倒是自己找了家客栈和薛戟一起住下。心里算计,石越既要造战船,想来此时船尚在船坞中,尚未完工,不如自己先去看看。
  主意打定,竟是连薛戟也不带,自己一人一路打听着杭州知名的船坞,这才知道原来不少都在钱塘境内濒杭州湾的地方,好在钱塘离杭州也并不远,租了一匹马,用不多久便到。
  他满心欢喜下了马来,不料离船坞尚有一里路远,便被差人拦住。任他如何分说,也不准接近,远远看去,里面也没有人出来。一天之内,一连换了几个地方,皆是如此。最后惹得他心头火起,怒道:“本官是钦命节制杭州市舶司水军事,难得看不得吗?造个战船,又有何秘密?”
  不料那差人冷笑道:“凭你是谁,小的只是钱塘尉蔡大人的手下。若要进去,须得蔡大人手谕,否则上头责怪下来,小的担当不起。大人若真是圣上派来的,何不去市舶司找蔡大人要个手谕?”
  薛奕听了这话,当真是无名火起,也不答话,只问了市舶司所在,勒马便冲了去。他是西头供奉官,凭品秩还比蔡京要高,又是钦命的节制使臣,居然报了身份还进不了一个船坞,少年新贵,如何不气?何况大宋金明池内造船,也没有防范得这么严密的,真不知蔡京在搞什么鬼了,凭了他薛奕的性子,今天非得弄明白不可。
  一路纵马急弛,也没多久,便到了市舶司开府所在,定晴望去,原来便在一个港口旁边。薛奕在府前跃身下马,连马也不拴,只把金牌往守门的差人眼前一亮,牵着马就闯了进去。那守门的半晌才晃过劲,跟在后面喊道:“慢着,不得乱闯!”
  薛奕进了大门,才发现市舶司与一般官府建筑不同,大门之内,是好大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七八十人左右正拿着刀枪在操练。这些人听到外面有人叫唤,又看到薛奕竟然是牵着马闯了进来,立时一阵大喊,把薛奕团团围住。
  薛奕这时倒冷静下来了,他一手牵马,一手按着腰中佩刀,只是不住的冷笑。那群人见薛奕神态高傲,一身黑色湖丝长袍,剪裁合体,做工极其精细,腰间悬着绿色佩玉,佩刀刀鞘竟然还镀着金,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因此倒也不敢乱来,只有一个教头模样的人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市舶司衙门?”
  “西头供奉官、钦命节制杭州市舶司水军事薛奕,求见提举杭州市舶司蔡大人!”薛奕仰着脸,冷冰冰地说道。
  那帮人听到薛奕自报家门,倒是唬了一跳,心道:“原来是顶头上司来了!”有人咂咂舌,立时便去通传。这些人原来是蔡京从越人中招募的水手,虽然越人大都精通水性,但是农民、渔民和军人毕竟不同,因此蔡京趁着两浙路被灾还没有恢复元气,百姓乐意从军混口饭吃之际,提前招募了不少精壮的汉子,分别编成数队,在市舶司内外训练。本来市舶司一向是知州兼任,并没有单独的衙门,为了安置这些亦兵亦民之人,又特意盖了这座与众不同的衙门,一半倒是充做水手营用。
  薛奕见这些人听到自己通名之后,便有一人进去通报,另有两三人陪着自己,半是监视半是作陪,其他人等便自觉回去继续操练,一切颇有章程,心里倒也佩服蔡京颇有御众之能。他是世家子弟,官场中的许多秩事听得多了,曾听说吕惠卿驾御家人,数百人之众大白天经过一座城市,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今日蔡京的手段,倒也可以和吕惠卿相比了。转念又想起那些守护船坞的差人,丝毫不敢违拗一个小小的钱塘尉的命令,也真是要一些手段才行——一念及此,便不由渐渐把心头的火气,变成了对蔡京此人的好奇。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远远听到有人亲热的笑道:“薛大人,下官可把你等到了,未曾远迎,还望恕罪则个。”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一个二三十岁的年青人,身材修长,面容极是英俊,让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薛奕暗赞一声:“好个倜傥人物!”也迎了上去,说道:“是下官来得唐突了。”一面从怀中抽出枢密院的敕令,递给蔡京。
  蔡京双手接来,满脸堆笑,细细看了,又还给薛奕,一面笑问:“薛大人可见过石大人了吗?”一面便要把薛奕往里面请。
  “听说石大人要十五日才回杭州,在下有点等不及,便先来这边看看。”薛奕淡淡地回道,身子却一动不动,“蔡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请吩咐便是。”蔡京倒是答得爽快。
  “我想先去看看我们的战船——”薛奕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一边留心观察蔡京的神色。
  果然蔡京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之色,又看了看薛奕,竟是拊掌笑道:“薛大人果然了不起,才到杭州,竟然知道下官已经造成十艘战船了。下官还预备着再赶出五艘来,元春佳节一到,就可以给石大人和薛大人一个惊喜呢。”
  薛奕听他这话,不由吃了一惊,诧道:“十艘战船?前后不及半年……”
  蔡京见他神色,奇道:“薛大人不知道吗?那刚才所问——”
  这时候薛奕早已把船坞之事抛到九霄云外,目光炯炯望着蔡京,“且烦劳大人带我去看看十艘战船!”
  蔡京上下又打量薛奕一眼,不料这个新任薛节制,竟是有几分痴气的,忍不住扑嗤一笑,把手一抬,笑道:“那就这边请了——”
  十艘大船似海怪般静静的潜伏在杭州港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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