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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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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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职方馆的罪人。
  他略一思忖,便说道:“那便也请大人下令,调原州之兵!”
  李德泽道:“那你须放下匕首来,本官才好下令。”
  中年男子手腕一抖,匕首从李德泽的喉结缓缓划至他的背心。一面说道:“便请大人下令救援,在下与大人便在此处等候消息。若石帅得救,在下当任凭大人处置;若石帅有万一,在下与大人,便正好给石帅殉葬。”
  李德泽刚刚略松了口气,听到此语,竟是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李十五的刀已经有了几个钝口。
  他的背上在流血,但是很奇怪,并没有疼的感觉。副都兵使马康的尸体就躺在离自己不到十步的地方,他的佩刀旁边,还有一条马腿。马康是在劈断一条马腿时,被叛蕃从背后砍了一刀,然后就倒下了。
  将虞侯邱布还没有死。以前他从来不知道邱布的武功这么好。他的刀法,真的有如行云流水,李十五亲眼看到他砍死了三个蕃兵。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身法怎么会如此灵活,他经常从马肚下面如鱼一样的钻过,然后就是战马的悲鸣……
  但是一两个人的勇猛的作用非常有限。
  应当说,所有的战士都很勇敢。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逃跑。虽然李十五心里明白,这些叛蕃绝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更不会接纳投降,但是普通的士兵们,却是不会明白的。但是让李十五甚至是有点意外的是,没有人投降。
  所有的人都在死战。包括两个大什押官,都已经战死。
  还有七个人活着。
  敌人,也许还有四五十个吧……
  李十五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对面的山坡。他脑海中,不时闪过的画面,却是大宋汴京皇城的宣德门……
  张淳现在应当在杭州吧?
  这是李十五最后一个念头,他倒下去之前,忽然感觉到大地震动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然后便是灰尘在东方的天空中扬起。
  叛蕃中响起了清脆的哨声,片刻之中,所有的叛蕃都放弃了攻击,迅速的聚集,开始有组织的向西北方向撤退。
  邱布与几个士兵愕然相顾,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竟然是从原州来了援军!
  打量着对面的山坡,劫后余生的数十亲兵依然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逃过一劫……叛蕃的首领决策如此果断,不由让邱布暗暗好奇起来。若再攻击十余分钟,己方必被全歼。最起码,石越也难逃被俘的命运。但是对方竟然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如此巨大的诱惑,叛蕃首领竟然没有丝毫的迟疑!
  虽然明知道多停十分钟,叛蕃极可能被援军追上而歼灭,但是邱布扪心自问,换上自己,绝不会撤退。
  那个人,是愚蠢还是聪明?
  “都头!”一个什长的呼唤声,打断了邱布的思索。他的目光循着喊声移去,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李十五!
  与此同时,在对面的山坡上。
  “咣当”一声,侍剑的刀掉到了地上。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侍剑整个人,都倒到了地上。
  第二日。
  大胡河之畔,原州城,州衙。
  “你叫什么名字?”石越打量着胁迫李德泽派兵的中年男子,温声问道。
  “禀石帅,下官陪戎校尉慕义,隶枢密院职方馆陕西房。”
  “慕义?”石越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怎的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部姓慕?
  慕义脸上泛过一丝苦笑,低声说道:“下官也是环州慕家的人。”
  “啊?”石越当真是吃了一惊。
  “敝族一向效忠朝廷,然而自从两位酋长死后,族中大乱,各派纷立。因此便有不忠不义之徒,受惑于梁乙埋,竟然背叛朝廷,使祖先之灵,不安于地下。”
  石越点了点头,道:“你能深明大义,便甚好。”
  “下官世受朝廷之恩,亦曾读过诗书,略明礼义,不敢为不忠不义之事。”
  “君不以贰心对朝廷,朝廷亦不以君为外人。本府会禀明朝廷,因君之故,当宽待慕家在蕃学之子弟,不必连坐。”
  “多谢石帅大恩。”慕义不禁单膝跪倒,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石越起身上前,亲手将慕义扶起,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叛党要袭击本府一事的?”
  “下官是智缘大师介绍,加入职方馆。因下官是蕃人,言语熟悉,便来往于西夏静塞军司与环州、定边军、保安军之间,主要是负责与潜入梁兀乙帐下的同伴联系,传递讯息。数日之前,忽接到叛党要谋袭石帅一事,事在紧急,无法依常法与环州上官联系,且因同伴在青岗峡殉难,下官亦不敢在环庆停留,恐被人侦知,因此兼程来到原州。所幸不曾误了大事。”
  “原来如此。”石越叹息道:“此事说起来,本府要多谢你。”
  “岂敢。”慕义又跪了下来,说道:“下官持刃威胁朝廷命官,罪在不赦。”
  石越轻轻摇了摇头,正容道:“本府问过李大人,不曾听说有人威胁他。李大人还很夸赞你忠于朝廷,义勇双全。”
  慕义不禁愕然望着石越,却听石越又说道:“职方馆的成员,都是忠于朝廷,恪守王法的。本府非常信任君等,君亦当自勉之,不可自弃。”
  “是。”慕义大声应道,隐约明白了石越话中的意思。
  二人正在说话,忽听到门外传来喧哗之声。石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高声喝道:“石梁,为何喧哗?”
  门外的声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便听石梁大声回道:“禀学士,是一个将虞侯硬要求见学士。”
  “哦?是哪里的将虞侯?”
  “下官邱布,是昨日与叛蕃苦战那一都的将虞侯,有事求见石帅!”
  石越听到是昨日浴血苦战的幸存者,脸色稍霁,道:“让他进来吧。”
  “是。”
  “谢石帅。”
  须臾,便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军官大步走进厅中,见到石越,以军礼拜道:“下官邱布,拜见石帅。”
  “不必多礼。”石越一面打量着邱布,一面问道:“你来求见本府,可是有事?”
  邱布抬头注目石越,脸色微红,大声说道:“请石帅恕罪,下官冒昧求见,是想请石帅前去探望一下李都头。”
  “李都头?”虽然邱布提出的要求在当时人看来非常的无礼,但是石越却并没有在意,只是一时没有明白谁是“李都头”。
  “是下官的长官都兵使李十五,昨日与叛蕃之战,身受重伤,现在生命垂危之中。”邱布的眼睛有点湿润了,“李都头在昏迷中一直念着‘石学士‘,因此下官才大胆,敢请石帅能去看一眼李都头。”
  慕义一直凝神听着,此时亦不由动容,忍不住说道:“石帅……”
  石越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向邱布说道:“邱君果然义气深重。李都头是为本府受伤,本府理当前往探视。”一面又向慕义道:“你也与本府一道去看看大宋的勇士吧。”
  “是。”慕义连忙欠身应道。
  在与叛蕃的战斗中受伤的亲兵与禁军,除了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侍剑是在州衙养伤之外,其余的都安置在州衙附近的一座庙宇中养伤。当日一战,只有二十余人最终还能行动如常,其余活着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包括从死人堆中找出来的生还者,一共有五十余人。
  石越把护卫们都留在了庙外,只带着邱布、慕义以及石梁等几个亲卫走进庙中。他并没有直接去李十五那里,而是挨个的察看伤兵们的伤势。照看伤员的军医和僧人,似乎没有料到石越会来这里,一个个措手不及,全都呆呆地望着石越一行人。石越也没怎么说话,望着这些为了自己而受伤、残疾、生命垂危的士兵,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一直很阴沉,只有在正视伤员之时,才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人一定要全力医治,若是落了残疾,让二叔想想办法安置起来。”走出一间厢房的时候,石越忽然低声说道。慕义与邱布面面相觑,石梁却知道这是石越在吩咐侍剑,忙低声道:“学士,侍剑他……”
  石越猛然的醒悟,身形似乎停顿了一下,旋即继续向另一间厢房走去,但是却没有再说话。慕义与邱布等人连忙紧紧跟上。
  到了厢房门口,邱布低声说道:“李都头便在此处养伤。”见着石越对待伤员的态度之后,邱布对石越已经有了相当的好感,神色之间,也变得十分尊重起来。
  石越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此时内心情绪,其实是十分激动,本人自生死关头转了一圈不提,侍剑数年来与他形影不离,名为主仆,实为亲人,此刻却伤重昏迷,生死未卜;他因为久处庙堂之高,心思越发的深沉,因此虽有大悲大怒,也常能不形于色,只是压抑于心中。但这时看到众伤员之惨状,又触动心思,想起侍剑的生命垂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怨恨、痛惜与愤怒,在不断的冲击荡漾着。虽然自外表看来,不过是更加沉默,但是此时若让他说出一句话来,只怕立时就有理智被愤怒淹没之虞。
  厢房的布置十分的简陋,李十五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面,此时犹在昏迷。
  石越默默走到近前,看清了李十五的面貌,依稀之间,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过。邱布低声说道:“军中兄弟,只有李都头识字最多,以他的学问,当个书记甚至幕僚,亦绰绰有余。却偏要来军中挣这个功名……”
  “你是说李都头通文墨?”石越略有些吃惊。毕竟当时军中,识字的人都不多。
  “石帅请看——”邱布从房中的桌子上,翻出一本书来,双手递给石越。
  石越扫了一眼书名,更加吃惊,道:“《白水潭学刊》?”
  “是。这样高深的书,军中也只有李都头爱看……”
  忽然,石越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闪,一个人名浮了出来,他再仔细看了李十五一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李旭!”眼前之人,分明就是当年宣德门叩阙事件的主角之一,太学的学生领袖李旭!石越生生把这个名字吞在肚中。若非亲眼所见,他完全无法想象,李旭这样的太学生,居然会心甘情愿投身军中,来做一个小小的都头!
  然而,眼前之人,断然是李旭无疑。石越不仅仅在宣德门叩阙时见过他,在之前,李旭也曾经来白水潭听石越讲课,是一个热情的提问者。
  当年的太学生,昨日之禁军军官,今日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伤者……
  与石越一样,邱布也在凝视着昏迷不醒的李旭,但是他的感情,却是咬牙切齿的。“早晚须给那帮龟孙子一点颜色瞧瞧!石帅,绝不能放过那些叛逆。”
  “想从原州潜回环州,没有那么容易。”石越淡淡的说道:“但是环州慕家族众甚多,支派不一,若断然处置,反滋事端。况且此事真正的主谋,还是西夏国相梁乙埋。”
  “梁乙埋?”慕义忽然想起一事,道:“静塞军司都在传说梁乙埋亲至讲宗岭监修讲宗城。”
  石越霍然转身,瞳孔缩小,问道:“你是说梁乙埋现在正在讲宗岭么?”
  “下官的确曾听到这样的传闻。”慕义忙欠身说道。
  “去证实此事!”石越的语气,有不容丝毫质疑的断然。
  慕义怔了一怔,立时应道:“遵命!”
  石越目光在慕义身上停留一会,转过头来,又对邱布说道:“回头你便将李都头移至州衙来养伤。”
  “是。”
  第二卷《权柄》第五集《安抚陕西》 第七章下
  自庙中探视李旭出来之后,已是傍晚。石越刚刚回到州衙,李德泽正好出门相迎,便听到马蹄踏踏之声,数十百骑人马拥簇着一人往州衙方向走来。石越定睛细看仪仗,赫然是定远将军、武经阁侍讲、渭州经略使兼渭州知州高遵裕!
  那高遵裕远远便已看见石越的卫队,虽然是以原州守军暂充,但是他知道区区原州知州,绝不敢逾礼越制,动用数百人作为随身卫队,那卫队的主人必是石越无疑。堂堂安抚使,三品大员,在自己的辖区被袭,几乎丧命,真若参劾起来,即便他是太后的从父,只怕也难逃贬官安置之罪。而且石越年纪虽轻,毕竟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因此他听到石越被袭的消息,便兼程赶至原州,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的。毕竟石越要拿他来出气,他高遵裕也无法可想。所以,此时见着石越的卫队,高遵裕便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近来,拜倒参见,道:“渭州经略使高遵裕参见石帅。”
  高遵裕勋贵之后,高太后从叔,以外戚典兵,实际是替皇帝监督着陕西沿边掌兵之武将。他既有这样的身份,石越虽然是他的上司,却也不便过于怠慢,忙上前掺起,做出笑容,道:“高帅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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