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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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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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都茂忙躬身道:“先帝英宗体乾应历隆功盛德宪文肃武睿圣宣孝皇帝在位之时,龙体违和,慈圣光献太后亦曾垂帘听政。敝国之事,虽不敢比于圣朝,亦不过是国王欠安,太后垂帘,故此国事由太后暂摄。朝廷受仁多澣奸人蒙蔽,其中多有误会。下官奉命东来,亦是想向朝廷诉明冤情,还望石帅明察。”他说起宋英宗那一长串的谥号,只怕轻易一个宋朝官员,也不如他说得顺畅。
  石越听他如此回答,不禁哑然失笑,讥道:“贵使之意,夏国只是国王身体违和,而有太后垂帘?并无权臣后党,犯上作犯,泯灭纲常?”
  “石帅明察!仁多澣素来奸猾狡诈,其卖主求荣,兴风作浪,不过欲逞其奸志。”天都茂回答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毫无半点愧色。
  石越哈哈大笑,指着天都茂,笑道:“若是如此,倒是朝廷错怪了。”
  天都茂顿时老泪纵横,泣道:“石帅能明此情,实于下邦有再造之恩。”
  石越大笑着摆手,道:“本帅可没甚再造之恩。不过朝廷兴兵而来,正为正纲常人伦,又岂能听足下一面之辞而罢?贵使可速回兴庆,上禀贵国太后,夏国边远蛮夷之地,既无名医,兼少药石,何不请贵国国王移驾至汴京,一则可释朝廷公卿士大夫之疑;二则朝廷忧其失位,竟兴百万之师,岂能不答谢朝廷之恩德?三则汴京名医云集,百草不缺,正好养疾,待贵国王病愈,朝廷再遣其归国。此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石帅美意,感激不尽……”
  “既感激不尽,便不必啰嗦。速速回国,叫尔国王自来京师谢恩!彼若不来,我当带兵去请!”种谔本对和议极其反对,此时接住话头,便厉声咤道,语带威胁。
  天都茂却并没有被吓倒,他用眼角看了种谔一眼,便抱拳从容问道:“此位可是种谔种将军?”
  “便是某家,如何?”种谔一脸不屑。
  天都茂欠身笑道:“将军威名,震于西陲。然而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华夏天朝,万夷所仰,四海所宗,以为文明昌兴,礼仪教化之上邦尔。朝廷之服人者,德也。若徒以力欺人,以强凌弱,敝国虽小,虽死不敢屈。朝廷虽兵威盛于汉唐,灭人之国,易如反掌,敝国固力不能敌,然穷极之时,若举国归于契丹,则只恐天下之难方兴,而兵祸连绵,正不知何日能解!且朝廷若不顾大义,务以兼并之念,行霸者之事,只恐大辽、吐蕃、大理,将人人自危,反侧之祸,便在旦夕之间。故吾主朝与不朝,在服德而非畏战也。”
  种谔被天都茂这一番话说得恼羞成怒,按剑而起,正要发作,石越早已喝斥道:“种将军休得无礼!”
  种谔愤愤地望了石越一眼,见他脸色不豫,又恶狠狠地瞪了天都茂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竟径直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石越脸色更加难看,但他旋即恢复常态,笑道:“让贵使见笑了。”一面将天都茂请到席位坐了。待天都茂坐定,石越方又问道:“朝廷教化天下,彰明王道。法三王而不法齐恒晋文。惟贵国之事,固天下之所疑,未可以贵使一人之语而使信服。若夏国王不早至汴京觐见,奈何朝廷公卿不之信。”
  天都茂见石越语气松动,忙起身谢道:“朝觐大事,实仓促难定。当此上下疑忌之时,皇帝陛下虽然仁厚,然奈众公卿何?敝国之臣,亦恐主君为朝廷所留尔。”
  “若使诚心,朝廷岂会欺尔小国?”石越假意愠道:“惜吴越王入觐,朝议纷纷欲留之,而朝廷终遣之归国。前事如此,奈何反疑朝廷?”
  “石帅息怒。”天都茂连忙谢罪,郑重回道:“实是人情疑惧,若石帅能缓兵数月,略宽人心,吾主不敢失信于朝廷,必亲往京师入觐谢恩。”
  他这么一说,在座文武无不动容。须知方才天都茂暗示若逼急了他们,就举国降辽,的确是说中了让宋朝文臣武将最担心的事情。如果秉常真的能够入朝,缓数月之兵,却未必不能接受。宋军正好巩固目前的战果,一旦秉常入朝,要他方还是圆,自然就看宋朝朝廷的高兴了。到时候只要他一封奏章,献土移封,不仅可以彻底封住辽国的嘴巴,使辽国没有任何借口,而且西夏内部的分裂也势必更加公开、激烈,纵有还想顽抗的,也只会是极少数,不足为虑,宋朝可以唾手而得西夏全境。
  但是正因为这等事情太过于美妙,反而让人不敢相信。正如天都茂心中,也绝不会不明白石越要秉常入朝的意思。所有冠冕堂皇的词语后面,石越开出的价码实际是:举国投降。当然,是体面的投降。而天都茂的回答则是:我们愿意投降,但宽限几个月,让我们讨论一下。
  石越仿佛也被说得动心了,他抚案沉吟,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方面露难色地说道:“然战和之策在朝廷,实非吾所能作主。”
  “在下愿往汴京觐见皇上,陈说利害。在此之前,惟愿石帅能缓兵一月。”天都茂立即说道。
  石越低头沉思一会,似是下定决心,霍然抬首,道:“便依贵使之意。一月之内,只要夏国不挑衅,吾亦不用兵。”
  他说完,见座中有好几个人想要出言反对,便向丰稷使了个眼色,丰稷会意起身,大声道:“夏使远来,军中无以为乐,请召剑舞助兴。来,给诸位大人满酒!”
  酒宴开始后,石越笑着应酬数盏,便借口酒力不支,让丰稷代为招待,自己先行退场,返回帅府。李丁文早在外面等候,待石越上了马车,笑问道:“如何?”
  石越淡淡一笑,道:“他们若真心求和,晚间天都茂必再来见我。否则,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今晚便派人去知会沿途驿馆,但好生设酒宴招待夏使,却供给他们劣马,带他们走最绕的路,让其缓缓而行便可。”
  “职方馆关于天都茂的情报,说此人愚钝老朽,梁太后怎会派此人为使?”李丁文颇为疑惑。
  “那是职方馆看错人了。”石越笑道:“此君甚是精明,能瞒过他的事,只怕不多。”
  “哦?”
  “不过他知道亦无用。”石越悠悠道:“我已等不及禹藏花麻的决定了。告诉李宪、王厚,使者到达之日,若禹藏花麻还未归降,便用剑叫他投降。”
  “也是时候了。”李丁文半笑不笑地说道。
  “我还要写密折请皇上留下这个天都茂。他在夏国其名不显,那是梁氏不会用人,留在大宋,却不失为人材。”石越闭目假寐,一面说道:“夏地本是吾土,朝廷若一意猜忌,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则终难长久。将来治理其地,当蕃汉掺杂而用,而夏国之英材俊士,不仅要用之于地方,还要招揽于朝廷。如此不仅朝廷得人材,夏国豪杰之士,皆知有显达之望,进身之途,则不易生叛逆之心。吾示夏人宽厚,消其反侧,自慕泽起;恩加夏国豪强,当自仁多瀚起;收夏国之民心,则自夏州起;揽夏国之士,本欲自李清起,然李清既死,则可自天都茂起。”
  天都茂回到驿馆后,马上屏开众人,召见他的副使萌多。
  “明日你便回国,先去西平府,告知叶悖麻大人,勤修战守之具,防宋军不日攻城。”天都茂皱眉叹道:“但亦切不可先行挑衅。”
  “挑衅?”萌多苦笑道。
  天都茂也苦笑着摇摇头,道:“你这般转达便是。”
  “那大人将何往?”
  “我要去汴京,尽最后之人事。”天都茂的语气,含着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奈,“宋朝内部绝不能是铁板一块。有人主战必有人主和,更何况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嫉妒石越之成功,若能找到机会,事情还未必绝望。若是我在汴京时,军队能打一个胜仗……”他旋又摇了摇头,道:“只要叶悖麻将军让宋军付出多一点的代价,和议便尚有机会。”
  “下官会将这些话转达给叶悖麻大人。”萌多恭谨的说道,他犹疑了一下,终于没有忍住,又问道:“果真能越过石越而达成和议么?”
  天都茂默然良久,缓缓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萌多听到这句回答,也不禁默然。
  过了好一阵,天都茂又说道:“我虽欲求和,而彼不允也。石越面似菩萨,而其亡我之心甚坚,多说亦无益。我此行已不知能否生见太后,你回去后,当替我转达,必不得已,当早为之备,举族西迁,幸毋以兴灵为恃。吾辈无能,自召亡国之祸,若尚心存侥幸,则祖宗不血食矣。”说到此处,天都茂想起国事中让人痛心切齿之事,不禁放声痛哭。
  次日。天都茂东行之后。帅府。
  “举族西迁?”石越笑道,“这可不行。”
  司马梦求也笑道:“学生已着人改了天都茂的奏折,萌多回去后,自会告诉梁太后,天都茂将在汴京设法离间学士,只要兴灵不破,万事可期。”
  “做得好。”石越赞道,一面笑道:“耀德城已被发现,我也等不及耀德城筑成之日了。”
  “其实有了溥乐城,便足以护卫粮道。学士筑此二城,亦是为长久之计。”司马梦求笑道:“倒是许多将军憋了一肚子气,须早让他们知道才好。听说朝廷还专门派了使者来催学士进兵。”
  “朝廷是担心冬季到来之前,攻不下灵州。”李丁文悠悠道。
  石越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也担心。”
  “学士,种谔大人求见。”侍剑在外面朗声禀道。
  石越与李丁文、司马梦求对视一眼,三人皆会意地一笑。石越起身道:“请种大人议事厅相见。”
  种谔怀着一肚子的怨气与怒气,勉强与石越见礼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石帅果欲许夏人和议么?”
  石越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缓缓放回案上,看了种谔一眼,道:“和战之策在朝廷。且夏人许我河南之地,且允诺秉常复辟。我既据河南,于秉常有再造之恩,正可缓图之。”
  “石帅此言差矣。”种谔急得腾地起身,大声道:“如此必误国事!”
  “嗯?!”石越脸色不豫,恼怒地望了种谔一眼。
  种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但他却不在乎,只是坐回座位,继续说道:“如今士气可用,正当一鼓而下灵州,灵州既下,禹藏花麻可不战而降。如此三道进兵,渡河而围兴庆府,如此贺兰山以东,尽为吾有也。夏人议和,不过是缓兵之策,一旦其恢复元气,再欲图之便难矣。且以夏人之雄,岂能容河南之地在他人掌握?我纵欲和,实不可得也!”
  “然种大人可知辽人已进河套?”石越冷不丁问道:“若逼其过急,夏人举国降于辽,我当如何应之?”
  种谔吃了一惊,反问道:“契丹出兵河套?”
  石越点点头,道:“大宋之劲敌,非西夏,而是契丹。若使二夷合纵,于国家非利也。”
  种谔却顷刻间已从惊愕间恢复从容,毫不在乎地挥手道:“辽主非愚钝之人,此时与辽国打仗,虽然大宋之利;然此时与大宋打仗,难道便是辽国之利?!其出兵河套,是知夏国之将亡,而欲分一杯羹。占据河套,可使兴灵、平夏,皆处于辽军威胁之中,日后与大宋相争,亦可占得一丝先机。我军此时若急攻兴灵,辽人坐视而已。”停了一下,又讥笑道:“我军若攻兴灵,下官只忧辽军以助我为名,而在河套甚至贺兰以西攻城掠地,让夏人首尾难顾。石帅莫要忘了,大宋与辽国还有一纸盟约在。”
  石越却并不为其所动,反讥道:“兴灵坚城,若我军久攻不下,契丹未必不敢趁我之弊。若能大败我军,使我元气大伤,其又惧我何来?如此,吾等岂非大宋之罪人?!”
  种谔霍然而起,怒声道:“为将者岂能畏首畏尾!天下哪有甚万全之策?石帅所虑若仅于此,愿授下官五万之师,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内,若不破灵州,下官愿就军法!”
  石越望着种谔,良久,缓缓说道:“大人可知军中无戏言?”
  “虽死无憾!”种谔没有半点犹豫。
  “好!”石越霍然起身,道:“本帅便给将军五万之兵,且使种谊、刘昌祚部助将军攻城,令折克行率部直取兴庆,断其援军。限期一月,若一月之内,灵州不破,本帅亦不要将军正军法,将军自缚往汴京听处置便可。”
  种谔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望着石越,半晌,方单膝跪倒,亢声道:“若攻不下灵州城,下官不敢去见皇上,自己便撞死在灵州城下!”
  熙宁十三年八月下旬。
  灵州冷漠的天空下,辽阔的田野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声的苍凉。灵州这座塞外雄镇,位居黄河与灵州川之交,控贺兰、牛首二山之险,拥河渠灌溉之利,原本是关陇地区之门户。然而,自从咸平五年李继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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