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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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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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面话说过,话中含义相信彼此亦极了解,是踏入正题的时候了。
  “我这儿有个消息,一家名为联艺的集团,向你们递了一个庞大的移民申请计划。”
  “计划书正正放在我办公室桌上。”
  想不到史提芬·吉拿如此爽脆。
  “江小姐,申请的集团是敌是友,值得你如此关心?”
  “世上没有永远敌人是不是?或许明天,我会视那集团主脑若至亲良朋!”
  那即是说,今天,不。
  “他的计划书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很出色的一个大型仓房兴建计划,几近无懈可击。”史提芬稍停,继续说:“然,他时运不济,江小姐是拿起电话筒独个儿在房间里跟我对话吗?”
  “对”如此慎重,显然有重大讯息。
  “本国联邦就学及移民部,有了确切的指示,将有移民新法例要推行。从前投资计划内的每一份股份,只需二十五万加币。可是本省依新法例,将会提升至三十五万,投资年期变为硬性五年,还有投资期由投资金额交至基金当日起计,改为由投资金额正式投资于合资格企业上起计。换言之,投资者的资金将被缚多过五年时间,且可能拖一个不可预计的极长日子。”
  这么说,加拿大投资移民政策已在加紧收缩阶段,处处把条件提升,等于削减移民资格与机会。从前由有二三百万港纸的小康之家也可以从容移民,二十五万投资,缚三年当然还较现今的新法例宽松得多。
  杜青云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江小姐,所以说,临近假期,还有这么多计划赶着签批,实在头大如斗。能在新法例公布实施之前获得批准的计划,等于可以循现有法例进行,一定大受欢迎,不愁集资不成功。我会尽力完成工作,万一来不及批准了,只好把部分计划书的审阅押后,待我放假回来,让他们依新法例进行。
  我笑了:“轻松点,别太紧张,有些人幸运,有些人倒霉,事在必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赶搭到这尾班车!”
  “对。又却是人人自私,希望自己朋友好运,不管敌人死活。”史提芬也笑。
  “不应该吗?”
  “应该。人之常情。”
  “然,事先也不必令对方大失所望。”我这句话很重要。
  “根本是未公开的秘密,政府发言人说只在研究阶段。
  且,凡是申请者来问我,我都会说:请放心,会赶得及签批的。我旅游期间,下属绝不可沾我的文件,也不会知道我的实际决定。“
  “先行预祝你旅途愉快!一定的。”
  吉拿说:“谢谢你!若不能在香港碰上面,我代父亲致意,将来在加拿大总会见面!”
  太对了。交易已成,我们现今根本毋须见面,多生枝节,旁的殷勤招呼事将德林银行与小葛会分头办妥。
  我的下一个电话,亲自摇给单逸桐。
  对话甚是简单,我说:“麻烦你请利得丰集团替邱氏家族宣布收购联艺。高价恶性收购。”
  单逸桐唯命是从。
  任何人为求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会对旁的一干人视若无睹。
  谁不是仁义之师?
  我的口号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单逸桐呢,为家族团结,为手足情深,出师有名。
  而霍守谦的借口更多,既是酬还骨肉团聚的思义,更是情有独钟的驱使。
  甚至乎夏理逊,与吉拿,都只是觉得自己参领讨伐的壮举,有罪者诛,替天行道,出了力之后而封侯拜相,天经地义!
  连明慧如葛懿德,都是无可奈何地克尽职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结果齐齐对付杜青云。
  一人一家一国,兴旺之时,头头是道,条条大路通罗马。
  衰落呢,一败涂地,四面楚歌,所有敌人都是义正辞严,声讨有理。
  我如是。
  杜青云也应如是。
  上天至为公平。
  公平得连搭进来的那个电话,都令我哑然失笑。
  对方是朱广桐,开头的对话,大讲我们携手合作的工业村计划如何得上头的重视,工程之顺利,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福慧呀!我敢肯定凭此工业村,你重振雄风了!”
  “谢谢你的提携!”
  我答朱广桐的声音透着酸涩,他一定是太喜极忘形了,说我重振雄风,等于提起我曾经失败,又触动我的痛痒之处。
  当然,朱广桐并不发觉,他仍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福慧,你当然知道此庞大的工程在上面进行,若不是投资集团信用昭著而得到全面性的支持,哪能顺风顺水。家家集团都在投资,顾得了谁?通通是要电灯没电灯,要电话没电话,要人没人,要水没水。有哪一家投资不在开拓期弄得七手八脚,头昏脑胀。对了,小葛那次跟我谈起,有关联艺在上头开设厂房一事的关照问题,真是的,我倒忘了答复你,根本不用做任何功夫,单单是在照应他们的有关单位面前不提半句好话,联艺就自然会备受一视同仁的对待。我们今天的地位,当然也不劳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对,不计可否,代表一切。
  如此推论,联艺的容器厂必有一段时期的焦头烂额,杜青云满以为这单棘手的建设,会由元朗地皮的兴建工商用大厦得以补偿,乐于哑忍,他就更泥足深陷了。
  好事是会一齐来,坏率亦然。
  杜青云即将面对的是自以为是,跟着就头头沾着黑了。
  一连串的安排,既如意,且惊心。
  我需要跑到外头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尤其想在中环闹哄哄的人群之中走动,让自己觉得还是个普通人,作着普通的营生,那感觉是好的。
  不平凡的遭遇,有它难以言蜜的担控与苦痛。
  我向着置地广场进发,这座建筑物是本城中心的商标,那种光洁矜贵的气氛,令所有人置身其间,都舒服而骄傲。
  我从来都爱中环。
  漫无目的,穿过中建行,瞥见那家专为富贵人家设计晚服与婚纱的高级时装店,一下于我心像被捶了一下,低着头,快步地走过。曾几何时,我就在里头,踌躇满志,趾高气扬地筹办嫁衣。
  我曾确切地认为女人一生之中,最隆重、矜贵、美丽、幸福就是被上婚纱的时刻。
  我也曾憧憬,江福慧的那个重要时刻,必须在万众仰慕的目光之中,以艳绝人表、精光四射、珠香翠彩的派头与气势出现。势必将一份人间的完美与幸运放在富贵荣华,玉堂金马的包装之内。
  现在呢,我沦落至踯躅街头。无所依归。
  刹那间一阵温热,冲上眼眶,我不能自已。
  中环不是流泪的地方。
  我只好昂起头,硬迫着盈眶的热泪,回流肚内。
  爸爸,我心中轻喊,究竟是你的错,牵累了我还是我其实比你错得更多?我甩一甩头发,叫自己不要在此刻此地想那教人肠断心碎的老问题,否则,就再难忍热泪了。
  就在此时,我瞥见置地广场的露天茶座,有张熟识的脸,微笑着向我打招呼。他是谁?
  这么面熟。可是,想破了头也无法记起他来。
  对方的笑容其实是尴尬的。我很不明所以。
  在中环经常有这种人识我,我不识人的情况出现。若令对方认为我摆架子,那是不好的。于是我立即定一定神,回个微笑,向他点点头。
  无论心头多凄惶,一站到人前,就必须如此。
  那位男士站起来回礼,且伸手与我一握,道:“江小姐,你好,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了,你好吗?”我仍搞不通他究竟是哪一门子的朋友。
  他怕是看出了我的些微狼狈,于是说:“我是郭少风,威捷洋行的郭少风。‘”啊!葛懿德的前度刘郎!
  可惜。要我抓破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来的一位所谓大集团董事,不过尔尔。
  我还嫌他配不上小葛呢。
  “喝茶吗?”
  我是随口问的,才猛地醒起,怎么在办公时间,独个儿在此喝茶?于是下意识地问:“你主席好吗?最近威捷的工夫忙吗?”
  郭少风随即涨红了脸,有一点点的口吃道:“我离开了威捷了。”
  “哦!”我应着。
  本来对方再不言语,我好应自行引退,这是江湖礼貌。
  然,我突然地那么嫌恶郭少风。只因为小葛不值。于是,一定要打烂沙堡问到底,由着他尴尬死才好。看样子,是转到一间规模小于威捷洋行几皮的商行去,故而有此腼腆神态。
  “郭先生有新名片吗?现今在哪间公司任事了?”
  对方的脸红如关公,道:“我现正在休假。”
  那几个字分明出自他的口,却像由法官宣判了他的死刑似的。脸色比我想像中还要差。
  伴君如伴虎,哪一个高级打工仔没有这份恐惧。
  我仍旧不放过,继续迫害:“哦!休假呢!好哇!我们这些天来忙得天翻地覆,无人不盼能有机会休假。我昨天才跟小葛提起,能一口气放十天八天假,就是至大的幸福了,可以轻松地逛街喝茶购物,做办公室以外一切女人可以做的事!看,郭先生,连提起休假,我也眉飞色舞!真是,你已休假多久了?”
  “有半年了。”
  郭少风的股由红变白,苍白,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千二净。我忍着笑,轻松地跟他说再见:“郭先生,祝你享受你的假期。”
  走回利通,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我才晓得哈哈大笑,替小葛开心。我当然记得那天晚上,小葛跟我到赤柱的餐厅去遇上郭少风与他的新欢时那份无奈的洒脱!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当然站到小葛的一边去。
  负情忘义,辜恩弃爱的人,最低限度要他尝一尝冷落无依,凄然无寄的滋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的第一生命是爱情。
  男人的第一生命是事业。
  好得很。彼此的第一生命遇难,才会感觉相同。
  好端端的一个男人,日中泡茶厅、逛公司、出入超级市场、戏院、酒楼以谋杀时间,是至大的屈辱与悲哀。
  风水轮流转。肯定郭少风与他的新欢不快乐,最低限度那女子脚头不好,不旺夫旺主!谁作恶一点点,也自有相对的报应。否则,今天白受的屈辱,明朝一定会补偿。真是太好笑了。然……,我的笑声突然止住。
  既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又何必由人动手去报仇?
  小葛是老早看穿了这层玄机的。
  她比我岂只聪明百倍。不费吹灰之力,她素愿已偿。什么局促气都烟消云散。
  我呢,出尽九牛二虎的蛮劲,至今仍在水中央。
  葛懿德如此黠慧的女子,应该有一个比现今更好更漂亮的收场!
  而我,思想混淆,不堪一击,小器量浅的人,下场将会如何?正惊出一身冷汗,忽有人叩门。推门进来的是秘书,笑盈盈地引进了邱仿尧,才退了出去。仿尧走近我面前,轻轻地吻在我的脸上,再定睛看过我一眼,慌忙地问:“你面色并不好看啊,身体不适陈”我摇摇头,只趋前,紧紧让仿尧拥抱着。相恋得一时是一时了。
  “傻孩子,你一定是工作过劳,又在闹小情绪?”
  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膊,又吻在我的头发上,小小一个动作,盛载着万干钟爱与体贴。使我心醉又心碎。
  “仿尧,仿尧!”我不住地喊。
  “来、你先坐下,让我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们拖着手坐到沙发上去。
  “从私情的角度上看,不是坏消息,然处理得不好,就透着古怪,会成为遗憾。”
  “究竟什么事?”
  “逸桐对我们的相处似乎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我没有答,只听他说。
  “他刚跟我切实地商量一件重要公事,他决定向联艺提出收购,执意甚坚,并嘱我向你提及此事,其余人等,当然严守秘密,他甚至没有跟我们家族内一两个参事的老臣子商量。”
  我咬紧了牙关,神情肃穆地在聆听。
  仿尧继续说:“我跟你一样紧张。逸桐之所以向联艺提出收购,主要是他一回到菲律宾任事,要争取嘉丹矿务的开采合同,却中途杀出了个程咬金,被杜青云的联艺以外来人且外行人的身分夺得了这笔大生意。其中一定有受贿的增跷在内,这也不去说它了。我看逸桐是年少气盛,一下子受不了这日闲气,就提出收购联艺。
  “虽然联艺有值得收购的种种条件。然,要恶性竞争,已不得我心。还有其中涉及杜青云,我怕又引起外间的流言,说以为我小家子器不着紧,我最不喜欢人家重提旧书,惹你不快!”
  还是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真真无辞以对。
  “我向逸桐坦白我的顾虑,他居然也很了解,还促我向你问意见,很尊重你的意思,逸们桐切切实实地说:”你把整件事踉江福慧商量吧,她若不同意,那我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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