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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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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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纳尔博摆动着尾巴,“你太年轻了。但是,除了最近的执迷不悟外,你一直是个聪明人。放弃吧,阿夫塞。”
  “即使我在那份声明上画上我的印记,又能证明什么呢?任何一个问我是否真正改变了观点的人都会很快发现我没有改变;至少我不能公开撒谎……对此我非常感激。”
  “感激谁,阿夫塞?我想你并不相信上帝。”
  “我的意思只是……”
  “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自然,你不得不离开首都;而且我们也不会允许任何部族收容你。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你了。”
  阿夫塞大张着嘴。
  “为什么如此惊讶呢?”耶纳尔博说,“这肯定比死亡好吧。你是个优秀的猎人,我们都听说过你的故事。喂饱你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嗨,你甚至可以继续钻研你的占星术。我会为你安排好,你还可以有——那破玩意儿叫什么来着?——望远器帮助你的研究。”
  耶纳尔博停了一会儿,“而且。”祭司用一种做作的、不友好的声音说道,“我们甚至还可以安排一个自愿者去陪你。我知道你在杰尔博部族有一个朋友。她和你志趣相投,也相信异端邪说。”阿夫塞唰地抬起头。耶纳尔博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假装想记起什么,“嗯,她叫什么名字?有点奇特的名字,我好像记起来了。娜娃托?啊,是的,我敢肯定是这个名字。瓦博—娜娃托。”
  阿夫塞的脉搏快速跳动,“你怎么知道她的?”
  “每个部族都派了代表团来祝贺新国王。我是从德特—扎玛尔——和你一块儿到这儿的那个祭司——那儿知道的,你到卡罗部族之前到过杰尔博部族。杰尔博部族的代表非常愿意回答高级祭司提出的任何问题。”耶纳尔博把鼻口转向阿夫塞,“想想吧,孩子!赶快把你的印记画到这份声明上。然后,我保证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安全离开。爱兹图勒尔省的南岸有大片陆地,足够你们两个狩猎、生活和学习,那是一个绝对和平的地方。”
  “我们永远不可能见到其他人了?”
  “只不过是小小的代价而已,对吧?我在给你一个台阶下,阿夫塞。”祭司看着他,仿佛在想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我喜欢你,孩子。我对你很感兴趣;我曾经去找萨理德安排你的朝觐。你是如此聪明,啊,也许有点心不在焉,但至少总是有礼貌的,很热情。我不希望你出任何问题。”他又一次温和地拿出那张皮纸,“拿去,阿夫塞。把你的印记画在上面吧。”
  阿夫塞接过那张纸,又读了一遍。这一次读得很慢。他要确信自己理解了每一个象形文字的含义,以及每一个句子的重要性。这确实是一个颇有诱惑的建议……
  他张开左手最长那根手指的爪子,他经常用这只爪子画印记。耶纳尔博从他长袍的小袋里掏出一小壶墨水,开始撬开盖子。
  但就在这时,阿夫塞张开他剩下的爪子,猛地把那份声明撕成碎片。纸片掉到地板上,洒得满地都是。
  耶纳尔博狂怒地把尾巴敲得砰砰响,“你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阿夫塞。”
  阿夫塞两臂交叉着放在胸前,身子斜靠在尾巴上。“总会有一点的。”
  第三十三章
  首都的中心广场挤满了以网格队形排列的昆特格利欧恐龙,每个人都在礼仪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靠近别人。这就意味着,从一个较高的视角,比如说阿夫塞现在站的这个木头平台上看过去,他们的头在广场上形成了整整齐齐间隔开的点,每个点之间的距离是两步。
  迪博明显有些心神不定。正是他的命令,或者至少是他批准的命令,才把阿夫塞带到了这里。
  迪博的犹疑不决使阿夫塞感到了小小的安慰:自从耶纳尔博造访他的小囚室,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六天了。阿夫塞敢断定,那次见面以后,耶纳尔博肯定马上就去晋见国王,要求把他带到这里来。
  六个卫兵押着阿夫塞,每人的体积都是他的两倍。其实大可不必动用这么多卫兵。但他们似乎要向公众展示,阿夫塞远比他那瘦弱的体形危险得多。卫兵们粗暴地驱赶着他,把他推上斜坡,押到平台上。他现在站在上面,草草搭起的木头平台在他身下吱嘎直响。两名卫兵把他绑在一根柱子上。他的手臂被绳子紧紧捆在柱子后面,尾巴也被拴在一根板条上。
  用甲壳背的皮做成的皮绳把阿夫塞的双手捆得很紧,他感到手掌一阵刺痛,手指也麻木了。他的爪子张开,但却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平台后面,一个甚至比阿夫塞还年轻的昆特格利欧恐龙慢吞吞地击打着一面鼓。
  阿夫塞抬头看了看。头顶,紫色天空的背景上,盘旋着七只巨大的翼指鸟。
  阿夫塞又把目光投向下面排列着的脑袋。他们分开了,让出一条通道。一个披着长袍,带着拉斯克权杖的人朝他走来,正是高级祭司德特—耶纳尔博。他走过之后,身后的人群又合拢了。
  阿夫塞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耶纳尔博走上通往木头平台的斜坡。人群发出激动的欢呼,接着是一阵尾巴敲击地面的砰砰声。他看着阿夫塞。
  一刹那,阿夫塞发现耶纳尔博的整个姿势都变了;他直立起来,尽可能站得笔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演说家。他摆了一个经常在礼拜堂做出的姿势,那种特别的、可以帮助他控制别人的姿势。他面对人群,抬起手臂,开始祷告,用一种古意盎然的说话方式喊出一些句子。这种是拉斯克航行时代的说话方式,可以由此追忆拉斯克发现的真理。然后,他指着阿夫塞,宣布道:“我们中间有一个魔鬼!”人群来回摇摆着,完全被他的话煽动起来了,“他从最黑暗的火山坑,从那流淌着烟雾、岩浆和致命气体的地方来到我们中间。他对我们所有人都极其危险!”
  “保护我们!”人群中有人呼喊着。
  “把我们从魔鬼手中拯救出来。”另一个声音叫道。
  耶纳尔博抬起头,又做了一个祷告的姿势。“不要害怕!”祭司说,“我会把所有人从魔鬼手里解救出来的。”最后,他把头转向阿夫塞,“你是阿夫塞?”
  阿夫塞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萨理—阿夫塞。是的。”
  “闭嘴!塔科—萨理德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你不能用他的名字,玷污他的名声!”
  阿夫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的三只脚爪深深地挖进粗糙的木头之中。
  “阿夫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耶纳尔博说,“排除你身体中的毒素吧。放弃它!”
  阿夫塞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出来了,你可以看见我是诚实的。但即使是在黑夜,我也不会收回我自己说过的话。世界就要毁灭了——”
  耶纳尔博的手啪地扇过阿夫塞的脸。因为被紧紧捆住,阿夫塞没能躲开这一击。他尝到了口腔中的鲜血,牙齿被击碎了。“闭嘴!”
  阿夫塞咽下血水,把眼光移开。用的是掌背?耶纳尔博的自控力真强啊。他有意避免用爪子和牙齿,以免弄出鲜血,刺激人群的嗜血冲动。此人真的精于控制群众,就像迪博精通乐器一样。
  耶纳尔博转向人群。“塔克卡马斯!”他大叫道。人群让开一条道,又一位祭司走了上来。这是一个女性,两只手捧着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小盒子。她把盒子递给耶纳尔博。他打开它。盖子是青色的,有一个很小的绞链。里面装着一把黑黑的匕首,放在上等的黑丝绒上,在阳光下闪着淡紫色的光。他伸手取出匕首,爪子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祭司把匕首举过头顶,四下转动着,好让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人群发出一阵喘息和嘘声。耶纳尔博是不会空手攻击阿夫塞的,这样的场景会刺激起人群的杀戮本能。不,只能用武器——令人不愉快的、怯懦的、软弱的工具。阿夫塞知道,耶纳尔博只消用几句话或者一个适当的姿势,就可以把这些人带到骚动的边缘。祭司转头对着他,“你说的话,魔鬼,是彻头彻底的谎言。你声称你看到了那些亵渎上帝的东西,所以,你使我们别无选择。”他朝卫兵点点头。
  一名卫兵抓住阿夫塞的喉咙,尖利的爪子刺进他的皮肤,他脖子下的垂肉痛苦地隆起。阿夫塞试图撕咬这个卫兵,但另一个卫兵扑了上来,用她巨大的手肘压住阿夫塞的鼻口。阿夫塞的头扭向一边,闭上眼睛。耶纳尔博靠得更近了,他能感到身下的板条在颤动。
  突然,几只强壮的手指拨开了他的右眼皮。模糊的亮光透过瞬膜射了进来,他看到了一个影子。他张开瞬膜,想看得更清楚些。朝他逼来的那个阴冷而锋利的东西,是一柄黑色的尖刀。
  匕首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儿,不过也许死在这儿会更好。
  刀尖猛地刺进眼睛,阿夫寒感到一阵难以置信的疼痛,如此强烈,如此尖利,比阿夫塞从前所知道的任何痛苦都难以忍受。阿夫塞发狂似的挣扎,但卫兵们比他强壮得多。他的左眼也被掰开了。他快速滚动着那只眼睛,想尽可能地把眼球缩进颅骨里面。他最后看到的东西是卫星,在下午的阳光下,苍白而黯淡。
  然后是第二次刺戳,第二次剧烈的疼痛。
  一片黑暗。
  除了疼痛,阿夫塞还感到有一种像肉冻样的东西流到了他的鼻口上。
  他的头剧烈疼痛,心在狂跳,一阵阵恶心。
  阿夫塞突然发出一声嚎叫。但耶纳尔博的声音盖过了它。“魔鬼再也不能声称他能看见那些亵渎上帝的东西了!”
  人群欢呼着。那只攫住阿夫塞喉咙的手也松开了。钻心的疼痛。他想眨眼,但眼皮不能在刺穿了的眼球上滑动。他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
  万幸的是,他终于失去了知觉,瘫倒在木头柱子上。
  第三十四章
  迪博显然认为挖掉阿夫塞的眼睛已经算很仁慈了,总比处死他要温和些。国王有着无边的仁慈,他释放了阿夫塞,让他可以在首都自由游逛。他剥夺了他的职位,剥夺了他的家,剥夺了他的光明。
  但给了他自由。
  他的眼睛永远长不出来了。骨头和肌肉,这些东西都可以重新长出来,但是眼睛这个器官——它们受到的损伤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转。
  阿夫塞决心不要过多地在乎他失去的眼睛,也不要成为那些愿意帮助他的人的负担。他逐渐学会了辨别这个城市的各种声音:脚爪撞击石头路面发出的噼啪声;家养角面沿街走动时雷鸣般的脚步声;各种交谈的声音,有的近而清晰,有的远而模糊;小贩们的高声叫卖;没有纹饰的乞丐的恳求声;每个分天响起的礼拜堂的鼓声;还有航船开进港口的声音。在所有这些噪音之后,是那些从前大部分时间里被他的耳朵忽略了的声音:呼呼的风声,沙沙的树叶声,翼指飞过头顶“噗噗”的翅声,以及昆虫的啁啾声。
  气味也可以帮助他辨别方向:其他昆特格利欧恐龙身上传来的体味,灯油的臭味,小推车载着刚宰杀的鲜肉嘎吱嘎吱从城市中心的屠宰场送往周围的餐厅时发出的美妙香味,从金属加工厂传出来的酸味,空气中的花粉味,鲜花的香味,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臭氧味。
  他甚至可以根据皮肤对热量变化的反应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什么时候藏在云朵后面。
  杰尔—特特克丝和鲍尔—坎杜尔成了他的固定陪伴,他们中总有一个一直陪着他。阿夫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来照料他,但他仍然非常感激。坎杜尔用特拉加树枝为阿夫塞做了一根拐杖。阿夫塞左手拄着它探明前面的路。他学会了判断路面上每一个小隆起都表示什么,坎杜尔或特特克丝偶尔会提醒道:“这儿有一个路坎。”“那是一块松动的石头。”“小心——角面粪!”
  坎杜尔和特特克丝是惟一愿意和他说话的人。阿夫塞没有被刻上回避的纹饰符号——他犯的罪确实是十恶不赦,但还不至于落到不准吃自己猎杀的食物的地步。不过,除他之外,首都只有一对瞎眼的昆特格利欧恐龙,但他们都非常老。人人都可以立即认出阿夫塞,那个瘦削的年轻人,拄着拐杖,摸索着走来走去。那件事过后,再也没有人敢冒风险和他说话。
  阿夫塞不再是一个囚徒,但也不是一个占星师。德特—耶纳尔博属下的一个祭司代替了萨理德的位置,显然没有必要再收学徒了。坎杜尔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给阿夫塞留了一个空间,就在首都旁,是一个有两间小屋的公寓。
  今天是他瞎眼的第二十一天。阿夫塞发现身旁走着的坎杜尔和平常有此不一样。他的声音很紧张,体味透露出激动。
  “你怎么了?”阿夫塞终于问道。
  坎杜尔的步伐有点晃动;阿夫塞听见这位朋友爪子踩在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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