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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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楼-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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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们几乎没说过话,现在,我发现我其实也并不象内心想的那么讨厌他。我道:“你没拿到签证么?”
  他有点失神地说:“今天才拿到。下午要走了,我想……我想再看一次文辉。”
  他那种含情脉脉的语调以前我听了就想吐,可现在我只觉得那也只是人之常情。也许,那也是种爱情吧,即使我不理解,但我也没权力去取笑别人,毕竟,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
  他有点自嘲地笑了笑,道:“你大概在心里笑我吧。”
  我不好说什么。尽管还是觉得他的话有点可笑,可还是道:“进去吧。”
  他有点迟疑,道:“阿雯在么?”
  我笑了:“当然在,你怕她么?”
  “不是。”他垂下头,“她不让我见文辉。”
  我打开门,道:“进去吧,我带你去。”
  我也看过古文辉,他在低温下一直保持假死状态,在玻璃罩里显得很安祥,象睡着了一样,不知她为什么不让柯祥见。
  关上门,我领着他走到实验室前。实验室二楼,门正对着大厅。那门没锁上,我们时常要从古文辉身上取一点标本。当然,实际上只是用一个注射器抽取一点血液,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柯祥把皮包放在门外,人站在玻璃罩前,象呆了一样看着里面的古文辉。在他眼里,淌下了泪水。我没有打扰他,轻轻地退了出去。
  掩上门,里面偶尔传来一声抽泣。柯祥在追思过去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面那兼手表用的探测器却早被那两个保安打碎了,什么也没有。
  五秒钟数一次,数到一百,总该出来了吧。我想着。
  一,二,三……
  “你在这里做什么?爸在找你。”
  她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我数到哪儿了?好象是六十到七十之间。我抬起头,却见她正在楼下。
  我趴到栏杆上,小声道:“别那么大声,柯祥在和古文辉做最后的告别。”
  “什么?”她的声音大得又吓了我一跳。我道:“是啊,大概,有几分钟了吧,我数到六十几了?”
  “快进去看看!”
  我这才想起,古文辉已经快孵化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我一把拉开门。
  门里,柯祥已经打开了玻璃罩,抱着古文辉坐在实验桌上,古文辉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听见我进来,他冲我笑了笑。
  我走上前去,道:“你《王子与睡美人》看多了么?快把古文辉放回去吧。”
  他没理我,还是抱着古文辉。
  我抓住了他,一把把他拖了出来。他象一条小虫子一样在我手下蜷缩着。
  “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死这里所有人的?”
  柯祥被我抓得喘不过气来。他抬起头,满面泪水,说:“我不能看着他被关在那个玻璃罩里,象一只动物。”
  我的左手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我没有留情,他的白净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他抬起头,看着我,悲哀,痛苦,却没有乞怜。
  我推开他,想到控制台前重新关上强化玻璃罩。趁着古文辉体内的虫卵没有孵化,现在还来得及。
  “不要动!”
  柯祥在一边喊道,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火焰枪。我没有理他,伸手要去扳那个开关,突然,一道火光掠过我身边,我的手臂只觉得一阵刺痛,一下缩了回来。
  火焰枪是利用一种高能可燃气体来发射火焰的。因为对付那些虫子,平常的子弹没什么用,而火焰枪可以在两米以内射穿一块两厘米的钢板,是很好用的武器,用它来对付人却并不太好。柯祥这一枪没有对着我开,但余热还是使得我的右臂肘部的衣服燎掉一块,皮肤上起了不少水泡。
  “快让开,我会开枪的!”
  柯祥跑了过来,枪仍然对着我。
  “混蛋!你难道要把我们全害死么?快听我的,把他关起来,趁他还没孵化。”
  “然后呢?等你们把他研究完了,就把他当成一堆废物,烧成灰烬。”
  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发作,道:“你把他放出来,难道他就有救了?”
  “我不管,”他的眼里,泪水大颗大颗地流出来,“反正我不能让他再关回那个玻璃罩里。”
  这时,我看见实验室的门口出现了她的身影。她有点焦虑地看着我,我不为人察觉地向她点了点头,她点点头。
  火焰枪射程不远,但从门口射过来足够了。我看见她掏出了火焰枪,对着正背着她的柯祥。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看见她的手在发抖,一直没有开枪。
  这时,本来平躺着的古文辉嘴里发出了低低地一声,柯祥欣喜若狂,把枪插到腰间,在实验桌前弯下腰去,看着古文辉的脸。
  “文辉,文辉,我是阿祥啊,是我啊,你还认识我么?说句话吧!”
  他乱叫着。我的手摸着枪。这是个好机会,他全无防备,我开枪的话,可以在半秒钟里把他的脑袋烧成焦炭。可是我却实在下不了这个手。毕竟,柯祥还是个正常人。尽管我已不把患者当人,可杀人,我还是做不到。
  古文辉的嘴里突然发出了不象人类的惨叫。他的头抬起了两三寸,从他嘴里喷出来的,不是血,尽是白色的小虫子,洒得满身都是,蠕蠕而动。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道:“小心,他孵化了!”
  由于温度升高,古文辉的孵化提前了。
  柯祥哭叫道:“文辉!”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我的手,向古文辉跑去。
  我浑身象浸在冰水里,一动也不能动。柯祥跑近古文辉身边,哭喊着:“文辉!文辉!你能听见我么?”
  古文辉的双手举了起来,伸向自己的眼睛。由于他体内的食尸鬼比正常孵化时数量不知多了多少倍,在他的眼睛里,一段白白的东西正拼命挤出来,血和脑浆混在一起从眼眶里往下滴。柯祥伸开手,似乎想要揽住古文辉,却又不敢。我退到门边,对柯祥叫道:“笨蛋!他体内的虫卵已经孵化了,快跑出来!”
  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我的喊声,我不见他有动作,古文辉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抱住了头,可是整个头象熟透了的苹果一样掉了下来,倒好象他把自己的头摘下来一样。他的身体就象个没扎上口的口袋,一下倒在地上。脖子处,已是一个空洞,从里面,象倒出水一样,一大堆白色的蛆虫直喷了出来。柯祥没有躲闪,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个透,他嘴里恐惧之极地叫着,两手在脸上乱挥。
  不,我的心象被针刺了一下。那不是在挥,而是在——拔!
  他的手,抓着脸上的虫子,而那些小虫子却象钻进豆腐的泥鳅一样,直钻进他的皮肉里,就算他拔出一条,另一条又钻了进去,一张脸上,马上和一下正在忙碌的蜂巢一样。那些虫子不只是钻进去,还有些从里面钻出来,在脸上游走。他的脸一下子千疮百孔。
  她在我身后发出了尖叫。
  女人,总是女人。
  柯祥转过头,张开已经变得破碎不堪的嘴,不清楚地说:“救……救我!”
  他的嘴唇已经只剩了两层皮肤,两颊上,满是孔洞,血却流不出太多,那些虫子钻得非常快,一些在他的皮肤下穿行,从下巴直到脖子,他的皮肤上一些小小的鼓包在很快地移动。他的手在拼命摸着腰上的火焰枪,由于食尸鬼已经穿透了他的脑部,他的神经也已反应迟钝,摸了几次都只是摸个空。终于,他拔出了枪,对准自己的头。
  这时,那些蛆虫一样的食尸鬼在枪上爬得到处都是,水一样掉下来,有一些开始向我爬过来。我不忍再看,扭头关上了门。
  实验室的门密封性能很好,可是也隔不了热。我几乎一样感到门板开始发烫。
  她掩着脸,在那儿抽泣着。我拍拍她的肩,道:“走吧,老计在等我们呢。”
  回到老计的办公室,他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内部资料。看见我们进来,他抬头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我看了看她,她没说话,我道:“柯祥来过了。”
  老计的脸略略抽动了一下,对她道:“你为什么放他进来?古文辉自己交待过,他太容易冲动,不能让他来的。”
  我道:“不关她的事,是我带他进来的。”
  老计站起身,道:“他走了么?”
  我叹了口气,道:“死了。他殉情了。”
  老计一点也没体会到我话语中的幽默感,道:“那么古文辉么?”
  我一下回过神来,有点过意不去地道:“他的尸体已经被我烧了。”
  “烧了?”老计站起身,冲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最好的实验对象,我的实验怎么办?”
  没想到精干巴瘦的老计力气会这么大,他抓着我时,我一动也动不了。她在一边道:“爸,你别怪他,柯祥疯了一样要把古文辉放出来,那时古文辉已经孵化了,如果不烧了他,那些食尸鬼会马上感染我们的。”
  老计放开了我,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我道:“要不,我们再征求一个自愿者吧……”
  老计看着我,脸上,满是嘲讽:“也许等我感染了你拿我来做实验吧。烧得怎么样了?”后一句是跟她说的。我道:“烧起来后我们没有去看过。”
  老计象没听到一样,还是对着她,她看了看我,小声道:“门还关着,我们怕还有食尸鬼没死,没去看过。”
  老计走出门去,我和她跟在老计身后,有种无颜以对的惭愧。毕竟,虽然我不知道古文辉有那遗言,但毕竟是我放他进来的。总不能用不知者不罪来搪塞吧。
  二楼的实验室门口,还在散发着热气。实验室因为要化验食尸鬼样品,局长怕出万一,特意让人加工过,密封性很好,很耐热,食尸鬼只有用高温才能杀灭,柯祥虽然用火焰枪烧过,对屋子也没什么损伤。老计打开门外的加热开关,实验室本身也安装了加热装置,可以在瞬间加热到五百摄氏度的高温,防备有哪条食尸鬼漏网。等了一会,老计关掉开关,道:“阿雯,开门时你守着点。”
  她拔出火焰枪来,我见她的手有点发抖,道:“我来吧。”
  里面的样子肯定不会好看的。老计却没理我,见她还是有点迟疑不前,厉声道:“快点,要是里面还有食尸鬼,千万不能放过。”
  我有点生气,但还是拔出枪来,站在门的另一边。看着她,她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她实在不该做这种事。
  我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随着一股热气,随之是一阵焦臭,她的头直直地对着我,根本不敢向里看。老计却已走了进去。
  我探过头。里面,倒没有想象的那么一片狼籍。地上,食尸鬼在一百摄氏度就已经死亡,五百度高温,都已经成了焦炭了,地上一点点的都是黑点。恐怖的只是地上那两具焦黑的尸骸。古文辉的尸体本就已不成样子了,而柯祥的尸体上,只有上半身的衣物被烧得黑黑一片,下半身只沾染了些食尸鬼的焦尸痕迹。只是本来放在实验桌前的纪录数据也被烧得只剩下一些碎纸了。
  老计戴上了手套,取出一根合金的小棍子,在那堆灰黑色的遗骸中翻着。看着他那副样子,我真有点佩服他的胆量,却也更觉得内疚。
  我道:“老计,我很抱歉……”
  蹲在地上的老计看了看我,道:“别说这话了,请你还是走吧。”
  我被他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来,把火焰枪往腰上皮套里一插,扭头便走。她在我身后叫着:“等等……”
  老计喝道:“这种沉不住气的人,别叫他。”
  我没有回头,只听得她小声地埋怨着老计。
  如果她追上来,我会留下来的。我想。
  可是,她没有追上来。
  我走出大门。街上,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清洁工来打扫了,废纸垃圾到处都是。幸好人也大多离开了,如果还象以前那样有那么多人,弄得这么脏一定会爆发瘟疫的吧。我走出大门时,多少有点留恋地想回头看,可是还是没有回头。
  街上,很少有人走过。能走的都走了,等着离开的,想必除了万不得已不会上街来的。现在,在街上大模大样走的人,可能大多是感染者。
  我低着头,只是走着。我并不害怕那些感染者了。说来也好笑,当我们还在到处寻找感染者时,那些被感染的往往都象是怪异而恐怖,可现在看看,倒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比普通人看上去更脆弱,更憔悴。如果我感染上了,大概也不过那么一回事吧。
  我走了一段,忽然又听到了那首《TOPGUN》的主题曲。还是那家店里吧,那种有点煽情的歌声,听起来也那么具有讽刺味。
  我站住了。眼前的一切都象死了一样,除了那首歌,就只剩下风声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烟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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