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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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楼-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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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春天来临,山上的雪化了,积雪流动时,这层石壁支撑不住,终于崩塌了。
  我爬出了洞穴。外面,积雪未化净,在残雪中,几株野梅悠然而开,干瘦的枝上挑着几点红,仿佛浮在空中一般。山顶,白云正飞过。
  “所谓此身,观种子不净,观住处不净,观自相不净,观自体不净,观终竟不净。”
  看着他上下抽动的嘴唇,我长叹了一口气。这时,远处有鸡声响了,野庵的窗纸上,也有了一片白里透青。
  “大师,你真的讲了一个好故事,”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装作淡然地道,“当真象是个新编的《五卷书》或《百喻经》里的故事。不过,大师,天也亮了,我得告辞了。”
  他道:“施主,你不信这是真事么?”
  我笑了:“你讲的这事是很多年前了,现在早已没有什么‘世德堂’这样的称呼,火镰也不知有多久没人用了。这事即使是真事,那也是六七十年前的传说,不可能发生在大师身上。至于大彻大悟,”我笑了笑,却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太自然,“大师既已悟道,那就不该还在尘世。”
  他不答,看看外面,道:“施主,天也晴了,我送你出门吧。老僧枯禅已坐至于今日,施主所言也不无道理。所谓枯禅,即是尚未开悟,昔年德山宣鉴禅师坐化前曾有偈云:扪空追响,劳汝心神。梦觉觉非,竟有何事。细想来,亦不无道理。”
  我站起来,看着他那张如同揉皱的纸一样的脸,心头,不禁一阵茫然。所谓是与非,真如他说的,“竟有何事”么?
  他也站起身,送我到门口。我道:“大师,我走了,请回吧。”
  朝阳照在积雪上,嫣红素白,如非人世。他的手从袖中伸出来,向我一合什。
  太阳正跳出地面,一切都温暖而清洁。我看到他的右手上,本来的小指处,只是空空荡荡,不由抬起头,与他相视一笑。
  手
  坐火车出远门并不是乐事。虽然铁路部门号称引进了现代管理意识,但是硬卧车箱还是狭小肮脏,每一次出门都无法归入享受一类。
  找到我的车厢,把手提箱锁在了柜子里,我才松了一口气。不是第一次出门,但每一次出门我都有种迷信思想,如果乘友是些令人愉悦的人,那我觉得这一趟行程会一路平安,反之,则阻碍重重。
  看着同室的几个乘友,睡在我对面的,是一个色彩斑澜,气味芬芳得有点过份的中年妇人,在她上面,我是说她的上铺,是一个正在看报的男人,衣着相当考究。男人的右手背上,烫了一个箭穿双心的图案,这图案本身自然不难看,可毕竟是个伤疤,也许,这男人年轻时是个很浪漫的人吧,这倒让我觉得他更可亲一些。而我的上面,当然也是上铺,居然是一个令人心动,很有魅力的女孩子,那种一看就很开放的年轻女子。
  “你好。”
  当我胡思乱想着坐到铺上,那个女孩子从我上铺探下头来向我打了声招呼。我笑着点点头,她露齿一笑,虽然没有淑女风范,但很可爱。我的眼前两条光溜溜的大腿摆了摆,她已经跳下了上铺:“我想跟你换个铺成么?”
  我想说:“我非常非常想睡在你上面。”但说出口后恐怕我的牙会不保险,我只是笑着说:“你爬上爬下不方便是吧?好啊。”
  “谢谢你。”
  她很高兴,冲我张开双手。我以为我可以得到一个法国式的热吻,但是,她是从上铺搬下一个很大的皮箱交到我手里。
  吃过又贵又差的盒饭,那个香水妇人开始化睡前妆,我实在受不了那种香水和酱油混合成的怪味,跑到外面透透气。
  在过道里,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呼吸着外面直冲进来的空气,与车箱里的混浊空气真有天壤之别。这时,我突然看见那个女孩子和对面铺那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虽然我有点醋意,但我还是装着没看见。只是,那个女孩子看见了我,笑着向我招招手,喊道:“过来,过来啊。”
  我走了过去,笑道:“你们在说什么?”
  “随便聊聊。”那个男人的声音磁性得让我自惭形声俱秽。
  随便说了些什么,天却一直没黑下来,我们似乎谁也没勇气提回去睡觉的勇气,我提议道:“我们来讲个鬼故事吧。”
  “好啊好啊。”女孩子很高兴,她当然喜欢听鬼故事。我笑了,他也没反对。我说:“我先讲吧。”
  我讲了一个从《里乘》里看来的吸血僵尸的故事。我用我拙劣的口舌添油加醋,大大形容了一番那个僵尸被发现在棺材里抱着人头的恐怖景象,女孩子已经在瑟瑟发抖,但我发现他的脸上只是一种有礼貌的微笑,只是礼节性地表示了一点不真实的害怕。我讲完了后,那个女孩子道:“真吓人。”他只是笑了笑,道:“是讲得很吓人,不过你也别怕,那是清人许奉恩的一个故事。”
  我有点戏法被戳穿的不好意思,说:“该谁讲了?”
  “我来讲。”
  那个女孩子叫道。她讲了一个在女生宿舍里大约流传了很久的厕所闹鬼的故事。实话说,这故事本身不如她在讲述时那种故作恐怖实则可爱的表情给我留下的印象来得深。她讲完了,见我们都声色不动,有点疑惑地说:“你们不怕么?别人讲给我听时我吓死了,睡觉一关灯都吓得叫出声来。”
  我好不容易不让自己笑出来,对那男人道:“该你讲了。”
  他笑了笑,却不说话,先摸出一根烟递给我,自己也点了根,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我给你们讲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吧。”
  他给我的烟是软包装的中华。看样子,他是个大款,只是大款为什么出门坐硬卧,我不想多考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我点着了烟,和她一起倾听。
  我睁开眼,还带着点朦胧的睡意。周围很暗也很静,我身上却不那么舒服,棉被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把被子扯下去一些,可是,奇怪,我一动也动不了。
  是魇着了么?我的头很痛,但马上也想起来了,这是我和她的第三次幽会。她丈夫昨天出差,她叫我睡到她家去,大约昨夜纵欲太过,真是旧人所说的,色是刮骨钢刀啊。
  “你醒了。”
  黑暗中,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很平静,可是我却象听到一个焦雷在耳边响起,是他!我猛地想坐起来,可是,胸口一阵剧痛,床也只是“吱吱”地响动。
  不对,这也不是床。
  几乎是一下子从昏睡中醒来,我发现我坐不起来的原因不是我魇着了,而是几根绳子牢牢地把我绑在——不是床,是一个十字形的木架子。只是我是直直地绑成一根,一根又粗又大的绳子正好横越过我的胸部,让我喘不过气。周围没有灯,只有一个火盆,里面点着炭,不旺,只有一些微微的红光。
  这不是他家的卧室!
  “这……这是哪里?”我想说,但横过我胸部的那根绳子太紧,以至于只能发出断续的声音。事实上,对于这个结果,我和她第一天就同时想过了,所以我并不是太紧张,至少,在一个法制社会,他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来的,即使他有权兼有钱。
  “我家的地窖。你以为是宾馆么?你这猪。”他很有礼貌地回答我,伸手拉着了灯。灯光一下亮起来,让我的眼前一花。在黑暗中处久了,乍一下亮起来,眼睛总不能适应,可我偏又不能用手遮住眼,只好半闭着眼,说:“开这么亮的灯做什么?”
  “我不喜欢在黑地里做事。”
  这话让我大吃一惊,不再顾灯光刺眼,一下睁大了眼,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骂道:“你真是下流,我不是你那种那肮脏的人。不说了,醒了就好,开始吧。”
  他说着,松开了我的一只手,拉开了,又绑在这木架子的横档上。尽管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拼命挣扎,只是只有一只手,根本挣不脱他铁钳一样的掌握。
  “哼哼,”他干笑着,“你这只肮脏的手,刚才不是抚摸着她的身体,赞美她象一块蛋糕么?”
  他摸着我的手。一个大男人摸着我的手,让我很不舒服,象是有虫子在爬。我道:“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他猛地一把拉下了我的戒指。我的中指一阵疼痛,他粗暴的动作,大约擦破了我的皮肤。他看着她送给我的那个纯金戒指,说:“这是那个婊子送给你的?呵呵,她倒从没送我这些,只问我要。在床上跟我做那种事,被我压得直叫时,她还没忘了问我要一件皮大衣。”
  他把戒指扔进了火盆。火舌舐着戒指,可是戒指并没有变色。我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只是你也不用这么对我吧。”
  “谢谢你的建议。”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你很喜欢她?”
  “是的。”我没有思索。我也决定,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对他说,我要放弃她。
  “如果让你永远和她在一起,你愿意么?”
  我微笑起来:“如果真能这样,你能效楚庄王的绝缨之会,我必当结草衔环。”
  “呸。”他的脸上,是和我一样的微笑,可是一口痰却吐在我脸上:“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给个棒槌就当针。我不要要你的结草衔环。”
  他似乎看到了我脸上失望的神色,又很神秘地说:“不过,我会让你和她永远在一起的,我保证。”
  我喜出望外,但不敢多说什么。他大概想狠揍我一顿吧,如果这样能让她摆脱了他,那也是值得的,我很爱她,即使知道那种爱情是不伦之恋,但我还是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守候她,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
  我的脸上,他那口痰正淌过我的嘴角,汇聚到我的下巴,滴下来,有一些滑进我嘴里,没有什么味道,只是有点腻腻的,象是太烂的稀粥。
  他弯下腰,从架子下取出一把火钳,又从火盆里用火钳取出那个戒指,突然,他抓住我的手,粗暴地把我的手翻过来,不等我叫疼,他把烧红的戒面按在我的手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直钻入我的骨髓,我大约发出了足以震破玻璃杯的高音,鼻子里闻到一股皮肉的焦臭。其实那灼热戒指在刚烫上我的手背时是一种清凉,并不痛苦,但是我的本能却让我大叫起来,似乎提前感到了痛楚。
  他移开了戒指,看着我的伤口。现在这伤口已经开始疼痛起来,象是抽出了一根筋,痛楚一阵阵地抽动。我想甩手,只是他把我绑得很紧,我的手只能在小范围里无用地动一动。
  “你在床上的叫声也是这样的么?”
  他冷冷地看着我,伸出手,在他手背上,把戒指按了下去。这戒指依然非常灼热,他的手背登时冒出一股青烟,又是一阵烧灼的焦臭味,只是他的脸象是刷上了一层浆糊一样一动不动。
  我的手猛地一烫,让我浑身一抖。那根香烟已经空燃了大半截了,我扔掉烟头,拼命甩着手。
  “你们不要紧吧?”他关切地说。天渐渐黑了,火车正发出有节奏地脉动,“咣咣”的声音,象是一个人痛苦的呻吟。她一下捂住耳朵,说:“别说了,我们睡觉去吧。”
  “好啊好啊。”我涎着脸笑着说。她的脸一下红了,道:“呸,你这人,思想真肮脏。”
  他也笑了,道:“好吧,里面那种香不香臭不臭的怪味也该散发完了,早点休息吧。”
  这一晚我睡得不好。其实他的这个故事也并不是太残忍,只是用第一人称讲来,实在不舒服。也许说了他会得意,我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人,可他的故事确实让我感到一阵心悸。
  第二天白天,我们三个人玩了一阵牌,谁都好象在故意回避昨天的话题,吃过晚饭,香水妇人的晚妆照例把我们熏到了外面。今天是个阴天,在车窗前,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了。听着火车声“咣咣”地让人昏昏欲睡,不知中了什么邪,我说:“今天你接着讲昨天那个故事吧。”
  “你真的还想听?”
  他和蔼地笑着,看着我。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手背那个印记,有点木然地说:“你说吧。”
  他看看她,道:“小姑娘听了不太好,还是不要讲了。”
  “你讲吧。”她似乎忘了昨夜她吓成那个样子,有点撒娇地说。他宽厚地笑了笑,道:“那好吧。”
  象昨晚一样,他取出一根烟递给我,又自己点着了一支,开始用他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讲述。
  “并不痛啊,”他的嘴角咧开了,露出温和的笑容。她跟我形容过,别人看到他那种温和的笑容,绝对想不到他是一个如此变态的人。在许多夜里,在他把她的身体摆弄得酸痛无力的时候,就总是对她说一些血腥恐怖的故事,诸如一个很久以前什么地方的督军总是抢来民间的女子收作小妾,如果忤了他的意,就把那女子发给弁兵轮奸,而后,用刺刀割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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