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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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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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身后,程夏一叠声感谢:“谢谢师公,谢谢师公!师公,我给你拿个圈子,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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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州海面,几日后,赵兴又带着船队出航。
  这次出航除了刘三的船之外,又增加了一艘个头小点的船尾随。这艘船属于刘三一位朋友,赵兴已把招揽水手的任务全部下放给刘三,所以他招来相熟的朋友,共同熟悉这条新航线。
  此次航行添了一件新玩意——如果看过电视的人,看过这件“宝物”,就会发现它完全是古代风水师手中的“堪舆盘”。这个东西按照一斤八卦的方位,精细的刻了六十四个方位,这次出航,完全是确认新航路,检验这副堪舆盘。
  有了这件航海新武器,刘三在整个航海过程中都显得神神秘秘,他日夜把自己绑在桅杆上,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躲在桅杆上,操纵着堪舆盘,在一张纸上神秘的写写画画,连赵兴都不准靠近桅杆。
  这次出海,除了刘三与赵兴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跟随。程爽留在杭州,督建杭州的庄园,焦触返回福州,与自己的儿子进行交接,顺便帮赵兴抛售货物。长门不四则去了明州(今宁波),督建新船。
  这样的出海队伍也是刘三特地要求的,赵兴理解对方的行为,因为保持航海中的神秘方向感是船长的特权。一直到蒸汽船时代,海图、罗盘……这些能在大海中确定方位的工具,都是由船长专门保管的。
  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了人性因素——大海茫茫,在大海中航行的船员,常容易患上幽闭症,这种症状发生,会令人作出种种反常的不理智行为。而只有船长知道身在何处,会让船员感到一种无形压力,最大限度的减少海上叛乱。
  第二次走这条航线,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方向感的刘三,在赵兴的指点下,快速的复制了这条最直线的航路,两天半时间,耽罗岛已经在望,胸有成竹的刘三连耽罗岛都不屑登陆,他直接带领船队插着耽罗岛,驶向了高丽境外。
  “整个航程我们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一半呀,两天就到了高丽。如此,加上装卸货物的时间,一个来回也就十天,一个月可以跑三趟……”刘三两眼通红,下了桅杆的他,困倦的身体直打晃,但他情绪高昂。
  “别人一年跑一趟,挣十五万贯,算是好收成,我们一年往少里算,也可以跑15趟……大官人,厚利啊,每趟只要挣五万贯,这趟生意就划不来!”
  “五万贯——你比我还贪心。一年跑15趟,还有个市场饱和问题,所以一趟的收成预期,应该定在三万贯。有这三万贯垫底,船不装满你也可以开航,单程货不满,回程能把货物装满,那也是一种盈利——为人不能太贪心。”赵兴训斥。
  刘三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还在拼命点头。
  跟在旗舰身后的那艘小船一路上亦步亦趋,他们压根没有方向感,但白天随着旗舰的旗子走,晚上瞅准灯火,紧紧尾随。在茫然无知中,他们仅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高丽,这让他们感到强烈的震撼。
  刘三已经倒下,睡得像根木头。这艘船上的船员也被刘三折腾的疲惫不堪。后面的船员依旧精神饱满,望见高丽码头时,他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海面。
  码头上,几名高丽官员匆匆忙忙的跑来,一名为首者,连帽子都没戴正,他一边接过赵兴递过的通关文牒,一边半带震惊,半带疑惑的问:“这个季节来宋船……你们真是从杭州来的吗?”
  那名高丽官员看了看赵兴递上来的通关文碟,立刻脸色一变,整理一下官帽,端正的向赵兴拱手作揖:“原来是苏学士的门生,难怪难怪……官人既然从苏学士那里来,一定知道我吧,在下朴寅光。”
  怎能不知道朴寅光呢。这人在中国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因为按照钦定版历史,他是将折扇传入中国的人。是他赠送了苏轼一把高丽扇,苏轼写下《折扇诗》纪念此事,在后清的钦定版历史中,苏轼写得这首折扇诗,是中国第一首描写折扇的诗词。
  韩国人据此认为,这说明折扇是韩国人发明的。然而,日本人不愿意了,他们认为折扇是日本人发明的,在更早时期,已经有日本折扇输入中国的记载。对于日本人的质疑,韩国人举出更有力的证据:茶树村考古研究。
  这座汉代古墓中,就存在着以金玉为骨的折扇,这是世界最早的折扇。但日本人对这个证据不屑一顾,他们在争论中不小心暴露了真相:茶树村古墓是一名汉朝官员的墓葬,在汉朝时,茶树村所在的朝鲜地域是属于汉朝的郡县。
  然而,韩国人的回击随之让中国屏蔽了这场争论——韩国人指出:中国红太阳已经认可高句丽跟高姓丽朝是一回事,而高姓丽朝以及后面的王姓丽朝,通被中国称作“高丽”。所以,不仅朝鲜是高丽的当然领土……
  争论到这里,后续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中国人了解了——虽然南北朝时期,齐朝也有折扇出土,而这种折扇诞生时间比宋代高丽输入折扇还早。此外,汉代《怨歌行》中也描述了折扇,但这些证据都没用了……
  朴寅光曾经和苏轼有过唱酬诗,他是韩国的狂热苏粉,他发现赵兴的身份,是因为杭州官府的文碟上,一句看似多余的话。
  这句话是赵兴特地要求杭州小吏暗地加上的。
  苏轼曾在杭州担任过通判,这种官职是小吏之首,他在管束小吏方面,比知州还管用。所以杭州算是苏轼的老窝——而历史也证明了这点,当苏东坡再次遭遇贬谪时,他哪都不去,自动要求去杭州。杭州百姓热烈迎来了这位天下才子,而苏轼也缔造了千年之后的西湖。
  赵兴选择杭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苏轼在杭州吏员中人缘好的令人发指,所以,在知州不清楚的情况下,小吏们上下齐手,随心所欲的袒护了这名苏轼门生——包括在通关文碟中很多余的注明了赵兴的身份。
  “朴公……诗才横溢啊,那什么诗来着?”赵兴拍了拍脑门,懊恼的说:“瞧我这记性,就在嘴边的东西,太熟悉了,怎么就说不出来呢。我记得你的白松扇……”
  其实赵兴压根不记的对方写得什么,他也就记得有这么回事而已。可一提白松扇,朴寅光笑了:“不急,不急,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怎么,你还是一名举人,怎么也来经商?”
  赵兴脸色一暗:“恩师谪居黄州……”
  才说这一句,他戛然而止,面容表情显得似乎很难继续。朴寅光立刻恍然,抬手阻止了赵兴继续说下去:“我明白,我明白,别说了,贤侄来这里,我该好好招待……啊,也就学士的门生,能够做到冬日出海……佩服佩服。”
  朴寅光的意思是,苏轼是制科状元,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理科状元,唯有像苏轼这样不死读书的人,才能教导出赵兴这样有本领在冬季逆风航海的人物……然而,赵兴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也正说明苏轼在国内处境窘迫……
  朴寅光接到赵兴后,没敢稍作停留,只带着一队人往高丽都城赶,一路上,他屡次停脚,问候赵兴,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次赵兴第一次骑马,然而对方熟悉的很快,不久就可以策马疾驰,跟上队伍的前进速度。
  傍晚,朴寅光赶回京师开城自己的府邸,在骑马习俗上,身处北方的高丽似乎与宋人习惯不同,他们习惯把自己的坐骑亲手牵入马厩,而不是由下人代办。
  走出马厩前,赵兴很好奇的探头看了看马槽,这一望,直让他眼前发晕。
  高丽人拿什么喂马?他们竟然拿光润如珠,洁白如玉的上等大米喂马。
  什么世道!
  据说,这种行为连高丽清流也看不惯,他们写下如数的诗篇讥讽这种奢侈行为……幸好他们不知道,现代人甚至用鸡蛋喂养那些纯种的马,如果他们知道这些,估计要愤怒的撞墙了。
  赵兴也不知道朝鲜国内的清流也看不惯这种喂马习俗,他还在那里充满感慨的想:“难怪,难怪这些战马身材那么高大,长途奔驰,耐力居然这么好——吃的都比普通人好,能不干劲十足吗。”
  由此,他突然想到正在与宋军对峙的辽国旗下,他们培养那些冲锋马,是不是也如此不惜成本。
  高丽人的宴客习惯比日本人更接近宋人,他们完全采用的是宋朝礼仪,以至于赵兴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徐知州的官衙。无数艳丽的歌伎轻歌曼舞,唱的是高丽歌谣《西京别曲》
  “送走留不住的春天,
  为永不能见您而悲伤。
  我当万事从慎,
  不辜负您的关怀。
  转瞬间,
  也许还能见到您?!
  您哪!
  思慕之情促我脚步,
  啊!
  那里是蓬草丛生的幽巷。
  哪个夜晚,我也不曾入梦乡。“
  词曲悠悠,她们发音完全采用的是宋语,这种毫无语言障碍的歌谣,让赵兴听得如痴如醉。
  乐声暂停,朴寅光一挥折扇,唱起了《大同江诗》:
  “雨歇长堤草色多,
  送君南浦动悲歌,
  大同江水何时尽,
  别泪年年添绿波。“
  单弦邦邦的声响充满了沧桑古朴,歌声中,赵兴看朴寅光的行为似乎是在看一部日本战国时代的电影,他的一举一动活像是一名日本武士在唱俳句。
  然而,他为什么感到灵魂跳动?
  朴寅光那悠长的拖腔,一声声,仿佛敲打在赵兴的基因烙印上,让他的灵魂阵阵颤抖……
  这就是渤海歌乐,就是赵兴在日本看到的、日本人称为“唐乐”的东西。这确实是一种汉唐时代的习俗,朴寅光伴随着渤海乐唱诗,是邀赵兴对舞的一种礼节。他现在的动作很接近日本现在的“能乐”。
  汉唐时代的史书中,多次记载了这种礼俗,比如让徐州与刘备的徐州牧陶潜起舞,邀请别人与之共舞……这种礼节经过随后的五胡乱华时代,被摧残的只能在中国幽冀一带能够见到,而这片地区正是后来的渤海国,这种乐曲流传到高丽、日本,则被叫做“渤海乐”。
  赵兴在古代礼节上纯粹是一片白纸,他看着朴寅光在堂下不停的做出邀请姿态,只是呆呆发愣,幸好闯入一个形似疯狂的人,让他转移了视线。
  这是一个疯子。
  “他在哪里,学士的门生在哪里?”一个光着头,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只套了一件足衣(古代袜子)的人闯进来,一见赵兴,这个场中的唯一外人,他立刻拉起赵兴的手,熟络的说:“你可来了,打算看看金刚山吗……学士那年本来会出使我高丽,可惜天朝上下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高丽小邦能囚禁学士吗,我厚待还唯恐不及呢……学士没来成,托我高丽使节送来一首诗,诗中有‘愿生高丽国,一见金刚山’——你可愿住我高丽国,天天看见金刚山?“
  苏轼出使的消息传出后,孙觉曾做诗《闻朝议以子瞻使高丽》,诗曰:“文章异域有知音,鸭绿参差一醉吟。颖士声名动中国,乐天辞笔过鸡林……”
  秦观随即附诗曰:“学士风流异域传,几航云海使南天。不因名动五千里,岂见文高二百年。贡外别题求妙札,锦中翻样织新篇。淹留却恨鵷行旧,不得飞觞驻跸前。”
  然而,苏轼最终未能成行。
  宋国不愿让苏轼出使,不是怕高丽扣留,正是怕它厚待这位官场倒霉蛋。
  苏轼这位官场霉人,我们怎能允许别人厚待!
  赵兴现在就为这种可能的厚待所苦。
  闯进来的这疯子是谁?怎么如此热情?
  朴寅光却不觉得这个闯进来的人疯癫,他用叩头的姿势趴在地上,俯首面朝地板,用窃窃私语的调门提醒:“此乃我朝太子……贤侄来的消息,我刚通知他……”
  此时,酒宴过半,暮色苍茫。大堂明烛高照,丝管悠扬。群姬见到这人,也纷纷跪下,俯首行礼。
  苏轼是高丽的坚定支持者吗?
  不是,苏轼是个清醒的外交家。多年后,是他首先发现了高丽与大宋的贸易逆差问题,并上书要求限制与高丽贸易规模,这才使大宋注注意到了贸易平衡——所以,所谓“愿生高丽国,一见金刚山”,只不过是外交家的客气话而已。
  可就是这句话,感动了整个高丽。
  进来的“疯子”没理会朴寅光的介绍,他扯住赵兴的手,一叠声的说:“学士还好吗?听说他已经谪居四年了……可惜我不能离开,恨不能陪在学士的身边,终日聆听学士新词……你带来了学士新作么,快拿出来。”
  赵兴赶紧招呼从人递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超然》、《黄楼》两本诗集递上。包裹打开时,露出压在书下的几件白袍,上面似乎有些字迹,高丽太子一见,眼睛一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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