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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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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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兴在厅内寒暄,他的马车已在程夏的命令下,像屏风一样环绕亭子周围,周邦彦介绍完毕,举起酒杯,强笑的说:“我可没有离人那么豪富,这杯薄酒……感谢离人前来相送。请尽饮此杯。”
  赵兴一口喝干这杯酒,眉毛稍微跳了一下。
  看来柳永地风气也影响到周邦彦这位大浪子。按说他的薪水也不低,怎会贬谪出京时,在这种场面却喝如此难入口的廉价酒……桌上也没几个菜。
  赵兴把酒杯轻轻放到桌上。举手拍了拍,呼喊道:“来,女娘们,先热个身。”
  车门打开,首先跳下来的是五名波斯胡姬。她们都裹着裘皮大氅。戴着面纱。五人当中唯有一人里拿着一面手鼓。她一走到亭子里,马上敲起了手鼓。
  鼓声首先响起的那几下。名叫“定音鼓”,“定音鼓”声刚歇,其余四名胡姬突然解开大氅,将其掷给了仆人,而后扭动腰肢,随着鼓点跳起来。
  刚下过雪的清明节,气候还没有回暖,四名胡姬却穿的短的不能再短,她们上身仅裹了一块艳丽的绢绸,遮住了胸前地凸起,'奇'+'书'+'网'下身则穿一套宽大的纱裙,整个肚皮都露在外面。透过纱裙,还可以看到紧身而类似比基尼的丁字短裤。
  紧接着是一阵快速而激烈的阿拉伯手鼓,四拍一个音节,跳动的音乐让人血脉沸腾,随着鼓声,四名胡姬加快舞姿,旋转不停,伴随着身体的舞动,她们身上随即发出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这是银铃地响声,只见四名胡姬带着宽大的、自肘延伸至腕部的银镯,银镯上几条细链,连接到手指的戒指上。那条宽大地银镯与戒指都缀满了银铃,随着她们手臂舞动,银铃发出串串脆响。像是女人高潮时的呻吟,又像是偶偶细语的倾诉……
  随着她们迈开舞步,一抹红色在纱裙中时隐时现,偶尔她们撩起腿来,纱裙退往大腿根部,大家可以看到她们脚上的红艳高跟皮靴,可爱,诱人。
  她们的腿上也系着一连串银铃,手动脚动,银铃碎碎,四名胡姬舞到酣处,在狭小地亭子里头快速旋转着,绕着四名太学生快速蠕动肚皮,腰肢扭得令人眼花缭乱,乳浪翻腾,粉臂飞舞,这种充满性暗示地舞蹈,让四名书生看的面红耳赤。
  这种舞蹈在唐代叫做“胡旋舞”,现代叫做“肚皮舞”。
  鼓声一缓,一下接一下敲起来,四名胡姬站到了四名书生面前,胸乳挨擦,臀臂纠缠,她们脚下原地不动,两手高擎做着各种花指,单凭扭动小蛮腰,令浑身地银铃发出串串脆响。此刻,鼓声仿佛伴奏,银铃才是主角,亭中铃声响成一片,胡姬们原地扭动着,旋转起一片令人缭乱的粉臀。
  胡姬舞蹈的时候,几名倭女不停的从马车上搬下食品、美酒、坐垫。这时,鼓声响到最高音,等倭女摆好了酒菜,盘坐在坐垫上,拿起了乐器时,鼓声戛然而止,一头细汗的胡姬潮水般从亭子里退下,返回自己的马车,那惊鸿一瞥让亭里的人一直眺望马车。直到耳边响起了舒缓地音乐。
  这是《送别》,是弘一大师根据一首日本和歌改写的歌词,用一首美国乡村音乐配乐,作出的名曲《送别》。倭女唱这种歌最拿手,稍稍调教,唱得极其有韵味: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韶光逝,留无计。
  今日却分诀。
  骊歌一曲送别离,
  相顾却依依。
  聚虽好,别虽难,
  世事堪玩味。
  来日后会相予期,
  去去莫迟疑。“
  这首歌凄迷阴柔、词浅意深但哀而不伤,配以相当中国化的舒缓旋律,令人阒然泪下。
  “好!绝妙好词!”马车组成的屏风外,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声叫好本意是想与亭里人见面,然后谈诗论赋的——这是宋代文人的惯例习俗。但赵兴却没有撤去马车屏风的意愿,他仿若未觉地举起酒杯,向周邦彦致酒。
  “周兄远行,小弟没什么好送的,就用这一曲《送别》相伴吧!”
  周邦彦一饮而尽。赵兴这次带的是高度白酒,热辣辣的酒让周邦彦热血沸腾,他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酒杯很狂放的重复着刚才那首歌:“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离人兄。你我一面之缘,感谢你为我赠此佳曲,来,再唱一遍一壶浊洒尽余欢。“
  陪坐地廖小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原先,我听到明月几时有、一江春水。本以为慢调便止于此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佳句……赵大官人,这是什么词牌?”
  对面那个李格非也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说:“早听恩师说离人擅度新曲,今日此曲一出,天下更无余曲了。”
  “恩师”这个词,立刻让赵兴立刻收起了轻视的态度,他先对廖小小拱了拱手,请她原谅怠慢,而后转首问李格非:“李兄口中所言的恩师……?”
  李格非一笑,答:“正是东坡居士。我曾求师与学士,你我原是同师之谊,”
  赵兴连忙重新与李格非见礼,两人简单寒暄后,赵兴又反身与廖小小谦逊几句,而后,悠扬的音乐再度响起,盖住了赵兴的谦辞——这是倭女重唱《送别》。
  乐声中,李格非重复了廖小小刚才的问题:“我好像没没听过这个曲牌,是离人兄所做地吗?这是什么格律,如此哀而不伤?”
  “不是我!”赵兴坚决否认。开玩笑,词的原作是日本人犬童球溪,音乐原作是美国人约翰。P。奥德威,跟赵兴都没关系,他很老实,老实的承认:“这是一首日本和歌,不是词牌,曲子么……”
  赵兴说到这时,噎住了。因为美国现在还不存在,所以他只好在嘴里含糊几句,把美国的英文称呼快速嘟囔一遍,打了个马虎眼混过去。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感到有点惭愧——我怎么欺负古人不懂英语。
  李格非还想细问,马车外边又是一声叫好,看来那人求见的心思很迫切。
  周邦彦很乐见这种事,他离京的时候,只有两名同学前来送行,而赵兴突然到来,给他献上优美的胡旋舞,又送上一首离别歌,这让他很有“面子”。如果路人再闻风来与他送行,那么他“里子”也有了。
  周邦彦立刻要求赵兴让开马车,请外面喝彩地人进来。等马车屏风打开,亭里的人倒是吓了一跳。马车外静悄悄的,但不知不觉中,已经围了三层人。这些人看到马车露出一个缝,首先发觉廖小小的存在,立刻呼喊:“好!小小,再来一遍。”
  廖小小羞得都要钻地缝里。她有心向众人分辨这歌不是她唱地,但转眼一瞧,那群倭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乐器,钻进马车里。现场除了几个空空坐垫。唯余她和宋小娘子。
  这让她欲辩无力。
  赵兴仿佛也有意造成这种误会,他没有解释,只是透过马车缝望着外面的人群中:“谁在那里,刚才谁在吆喝?”
  这句话问的极没礼貌,对方那不是“吆喝”而是“喝彩”,两个词地差别很大,尤其体现在使用者身份上。前者是贩夫走卒,后者乃是“文化人”。
  外面的人群脸上有点不高兴。都沉默着。人群中走出几个戴青蓝色瓜皮帽地人,他们拱手作答:“赵大官人,一赐乐业人白大伟、俺诚、李维思这厢有礼了,我等屡次上府求见,却没有等到大官人。只好今日尾随来南薰门外,没想听到一场如此美妙地佳音,止不住叫好,恶了,大官人。”
  “恶了”,这里读“e”,意思是得罪了。
  对方在向赵兴行礼,赵兴却仿若未然,他出神的望着那几个人头上扣地小蓝帽。只觉的眼熟。
  周邦彦听到他们是来找赵兴,一路追到这里,心里有点失望,他有气无力向赵兴解释:“这是一赐乐业人,太祖开国时,他们从海外来归,向朝廷进贡西洋布。太祖对他们说:归我华夏,遵守祖风,留遗汴梁。并赐十七个姓:李、俺、艾、高、穆、赵、金,周、张、石、黄、李、聂、金、张、左、白等。随后他们就在汴梁居住下来。并自称一赐乐业人。
  他们每周都要礼拜神灵,礼拜时头戴蓝帽,故亦被称为蓝帽回回。因其不食兽类腿下筋,故又被称作挑筋回回,他们做礼拜的寺庙名叫西那高噶(Syngogu)……“
  “我明白了”。赵兴突然开口打断了周邦彦地话。他指着对方头顶的小蓝帽说:“一赐乐业不就是以色列嘛。你们是以色列犹太人,头顶上戴的是犹太帽——难怪我那么熟悉。你们做礼拜的教堂叫做西那高噶——不就是锡安山(圣殿山)么。你们是以色列人。”
  锡安山是耶路撒冷老城外的一座小山,这里是大卫城地原址,在赞美诗中,“锡安”是耶路撒冷乃至整个圣地的同义词。
  赵兴突然吟诵起一首自己听过的犹太歌:“在巴比伦河畔,
  我们坐下,想起她,
  想起她,就止不住泪,啊锡安!
  岸畔的杨柳,
  挂起我们的琴,
  因为监工想听个曲儿,
  那些掳掠我们的人要取乐:
  来,给我们唱一支锡安的歌!
  啊,沦落于异国,
  叫我们如何唱耶和华的歌?“
  这是一首赞美诗,赵兴曾在圣诞节时偶尔听过教堂唱诗班吟唱。当时教堂唱诗班唱的是现代汉语,所以他唱得是现代汉语歌。
  他吟诵完毕,那些犹太人有点发呆,他们很茫然,似乎不明白赵兴说什么。
  其实,赵兴地猜测是对的,这些人确实是犹太人——中国犹太人。但他们离开以色列那片土地已经很悠久了,现代考察发现,这群犹太人甚至连犹太人后续新定的节日都不知晓。
  据称,这支犹太人是在大卫王神庙被毁之后,逃出巴勒斯坦的。现代考古发现,他们或许现在巴比伦做了数千年的奴隶,而后花了数百年逃到南亚,又花了数百年迁往中国。
  犹太人是一个凝聚力极强的民族,再过一千年后,当犹太人重新建国时,那些离开民族发源地,在异域漂流数千年的部族相继返国——无论他们身处何地,无论他们所处地环境多么恶劣,多么令人难以生存,数千年过后,他们仍没有丢失自己的信仰。
  但唯独一支迁徙的部族例外:因为这支部族不幸迁移到了中国。
  在世界各地上百万只迁移部族中,这支迁移到中国的犹太部落绝无仅有地、永远没能回归祖地,而现代考古发现,他们离开巴勒斯坦后,在巴比伦、在南亚孤岛地时候。还与散居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有交流,但到了中国,他们跟外面的世界再无交流。
  连犹太这么超强凝聚力地古怪民族,都没能抵抗住中国随后发生的几次“民族融合”,彻底地消失在中国地土地上,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我们民族战乱多么频繁。而中国犹太人的闭塞也说明:即使在大宋这样地商业社会,古代中国与外界的信息交流也几乎为零。
  由于这支民族最终消失。所以赵兴从不知道犹太人曾跋涉到这么远的地方,他见到对方对自己地所唱的赞美诗全无反应,暗自叹息一声——其实那首诗还有后半句“若是我忘了你,耶路撒冷,
  愿我的右手萎缩!
  愿我的舌头黏在上腭。
  若是我没有思念你,
  没有眷恋着耶路撒冷,
  胜似我最大的欢愉……“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遗忘,有时也是种幸福。
  赵兴招手请对方进入亭内,重新合拢了马车屏风,和颜悦色地询问:“三位,你们找我如此迫切,有什么事?”
  三个人当中。李维思是为首,而“李维”实际上是犹太的部族长“利韦”的音译,到中国后改汉姓为“李”。这位李维掀起袍子,从袍下拿出了一块厚厚的布,他望了眼周围,发现亭中没其他人,才单手举起这匹布递给赵兴。
  那是一块帆布——原来他们献上的西洋布就是帆布。
  赵兴仔细看完那块布后。他将这块布紧紧抓在手里,抬眼看向面前的三名犹太人。
  犹太佬果然不愧为精明之誉,赵兴观看那块布时的神态变化,能瞒过在场的几位傻书生。能瞒过擅于察言观色的廖小小,却没瞒过对面地李维思,他的唇角浮出一丝微笑,开口说:“一百多年前,我们向皇帝陛下进献过这种布。但随后。朝廷官员认为这种布又厚又硬,做不成衣服。没丝毫用处……今日,我总算找见知道它的人了。”
  “换什么?”赵兴一碰到交易的事,马上露出了商人嘴脸。他目光灼灼,兴奋的眼睛都红了。
  “布——大官人正在京城四处兜售印染的四色布,京城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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